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双生镣铐作家:末芜闻>第7章 【已修改】

  原本拥挤杂乱的小出租房被郝向明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锃亮发光,椅子多了一把,厨具也都换了新的。原本洗得发白,都破了洞的旧床单被郝向明扔到角落里当擦地布了,床上现在铺着的是一条白色床单,干净又新鲜;床上整整齐齐叠了条羽绒被,被套颜色是冷暗最喜欢的浅蓝。

  但真正抓住了冷暗的心的,是郝向明正在往墙上贴的新的纸风车,它们被摆成了星星的造型。

  冷暗看得眼睛发酸:是纸风车,他和哥哥都最爱的纸风车。

  小时候在福利院,条件差,小朋友们都没有什么玩具。哥哥温安就会用纸给弟弟温乐做风车,温乐可以一直玩这个纸风车直到它破破烂烂再也吹不起来为止。然后,温安就会再给他做个新的。温乐的占有欲特别强,根本不许别的小孩碰哥哥给他做的风车,否则他会把人家揍得满院哭着乱跑。

  夏季晚上,福利院的屋子还是热得像烤箱一样根本没法待,温安温乐两兄弟就会跑到屋外,躺在草地上一起乘凉看星星。

  “哥哥,星星上有什么呀?”温乐奶声奶气地问。因为总是和福利院的小孩子打架,他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也脏兮兮的,看上去像个小叫花子。

  “不知道,也许会有人,像我们在看着他们一样,现在也在看着我们。”温安说。

  “那你说爸爸妈妈也会在星星上面吗?为什么他们一直不来找我们?”温乐扭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哥哥,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我好想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在福利院的这些年,有哥哥的陪伴,他不至于觉得孤单,可是像所有孤儿一样,他依旧渴望拥有爸爸妈妈,就像一朵蒲公英,渴望能有拥抱自己的一片土地。

  温安想了一会儿,弟弟的这个问题对于年纪同样很小的他来说也非常难以理解,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或许星星离这里太远了,爸爸妈妈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来到这里接我们回家。”

  “是吗?”温乐听了很失落,“可是要多久呢,我真的好想见到爸爸妈妈啊。”

  温安敏锐地感知到了温乐的难过,便翻过身和弟弟面对面,手臂搭在弟弟腰上抱住他,安慰道:“弟弟不要难过,你还有哥哥,哥哥会永远陪着你的。”

  “嗯。”温乐又开心了起来,瘦瘦的脸上浮现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对温乐来说,只要哥哥在,他的生活里就有希望和光。

  在福利院的日子,就在一个接一个地吹纸风车,一天又一天地躺在地上看星星中度过。纸风车和星星,从此成为温乐生命中最美最闪亮的符号,也成了他和郝向明牵绊的象征。

  ──

  郝向明见冷暗回来了,站在椅子上笑:“你原来贴的都旧得发脆了,所以我就给你换新的了。”

  郝向明的笑,像太阳一样温暖又明亮,让冷暗那强行冰冻的心一点一点地软和下来;又像一阵风,将他的怨气一点一点地吹散开来。

  “要帮忙么?”冷暗脱下羽绒服,将腰包随意甩到桌子上。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郝向明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辛苦了一天,先坐下好好歇着吧。桌子下面有个电暖器,你开着用来暖和暖和,没想到这南方比北方还冷啊,真的太潮了……”

  冷暗低头往桌下一看,果然有一个膝盖高的盒子,他拉出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真的是一个电暖器。

  郝向明正好贴完了最后一个纸风车,满意地看了看,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拍拍手,解释:“你从小就怕冷,还是用电暖器比较好,别冻坏了骨头。”

  这电暖器是个名牌,白色,设计简单大方,挺时髦的,看上去就很不便宜。冷暗问:“你花了多少钱?电暖器,还有这满屋子的新东西。”

  郝向明坐下来,见冷暗的手还冻得发红,便自然地拉过来握在自己手中给他暖和,嘴上不在意地答道:“没多少钱,都是该花的。”

  被郝向明握在温暖手心的一瞬间,冷暗的心像中了一箭似的,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被郝向明永远握着,永远都不放开。

  “这样对我,值得么?”他问。

  郝向明笑笑,不住地摩挲着冷暗的指关节和掌心,说:“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随便你。”冷暗偏过头,不再看郝向明,“钱哪儿来的?”

  “奖学金攒的。”郝向明嘿嘿笑着。虽然冷暗对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是昨天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冰冷无形的墙,看来已经消失了。郝向明高兴得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似的。

  “你可真厉害。”冷暗评价,“我饿了,要做饭,你把手收回去。”

  “嗯。”郝向明应了一声,手却还是紧紧地攥着冷暗的手,完全舍不得放开,“要我帮忙吗?”

  “帮我炸房子么?”冷暗讽刺地说,“从小到大,你下过几次厨房?”

  “一两次?你忘了,那年情人节……”

  “那你帮我洗菜吧。”冷暗打断他,将手抽出来,走到炊具前开始做饭。

  一开始郝向明确实在试图帮忙,可是在他泼了一地水,又差点打翻了一碗鸡蛋之后,冷暗为了保住晚饭,果断将郝向明摁回了椅子上并警告他远离炊具。

  “我告诉你,我就这么点存货,”冷暗竖起手指威胁他,“你要是把这些菜都泼地上了,你今晚就出门喝西北风去。南方的西北风,水分多,管饱。”

  郝向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了声嗯。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冷暗最终做出了两菜一汤的简单晚饭。此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闻着满屋子的饭菜味儿,两人都是饥肠辘辘。

  “乐乐真是心灵手巧。”郝向明竖起大拇指夸奖,脸上还有几分帮不了忙只会坏事的羞愧。

  冷暗给两人都盛了米饭,将一碗堆得高高的饭放到郝向明面前,说:“吃吧。”

  “嗯。”郝向明率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肉,却不放在自己碗里,而是夹到了冷暗碗中。

  “你最辛苦,你先吃。”他说。

  冷暗瞥了他一眼,不说什么就接受了。

  从小到大,只要两人一起吃饭,郝向明总会给冷暗夹菜,让冷暗先吃。冷暗吃得开心,郝向明也就开心。

  有些习惯,如同上瘾一样,一旦形成,就再也戒不掉,仿佛一旦停止,整个人就不对了。

  “今天工作怎么样?送外卖累不累?”郝向明边吃边问。即使很饿,他吃起饭来也是慢条斯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模范小孩,相比之下,狼吞虎咽的冷暗就要粗鲁许多了。

  冷暗筷子一顿。本来刚回家的时候,他还挺生气的。因为郝向明,自己这一天送外卖都送得心神不宁的,跑单费也没能挣多少。可是他又一想,这能怪郝向明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胡思乱想,把这气撒到郝向明身上,算得了什么?

  “一般般,没挣多少,不过也够花了,大过年的,打工的、上班的都回家了,自然不比平时能跑的单多。”冷暗见郝向明又要给自己夹菜,迅速伸筷按在郝向明的筷子上,“够了,别夹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郝向明不听,从下往上抽出筷子继续给冷暗夹菜:“不行。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我看着,”郝向明顿了顿,声音开始发颤,“心疼……乐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以前多爱吃啊……”

  “闭嘴,吃饭。”冷暗将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吃。他的胃开始痛了。但他怎么可能告诉郝向明自己吃不下饭,频繁胃痛是因为他曾经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在催吐,以至于被胃病缠上了身。

  郝向明看着冷暗的样子,也只能轻轻叹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默默吃起饭来。

  白天,郝向明在懋城街头闲逛购物时,他就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乐乐离开繁华的燕城,来到这灰扑扑的小城市里过日子,做着一份既辛苦又挣不到多少钱的活儿,窝在又小又冷的出租房里受苦。

  在冷暗离开的这一年多,他问过几次自己的养父母,他弟弟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是不是他们对温乐说了什么。因为他的养父母,一直都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弟弟,也不允许自己和这个弟弟有交集。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郝先生和郝夫人总是这样教育郝向明,“你们只是长得一样,仅此而已。”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是他们说说就有结论的?他们从还是受精卵时就在一起了,一起诞生到这个世界,手拉手在清苦的福利院里熬过艰难的岁月。他们的牵绊是永远斩不断的。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实际反对过养父母的说法和做法,戴着一副乖巧懂事的面具和他们和睦相处着,独自忍受见不到弟弟的痛苦折磨。

  他自己,其实说不定,就是冷暗逃离燕城的罪魁祸首之一。

  或者,连之一都能省略。

  而他所受的几百个日夜的相思之苦,都是罪有应得。

  吃完饭后,郝向明帮着收拾餐桌和洗碗。

  冬天的水很冷,冻得郝向明的手发红,他洗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便停了一会儿将手抹在衣服上缓一缓冷意。

  “冻?”冷暗站在他一旁问,“那就一边儿去,让我来洗。”

  “不不不,我洗。你做了饭,我就该洗碗,这样才公平。你坐着,去烤烤电暖器。”

  郝向明说完,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好好鼓了鼓劲,加了加油,咬着牙忍着冷继续洗碗,一脸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样。

  冷暗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受不了还逞强,傻缺。冷暗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坐到电暖器前取暖。

  这电暖器果然非常有用,以往又湿又冷,待多久就能抖多久的小出租房此刻温暖如春,衣服和被子上也没有了那种湿哒哒的触感,干爽得让人身心愉悦。

  郝向明终于龇牙咧嘴地洗完了碗,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冷暗旁边,伸出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就要烤电暖器取暖。冷暗看了一眼,将郝向明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衣襟擦。

  “先擦干再取暖,不然容易生冻疮,南方不比北方。”冷暗仔仔细细地擦干郝向明的手,将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郝向明坐到电暖器正前方,然后将郝向明的手推到电暖器前,“现在就可以了。”

  郝向明一直静静地看着冷暗做着这一切,手和心都一点一点地暖了一度又一度。

  “乐乐,你真好。”

  冷暗暖和着手,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其实,你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