小孩子的话题换的飞快, 没一会儿就从谁家爹升官换成沐青蓝玉当初被揍的有多惨。

  蓝玉尴尬的摸摸鼻子,眼神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回应旁边小公子那愤怒的目光。

  孩子王不好当, 他还是不要在这里讨人厌了。

  沐青盘腿坐在地上, 抱着胳膊怎么看怎么不开心。

  他的小伙伴们可不管那么多, 挨打的又不是他们,凭什么不让他们说?

  小孩子们高高兴兴连说带比划,直到各家派人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他们的傍晚小聚才圆满结束。

  蓝玉跑的飞快,生怕被鼓着脸的沐青小豆丁追上,他好不容易熬到集庆那边打完仗,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被这小祖宗给记恨上。

  今天大帅府过来接孩子的是宋国兴, 他在年前攻打集庆的时候为了掩护朱元璋突围受了重伤, 要不是常遇春眼疾手快把他捞回来, 他也得和郭天叙张天佑一起交代在金陵城下。

  他当时伤的太重, 能保住性命已经不容易,养伤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养得好的,于是便和伤病们留在和州,他弟宋晟接了他的位置去前线打仗。

  宋晟是个严肃的帅小伙儿,宋国兴身为兄长却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大老远看到蓝玉匆匆而逃挑了挑眉, 然后笑嘻嘻的凑到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的小娃跟前,“小公子,需要拦下蓝玉揍一顿吗?”

  大军出发之前他这儿收到了好几份叮嘱, 不管是大帅还是常先锋还是其他几个公子, 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蓝玉要是惹事直接上手揍就行, 只要给他留口气,打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不用担心那小子告状,反正告也告不赢。

  说实话,他还挺期待蓝玉搞点事情让他活动活动筋骨,可惜那小子这次长了记性,那么多天一次小尾巴也没让他给抓到。

  宋国兴跃跃欲试,只等小公子一声令下,他立刻就能冲上去将“宵小”捉拿归案。

  沐青:▼-▼

  要不您先看看自个儿的身体情况?

  小豆丁幽幽叹息,踮起脚尖扶住伤员的手臂,“大宋哥,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去伤兵营借个担架过来抬着你走?”

  宋国兴:……

  宋国兴哭笑不得,怎么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损,跟谁学的?

  俩人一路说着回去,朱大帅攻占集庆府,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大本营,只等马夫人带领江北的家属渡江南下和他们团聚。

  马秀英不是第一次带领将士家眷搬家,这次不像从滁州搬到和州那么手忙脚乱,集庆府、不对、是应天府,应天府是他们大帅选定的大本营,没有意外的话将士家眷以后就不用再四处奔波,如此他们心里也能松口气。

  沐青先去他们家娘亲面前晃一圈儿报个到,他不是碍手碍脚的普通小孩儿,身为家里的男丁,他是能帮忙的小大人,“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秀英伸了个懒腰,“还得小半个月才能收拾妥当,怎么,着急见你爹了?”

  沐青眉眼弯弯,“爹这次升了好大的官。”

  “是啊,好大的官。”马秀英无声叹了口气,这世道官职越高越危险,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不过这些话不适合在孩子面前讲,小孩子开开心心长大就行,别的事情让大人来操心。

  和州和应天一个在江北一个在江南,两地的距离不算远,但是这次去的都是将士家眷,老人孩子走不快,不可避免要走上三五天。

  淮西红巾军纪律严明,但是周边的劫匪强盗也不在少数,朱元璋特意派了五百卫兵来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将士家眷,一行人在五月初的时候总算抵达金陵城。

  金陵城前不久刚经历过战事,城墙还带着几分斑驳,不过上头整整齐齐头裹红巾的士兵守在那里很能安定人心。

  说起城墙,这又是一件不得不提的糟心事。

  不对,也不全是糟心,至少攻城的时候很省心,糟心的只是攻下城池后的重修城防。

  古往今来所有城池都会修城墙和护城河,但是近些年南边的城池都没有城墙,原因无他,朝廷下令严禁修城墙。

  早在宋朝的时候天底下的城池还都很正常,襄阳城和钓鱼城甚至阻挡了蒙古大军几十年,也许正是因为那时候抵挡的太厉害,忽必烈就颁布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地衙门将南宋境内所有城池的城墙尽数拆毁,拆了之后严禁重修。

  蒙古刚刚打下南宋时,“隳城令”还只在襄汉、荆湖诸城施行,后来范围慢慢扩大,几年的时间几乎毁掉了南方所有城池的城墙。

  淮河沿岸、长江沿岸乃至福建两广的城墙都被拆除,连最南端的南海县都不曾幸免,除了少数几个为了防洪而建的城墙,其他尽数拆除干净。

  打仗的时候没有城墙很难守城,忽必烈下令毁了南宋境内城池的城墙,对削弱南方各城的防御能力起到很大作用,一旦城里有异样,城外军营立刻就能冲进去镇压,不会再被城墙挡在外面。

  同样,挡不住自己人,也挡不住义军。

  反抗朝廷的起义军不是近些年才有的,从蒙古人入主中原那一刻起,或者说,别管是哪个朝代,只要城里有朝廷,再英明的皇帝也防不住治下出现造反的人。

  蒙古人也不是不知道城墙的重要性,他们只拆南宋境内的城墙,北方城池的城墙不光不拆还一次又一次的重修加固,也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

  蒙古人统治的天下并不安稳,民间造反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城池没有城墙不好防御,地方官不止一次上书说要重修城墙,但是上头的官儿就是不同意,还说什么以前没有修城墙的体例,让他们自个儿想办法镇压叛乱。

  也就前几年民间起义军势头太大,朝廷终于坐不住了,大都的皇帝才下令南方各城筑堤防修城郭。

  仓促修成的城墙和正常修筑的城墙没法比,就现在金陵城外的城墙,他们一炮轰下去城墙拐角都能炸开。

  朱元璋好不容易攻下金陵城,怎么着也得把这地方捯饬的合心合意,修整城墙之事必须提上日程。

  只是现在局势不安稳,还没到他们能安心修城墙的时候,只能先分出小部分兵丁慢慢干着,主要还是守住打下来的地盘。

  金陵城上游下游各有一座地位非常重要的城池,上游是太平,下游是镇江。

  太平府有采石矶,只要攻占采石矶,大军便能渡江南下。如今太平府在他手上,如果元军想要反攻金陵城,必定会从下游镇江出兵。

  那么重要的地方不能落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也得打下来。

  他上个月已经派徐达、汤和率领大军攻打镇江,再有廖永安、廖永忠兄弟率领水军配合,想来很快就能拿下镇江。

  天气不算太热,书房开着窗很是凉爽,朱元璋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看看房间里那幅比屏风还大的舆图,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这次虽然成功拿下金陵城,但是并不意味着从今往后就能高枕无忧,拿下金陵城才是卷进争斗的开始。

  如今东有家大业大的张士诚,西有东山再起的徐寿辉,北有兵强马壮的刘福通,南有虎视眈眈的元军,说是四面受敌也不为过。

  好在刘福通现在还在和朝廷硬刚,他拿下金陵城后立刻派人向小明王报喜,军中上下奉龙凤正朔,刘福通不发疯的话不会来打他。

  徐寿辉那边的勾心斗角暂且不说,他们的目标也不是这边,短时间内不会有冲突。

  如此一来,需要警惕的只有张士诚和朝廷的军队。

  张士诚家底比他厚的多,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想扩张地盘最好还是打朝廷。

  不过现在说那些还太早,在开疆拓土之前首先得保证金陵城的安全。

  朱元璋想着接下来要和张士诚打好关系,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府里的护卫也都有些坐立不安。

  能让他麾下的精锐那么躁动,定是留在和州的家眷到了。

  朱大帅和亲卫们一样躁动,扔下笔立刻往外走,“妹子,妹子你到了吗?”

  大嗓门远在帅府门口的街上都能听见。

  马秀英一脸无奈,让城里接应的士兵将士家眷带去安置,然后抱着还走不稳当的小朱标进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沐青揉揉耳朵小声嘟囔了一句,满眼期待的跟着进去,换了个新环境看什么都新鲜。

  朱元璋看到媳妇两眼放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小朱标从马秀英怀里拎出来放到地上,然后抓着媳妇的手嘘寒问暖。

  一串儿动作行云流水,眼里除了媳妇再看不见其他人。

  小朱标茫然的看看娘亲,再看看娘亲旁边的“陌生人”,嘴巴一瘪就要开哭。

  沐青见状赶紧将他的小脑袋转到自己这里,“不哭不哭,这是咱爹。”

  他说什么来着,这个家没了他不行。

  将士家眷抵达金陵城那么大的动静,各处衙门都不会错过这个消息,朱大帅也不妨碍弟兄们团圆,除了留下当值的官其他都放半天的假。

  朱文正、朱文忠和沐英三兄弟结伴回来,看到爹娘亲热自觉绕开,脚步不停直奔弟弟而来,“文青——”

  沐小青很给面子,给小朱标指了个靠谱的怀抱后以身示范,张开手臂眼泪汪汪的冲过去,“哥——”

  小朱标有学有样,张开手臂跌跌撞撞往前跑,“咯咯——”

  丁点大的小娃娃走路都走不稳就开始跑,吓的朱文正赶紧加快脚步把他扶住,生怕他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绊趴下。

  “朱文青!你皮痒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