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溅起水花,携带着泥土奋力前行,缰绳被拉得死紧,马腹被人狠狠夹住,马儿低低的鸣叫与震耳的雷声融为一体直刺人的心房。

  马上的人,一袭白衣胜雪,衣带随着风飘荡,墨发被雨水浸湿,脸色苍白如纸,唇间轻抿,丝毫不见血色,犹如苍白脆弱的瓷器,随着马儿的脚步,起起伏伏。

  缰绳拉紧,吕长青从马上下来,却见空茗雪未动,只见那人瘦弱的脊背微弯,双手撑在马鞍上,眉心紧蹙,显然是整个人脱力了。

  他指尖微颤的去抓吕长青的胳膊,从喉间哽咽出一声,“扶我一下……”

  半边天黑压压的一片,雨水磅礴,乌云密布,空茗雪觉得浑身发冷,双脚好像被定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寒意从脚底一直穿透到整个身体,心口疼的发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几乎要穿破胸膛把整个人彻底撕裂。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空茗雪双眼已经通红,他脑海里浮现过许多画面,却还是在那扇门缓缓推开之时被刺的心脏一紧。

  那间牢房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台,蜡油泼泼洒洒在地上凝成一滴又一滴,仿佛热蜡滴在心尖渗入骨髓深处,屋内昏黄的灯光落在那人脸上依旧照不出丝毫血色,脏污的头发雨干涸的血黏腻的贴在脸侧,却是模糊的看不清那人的神色。

  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那微掀的眼皮下露出的双眸映着不停晃动的门,一人而立映在磅礴的大雨之中,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抓住他的心脏,他发白的指尖攥的充血,好像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喉咙里的甜腥味儿不断上涌,整个喉管像是被烈火灼烧,在昏暗的灯光遮掩下让那滴眼泪流的悄无声息。

  空茗雪的双眸几乎瞬间蒙上一层水汽,胸腔剧痛上下起伏,他的鞋袜早已被雨水打湿,脚尖往前挪步却又好像根本无力抬起,他苍白的双唇微分,却觉得在这一方天地所有的空气都被吸走,肩膀不自觉的剧烈颤抖,双膝一软,整个人险些跌在地上。

  “殿下!”吕长青握住他的手,把人堪堪揽住。

  牢房里的司瀚玥紧紧靠在墙角缩在小东身后,发丝把半边脸遮住,衣袖残破泥垢,浑身瘦的只剩骨架,从裸露的脖颈看向胸口,是一条条狰狞交错的伤疤,一条腿无力的垂在一边被人用衣带紧紧绑住,若不是见了小东,怕是就算打开这扇门他也根本不会把眼前人与司瀚玥联想在一起。

  “阿玥......”空茗雪的声音微弱,他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整个人往前扑去,双膝落在地上,一身白衣被泥沙迸溅,他嘴唇轻抿,眼泪却是不自主的夺眶而出,心脏剧烈的跳动,把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减轻,地上尖锐的沙砾瞬间在那细长苍白的手指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那人却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从地上一步一步的爬过去,指尖堪堪够到司瀚玥身下的一小片杂草。

  司瀚玥眼眸静静地垂着,落在那人苍白的指尖上,那鲜红的血刺人眼,可那双眸子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草,指甲几乎扣在单薄的杂草下的泥地缝隙之中,整个指甲都好像要被掀翻,他双腿微缩,整个人又往前后面退了一步,脊背紧紧抵住冰凉的墙面,他退无可退。

  却只是这一步,几乎是把空茗雪的整颗心从胸膛中生生剥出,又狠狠扔在地上摔得鲜血直流。

  “阿玥.....”空茗雪又低低叫了一声,可那人还是垂着头,丝毫没有回应。

  空茗雪还发着烧,浑身又湿透,现在觉得自己几乎像是落在冰窖里,他目光落在司瀚玥的脸上,却还想在往前凑一步,却发现那人已经抬了头。

  一双眼睛只堪堪拉开一点缝隙,却是像是一把冰刃直直的扎过来,目光冰冷如雪,里面充满恐惧和抵触,空茗雪心头一紧,满心都是司瀚玥以往围在他身边时,一双大眼睛闪着光,那人天生就是一双笑眼,好像永远都是带着笑意,如今这种眼神是他从未在司瀚玥的脸上见到过的。

  空茗雪垂着头眼泪落在指尖,他头疼的像是有人在里面绞弄,他在想他现在应该说什么,是道歉吗,司瀚玥不会接受的,整整一年半,他每一天都是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人会因为一句道歉而选择原谅,那应该说些什么呢,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曾想过会有这一天,不过儿女私情总是被他排在最末尾,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过是报仇雪恨,而司瀚玥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过客,自己曾经还可笑的安慰自己,用一个孩子来给司瀚玥补偿,补偿他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护。

  可是感情又有谁真的能参透说清?若是迫于局势和所谓的补偿他当真能做到为一个男人孕子?抛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尊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大腹便便的神态自若?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根本做不到的,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司瀚玥而已,他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爱上了司瀚玥。

  “阿玥......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他这几日哭闹的厉害吵得,吵得整个府中都不得安宁,我想他这个性子肯定是随了你的。”

  “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他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跟你长得特别像......尤其是眼睛.......”

  “阿玥......你想看看他吗......”

  空茗雪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他又往前蹭了两步,这次司瀚玥没动,任由空茗雪过来,用冰凉的指尖去触碰他的手。

  司瀚玥的一双眸子像是坠在冰冻但额深海之中,眼底却早已红的要滴血,微微闭眼,仰头任由眼泪从脸颊蜿蜒而下,正好落在空茗雪的手背上。

  温热的泪滴让空茗雪觉得心脏都要揉碎了,司瀚玥微微睁开双眼敛去刚刚的冷漠,眼眸蒙上一层水汽,像是一对清透的宝石,“放我走吧......”

  声音低哑的轻轻吐出,却好像紧紧勾住空茗雪的神经,耳鸣声震耳欲聋,空茗雪的双眉紧皱,整张脸上毫无血色,他双唇微分,喉头紧紧滑过一道,艰难的发出声音,“我错了......阿玥.....你别恨我好不好......”

  他还是用了最苍白的道歉,但是他没有其他办法了,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什么能让司瀚玥的神情不像现在这样,这么的疏远,就好像近在眼前摸得到却好像怎么也抓不紧。

  “我不恨你的,我以前答应过你,无论你做什么坏事,我都不恨你。”

  司瀚玥的眼泪在下颌如同连接的丝线,不停坠落,那骨骼分明的肩膀微微往前,用手反握住空茗雪纤细的手腕。

  “但是,阿雪.......求求你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