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雅蒻看着孤月迷惘的神情,不禁又是一阵冷笑。
“月公子,怕死?”
孤月笑了起来,那笑容却十分苦涩。
“怕啊,有了心爱之人,自然是害怕死的。”
方雅蒻似被这话触动一般,抬眸看向门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幽幽的说道:
“孤月,若将来你有了自己的骨肉,也许就会明白,孩子才是父母最大的软肋。”
孤月似乎从方雅蒻的话中察觉出一丝怪异……他猛一抬头,只见方雅蒻拿起手上的茶盏,仰头将杯中的茶水尽数喝下。
旁边的婢女谷雨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哭了起来,
“太夫人,何不再等等……”
方雅蒻望着门外,嘴角噙着笑,却落下泪来,摇了摇头,
“他不会来了……他终究不能原谅我。不过,他到时还是会成全我的……”
孤月突然明白了什么,腾的站起身来。
“太夫人你,你不会是……!”
只见方雅蒻定定的看着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孤月,和我斗,你还太嫩了。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悔不回来的是什么吗?
是生死。”
方雅蒻喘着粗气,手指紧紧攀着椅子的扶手,微微的颤抖,
“活着的人,永远赢不过死人,哈哈哈哈……我始终是他的亲娘……你们,完了!哈哈哈……”
突然她猛吐一口鲜血,倒地咽了气。似有什么微小之物,同那血一同喷在地上,谷雨眼疾手快的用手帕拿起那个东西,装到了随身带着的锦盒里。
孤月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震惊的半天回不过神。又见谷雨一系列古怪的行为,也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忙问:
“你拿走了什么!”
谷雨是会功夫的,此刻她护着怀里的锦盒,就往门外跑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人。谷雨见到那人,瞬间泪如雨下,
“霍神医,你……你来迟了呜……”
来人五十多岁,一袭青袍,面容清俊。正是华南星的师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霍达。
霍达刚一走进屋内,就被浓浓的血腥味激的一个皱眉。但见地上躺着的昔日恋人方雅蒻,此刻横在那里,已然没有了生气,不禁肝胆俱裂。
“蒻儿!!”
可方雅蒻已经咽了气,饶是霍达是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
正在此时,门外闯进一队角龙卫。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沈云昭。沈云昭焦急的神情,落在孤月的眼中,一时竟恍如隔世……
“云昭……”
沈云昭见孤月活着,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一把抱住颤抖不已的孤月,柔声安慰道:
“怎的吓成这样,母亲她……”
沈云昭的话噎在喉间。他抬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母亲,和神情悲恸的霍达。
“母亲……霍叔叔,母亲她……”
霍达失神的看着方雅蒻的尸身,摇了摇头……
沈云昭飞身跑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尸体,心中悲痛不已。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沈云昭不敢相信,母亲怎么会突然死去,他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他艰难的转头看向孤月,希望能从孤月的口中得一个答案。
可是他此刻的心里却十分害怕,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即使之前他误以为孤月跳了湖,也没有此时这般害怕。那时他虽害怕,可心里总有最后一道线卡着,他想着,若孤月死了,他便陪着就是了,左右不管到了哪里,他们都在一处。
可是这一刻,沈云昭甚至害怕到想要逃离,他害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害怕母亲真的是孤月杀死的。
可是现实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谷雨跪在他的身前,声泪俱下,控诉着孤月杀害老夫人的恶毒手段。
沈云昭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可是谷雨的声音还在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
“庄主,太夫人死的好惨呀!呜……是他,他说他答应离开庄主,可却要老夫人喝一杯他敬的茶。没想到,老夫人刚喝下茶,就吐血而亡了!”
“……”
孤月,看着沈云昭的侧脸,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半年以前,他也经历了这么一遭陷害。只是他知道,这次是不同的,决然不同……
这次,是沈云昭的亲生母亲。太夫人用她的命,来换他与沈云昭此生无缘。
孤月脚下虚浮,一口血堵在喉间,又被他生生忍下。
“好狠毒的计策……”
沈云昭此刻的眼神,是那样绝望又那么可怜,同时失去母亲与爱人的无助神情,刺的孤月心里一阵钻疼。
“云昭,你,你还相信我吗?”
沈云昭望着他,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谷雨见状,赶紧拿出护在怀中的锦盒。
“庄主,您看!这是太夫人吐出的,奴婢觉得定是这东西害了太夫人的性命,便拼死护住,才不至被月公子抢夺了去。”
一旁的霍达只一眼,便惊呼出声道:
“血蛊虫!?”
“太夫人体内怎么会有血蛊虫!”
沈云昭第一次听闻这个东西,忙问道:
“霍神医,什么是血蛊虫?”
霍达沉声道:
“血蛊虫,顾名思义,是由养蛊人以自身之血喂养的蛊虫。此蛊虫会进入到被种蛊之人的心脉之中,一旦触碰到养蛊的人的血,体内的蛊虫便会冲破心脉而出。被施蛊之人……性命不保。”
谷雨听后佯装惊讶,
“啊!那就是他给太夫人的茶有问题了,难道那里面有他的血!”
孤月脸色苍白,只是这次,他再不想像之前那次那般被沈云昭误解。纵然沈云昭不再接受他,他也不想此生背负一个弑杀他母亲的罪名!
“不,云昭,我没有做过。我不知道什么血蛊虫,我是被太夫人骗到这里来的。”
霍达此时说道:
“要验证你是否为养血蛊之人,只需一滴血便可分晓。那血蛊虫从体内而出,不会死去,他离开养蛊人的血已久,若遇养蛊人的血,便会主动吸食。”
沈云昭眼中燃起一丝希冀。
“孤月,你可愿意……”
孤月望着沈云昭殷切的眼神,心中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
霍达将在场几人的血,和孤月的血分别滴到桌案之上。再将蛊虫放下。
沈云昭此刻紧张的手指紧攥。
孤月的眼底却是一片灰暗之色。太夫人能安排这场局,自然是安排万全。
那蛊虫,不出孤月所料的爬向了孤月的那滴血,将其吸食干净。
沈云昭的心仿佛被狠狠撞击,眼里都是痛苦绝望之色。
谷雨起身,抓着孤月的胳膊,模样犹如厉鬼一般。
“是太夫人易了容,出了山庄,又在此约你见面。她只是想劝你离开庄主而已啊!你却如此心狠手辣,杀了太夫人!那蛊虫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成的,你定然早就起了杀心!”
她抓的孤月死紧,恨不得扣进他的血肉。孤月如今没有武功,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出。
沈云昭就在一旁,看到自己的如此境地却无动于衷。孤月忽然想到,半个时辰前,方雅蒻对他说的话,此刻犹如致命般的诅咒……
[活着的人,永远赢不过死人……你们,完了!]
孤月心灰意冷的苦笑,突然手上不知哪来的力气,扣着谷雨的手,生生掰着她的手指,将她从自己手臂上扯下。
谷雨痛的龇牙咧嘴,
“你,你还要杀我灭口吗!”
孤月笑的嘲讽,
“灭口?姑娘不是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吗?我还要灭什么口?”
孤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沈云昭,他从一进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放开自己,便再也没有靠近自己身边。此刻他的怀里抱着他的母亲……
孤月自然理解他的悲痛,只是,这一次,他却再也不能忽略自己心上的伤口。那里血肉模糊,那里如万箭穿心。
他对着沈云昭笑的凄然,
“云昭,想必,此生我们无缘了……你若想报仇,此刻便来吧。”
沈云昭几乎浑身颤抖,那人他的心,他的命,他如何能下得去手!
孤月见他没有反应,神色平静道:
“若你不杀我,便放我离开吧。”
沈云昭觉得自己好像一时无法呼吸,心口像被人剜去一个碗大的窟窿,痛的他穿不上气来。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开始僵硬的母亲,紧紧闭上双眼,不敢再看孤月,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孤月……你走吧。”
孤月不知道此时他是什么心情。他已经从事情发生之初的震惊,慌乱,害怕之中走了出来。只余下心中麻木的钝痛,渐渐连痛都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