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双生镣铐作家:末芜闻>第19章 【已修改】

  冷暗所说的事,发生在两年前的冬天。

  那天,温乐将一个保温饭盒护在怀里,特地挤着公交,去燕城第一中学好给他那念高一的哥哥郝向明送上自己亲手做的饭。

  温乐十四岁那年,在政府体制的规定下,从儿童福利院转移到了社会福利院。

  虽然他依旧整天和老师作对,也总是和别的福利院的大孩子打架,但他乖张顽劣的性格已经收敛了不少:因为郝向明跟他说,打架的话就一定会受伤,他会很心疼的。

  温乐倒是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反正从小到大,他被老师打,也被同学打过,受伤就跟吃饭一样习以为常,药都不用抹自然就会过去了。但是他不想让哥哥心疼,哥哥要应对养父母的管教,当个好儿子已经很辛苦了,为了减轻哥哥的负担,温乐就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性。

  即便如此,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还是讨厌他,因为上一所福利院给温乐的评价是“几乎可以直接送进少管所的差”。工作人员,尤其是新福利院的老师们认为,一个被单独安排在地下室里住,和别的孩子隔开的孩子,注定不会是什么好苗子。

  他们只求温乐能在长到足够年纪,也到了可以离开福利院,自主生活之前,不会在福利院里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但不用他们多操心,温乐在社会福利院待了一年就主动和福利院提出要独立出去,自己生活的申请。按规定,温乐要到十六岁,具有正常劳动能力时,才能独立出去的。一来福利院的人确实嫌弃温乐,哪怕这一年来,温乐只是不痛不痒地小打小闹,但谁能保证哪一天这个在地下室里成长的小恶魔不会突然发疯呢?再者,这个社会福利院本来就管理疏松,上级不管,资金也匮乏,巴不得需要照顾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十分痛快地同意了温乐的要求。

  温乐带着简便行李搬出福利院的那天,福利院的院长还反复地嘱咐他:“既然是你主动要求搬出去的,那就不要回来了。如果之后被查问,也不要说是从我们福利院出来的。福利院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要求,算是报恩吧。”

  报恩?温乐在心里冷笑。

  报什么恩?报答你们在我被人抢饭时无动于衷,当我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你们打烂手心的恩?还是我解释原因,你们从来不听,只会骂我“坏孩子”,将我扔进黑暗的地下室锁起来的恩?

  更重要的是,报答你们将我和我哥硬生生地分离,也不允许我们见面的恩吗?我呸!

  但这些话,温乐都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笑着对院长说:“自然,我不会给福利院惹麻烦的,院长您放心吧,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福利院的。”

  福利院里的日子太艰苦也太阴暗,福利院里的人太冷漠也太遥远,他在这里活得孤独又无助,成长得畸形又可怜。

  待他独立出去了,或许能够拥有正常一点,光明一点,也快乐一点的生活。

  而温乐也真的过上了他所期待的“正常一点,光明一点,也快乐一点”的生活。

  起码,刚独立出去的头几个月是这样的。

  他学历不高,勉勉强强混了个初中文凭,也没有什么专业技能,所以独立出来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工地里搬砖。虽然挣得很少,但他干得很勤快,每天用单薄瘦削的身体推着推车一趟又一趟地运砖,在工地里跑得飞快。他对每一个工友都爽朗地笑,高高兴兴地喊一声哥啊叔啊什么的。

  工地里的工友见他勤快又热情,年纪又小,就格外地照顾他。出去玩儿的时候会叫上他,有什么好吃的也分给他,就连人生第一次喝酒,也是被工地里的工友拉着喝的。虽然最后醉得十分狼狈,但温乐还是高兴又骄傲,因为他觉得自己会喝酒了,长大了,从此以后就是个男人了。

  工地里的工友问过温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不念书,出来打工,而温乐也毫无隐瞒地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那些工友。然而他并没有受到过去十几年所习惯的嘲笑和辱骂,只是被工友们拍了拍肩,安慰道:“兄弟没事儿,以后我们大伙儿就是你的家人,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就找我们。来,抽根烟?”

  温乐接过烟,在他人嬉笑和自己咳嗽声中学会了抽烟,又迈出了他心里成长之路的一步。

  在他心里,这些工友就像家人一样,给了他过去十几年所缺失的关爱。他感谢这群工友,这群来自天南海北,有着不同口音和生活习惯的人平凡普通,即便是那些光鲜靓丽的白领口中的“底层人民”,但是他们给了温乐从小一直渴望的关心和尊重。所以,温乐觉得他们很好,也很伟大。

  温乐和工友们一起住在工地附近的宿舍楼里,条件非常简陋,十来个人挤一间宿舍,在大澡堂子里洗澡,上个厕所还得跑到楼外一两百米的地方去上公用厕所,但温乐还是过得很开心,因为这样的宿舍生活比起福利院的地下室里潮湿、闭塞还有臭虫为伴的环境要好太多太多了。

  不太忙的时候,工友们就会用宿舍楼的简易厨房做些家乡菜开开小灶,温乐就在旁边看。他是个聪明人,通过观察和提问,很快就学会了不少地方菜。他亲自下厨给工友们做的菜,吃得是个个都竖起大拇指称赞。

  而被夸得很高兴的温乐,决定也要让哥哥尝尝自己的手艺。

  其实这么些年来,温乐一直都有和郝向明透过手机联系,互相告知自己的生活近况,倾诉对对方的思念。

  郝向明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温乐在郝向明生日的那天偷偷溜出福利院,跑到郝向明念的初中门口等他下课,然后送上用通宵捡破烂回收换的钱给郝向明买的礼物。

  “哥,生日快乐!”温乐笑嘻嘻地说,“祝你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被弟弟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的郝向明很快就缓了过来,收下弟弟送的礼物,回以更灿烂的笑容:“谢谢乐乐,也祝你生日快乐。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他们在闹市区的小店里逛来逛去,捧着一杯洋气的可乐开心地喝,轻松又快乐。

  他们一起出生,当然也要一起庆祝。

  尽管这场庆生会很是短暂,后来温乐被发现偷溜出福利院后,被狠打了一顿手心。郝向明也因为回家时间太晚被养父母盘问了一番,但那晚两人躺在床上透过手机联系彼此,发给对方的讯息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欢乐地跳动着。那也许是温乐和郝向明这十几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次生日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温乐就时常跑去郝向明念的初中看他。

  我给你带枝笔,你送我一块糖。两人还计算了精确的时间,避免了福利院和家长的盘问。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叶子黄了又绿,花儿谢了又开,两个少年长大了,带着偷偷联系、偷偷见面的小秘密,从天真懵懂的童年,一起走进了青春萌动的少年时期。

  不知是哪一天,温乐发现了自己对哥哥产生了些异样的心思。

  和哥哥互发讯息时,他会一遍遍地看哥哥发来的那些语句,琢磨着字里行间是否暗藏着什么别的意思;去哥哥的学校偷得短暂相处时,他会特别关注哥哥的表情,为哥哥的一个微笑而心动,一次皱眉而心惊。要是哥哥说话的声调稍微高了一些,他就会思索半天,哥哥是不是对自己有情绪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呆呆地看着哥哥的脸半天不说话,在心里不住赞叹哥哥长得真帅。尽管在外人眼里,他和他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比自己要好看很多很多。

  不过这些都是蜻蜓点水般的小事,真正在他心里荡起巨大涟漪的是──他梦到自己和哥哥接吻了,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两人浑身赤裸,紧紧抱在一起,抚摸对方的身体,缠着对方的腿,热烈而绵密地接吻。

  他从梦中惊醒,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裤子黏糊糊了一片。

  他很害怕,不知道内裤上这些白白的,带着腥味儿的东西是什么,只能在室友的鼾声中,悄悄跑出去冲澡,换上干净的内裤。

  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多次,温乐以为自己病了,又不敢去医院看诊。直到某一天,工友带他网吧玩儿,他偷偷上网查询才知道,自己以哥哥为性幻想对象做了春梦,有了梦遗。

  温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性幻想的对象是他哥哥。

  哪怕跟是同自己视为家人的工友说,也有极大可能会被认为他是脑子有病。

  于是,他就将这些不知因何而起的心思和疑惑全憋在心里,在工友面前,他还是那个嘻嘻笑的勤劳小伙子,可独自一人时,他就会变得失落又忧伤:为什么我会对哥哥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为什么我会将哥哥视为性幻想对象?那是我哥哥啊,我最爱的哥哥啊!

  好在这些奇怪的行为和心思并没有影响他对哥哥的好,他依旧会在闲暇时候去看望哥哥,若无其事地和哥哥谈笑风生,送丰盛的自家菜给哥哥加餐。

  公车在阴暗的冬天里哐当哐当地穿越了大半个城区后,终于停在了郝向明现在就读的燕城第一中学。

  温乐下了车,在以往的位置等待郝向明放学。

  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干净校服,外面套了件羽绒衣,面容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高个少年出现了。

  那一刻,温乐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哥哥出来了!

  可是他的笑容维持没有几秒便迅速冷了下来,成了眉头紧皱的生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