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6章

  【药片】

  从先生意外亡故到现在,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但这李家的闹剧,似是一直就没停过。白银全看在眼里头,心想,自己家这平时冷冷清清,还盼着人回来,现在真的闹起来,怎么又是这般多事呢?被好大的力气揪着领子拽了起来,白银却不惊不乍。他从小养得好,吃得多,跟李怀金两人其实个头差不多高。所以被揪了个衣服领也没什么难受。只是他微微眯起眼看到李怀金那张通红的脸,和扑面而来的酒气,白银就知道这人的样子是喝多了,脑袋不清醒快要耍酒疯了罢。即使如此,他也闻到那兄弟俩身上有着几乎相同的气味,或许弟弟的是要更温和一些,更淡一些的。而这位眼瞅着要耍酒疯的哥哥却是连一身酒味都遮不住,压得白银已经有些透不过气。白银一被他盯着,两条腿就开始发软。是自己见识太少了,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蛰居多年,没怎么应付过这种乾元。但他又不知怎么着,突然笑出了一声。

  “我是哪里得罪大人了吗?”

  白银强作镇定,故意去抓李怀金的手。果不其然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人刚被碰了手背,反倒立刻受了惊似的连忙缩了回去。

  “哥!”没等怀金开口,怀玉见状先叫了一声,急道:“您突然是干什么啊?”

  于是李怀金继续红着自己那张滚烫的脸,把矛头转向不知羞愧的弟弟:“你问我是干什么?我下午临走前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了?我让你不要辜负婉婷小姐,你转头就挨着人家新丧的寡夫坐是吧?是你自己作践还是他勾搭你的?”

  “哥,您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当然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那人家办丧事,你凑什么热闹!人家里头坐着这么多人,难不成要你帮忙哭丧?”

  “人家是对门,怎么说都是邻居,就算不上礼,我拜一下也是规矩吧。”

  “你跟谁后头学的这种规矩!给我回家!”

  李怀金不听怀玉的解释,将他强行拽走了。怀玉只好面带愧色,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白银一眼。但他真的没跟白银说上什么,他从进李家门到现在也不到三刻钟。原本下午从饭店恹恹地回家后,怀玉总觉得心里头说不出的苦闷,于是干脆倒头大睡,睁眼外头已经黑掉了。但哥晚上没回来,他又觉得中午的菜色吃得不肚子舒服,也不想麻烦小江再给自己弄别的吃食。索性跑去弄堂口的小摊子点了碗多放葱的虾皮紫菜馄饨,又去隔壁摊上要了两个鸭油酥烧饼,这倒是吃的一身舒畅。等撑着肚子再回到家时,远远地见着的那对门寡夫正站在门口的灯下。他比起早上那时,又是换了身更为简朴的白粗布孝服,头发也全盘着藏在了白头巾后头。不晓得从哪里的土话传出来,想要俏得一身孝,那寡夫现在全身上下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一张小巧白净的脸,正倒是应了这句话。

  “昌洁。”寡夫站在台阶上,对着门下的那人说着话。“文卿以前就不喜欢闹腾,除了那些个坐夜的外姓人,明天也没什么事,就不用麻烦你再来了。”

  “可李明新要是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是不敢再过来了的。何况我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还值得他来惦记,早上不过就是来发口气的罢了。”

  “那出殡……”

  “这个倒是得麻烦你,大后天正是个单日子。”白银低下了头。“我都不知道他平时还有什么其他朋友…只能麻烦昌洁你陪他走段路。但是,你母亲身体也不是很好,如果她还不知道的话,文卿的事也先不必再告诉她了。”

  “可您呢?我若是不在,就嫂兄您一人,行吗?”

  “我没事的,我跟文卿一起也分家这么多年了,不都是一直这样过来的么?”白银微笑着道。“你早点回去吧,天太黑了。”

  说罢,唤了下人丫头送那位青年人走了。青年从怀金身旁路过,二人相视了一眼。而白银注意到迎面走来的怀玉,他先是微微点头致意,又转过身去打算回屋,怀玉却情不自禁地叫住了他。

  “……请等一下!”

  怀玉这一开口,这才感觉刚刚那碗多加葱的馄饨坏了事,他不该连汤都全喝下去了的。白银看清他的相貌,心里便明白了三分,但出于礼还是问:“您也是新搬进来的先生吗?”

  李怀玉点点头,他捂着嘴,好不容易把那个饱嗝给憋了回去。白银不似察觉到他这一行为,继续道:“昨日您长兄上门拜访,我本就没能接待上,也是知晓您家今日打算办喜事的……现在实在是对不住。”

  他说着,又是打算弯腰,怀玉连忙扶了他一把。那白孝服摸着粗糙,可隔在后头的身体摸起来又是那么柔软。只是这样,怀玉都觉得自这是在偷吃人家豆腐。

  “您别说什么对不起,这种情况,甭管什么喜事还不得让道一边去。呃……”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我能进去拜一下吗?”

  怀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讨这个道,跟人家非亲非故地,甚至见都没见上过一面。但白银也竟然点头答应了,引着他来到后头灵堂。他心里默想,也许是自己好奇,想要跟着来看这位到底是能嫁了什么样子的人。灵堂上摆了张黑白照片,也不管是不是近期的,那样貌看上去也真的是好一位青年才俊,死得这样早……这寡夫之后要怎么办呢。他鞠了一躬,又上了柱香,白银便跪在蒲团上给他磕了个头。今夜十六的月比昨夜圆大许多,光色却也黯淡了许多。白银招待了他找了张长凳坐下,又给他端了杯热茶。然而满肚子装了馄饨汤,实在是喝不下一口了。

  他和白银谈了起来,知晓了对方的名字,比自己大五岁,那死掉的丈夫比哥哥大两岁,是个做生意的。两人结婚已经十个念头了。怀玉不谙世事,却也疑惑,十年这家里头也不见跑个小孩子的吗?然而白银的的确确是个坤泽,他那种味道很特别,比起有些坤泽的信香会令人全身燥热,怀玉反倒觉得坐在他身边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想在他身边一直待下去,哪怕什么都不做的也好。而且他还偷偷用力嗅了几下,好像并未在白银身上嗅出其他的杂味。

  “那您呢?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您家搬来这边,是打算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么?”

  “噢,我到现在还没自个介绍。我叫怀玉,我哥叫怀金,跟您家还是一个姓呢。”怀玉顿了一顿,又继续应道:“现在是这样打算,我们家原先在沈阳,爹和哥都是给那边的张家做事的。后来家里头没人了,大哥又要上前头去,就送我来南京读书,又让我去考了军校。我这不马上要毕业了吗,大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干脆前头的事也不干了,就来南京说是要紧着我呢。”

  “您这位确是个好兄长。”

  “我比您还还小上几岁,理应我甚至该喊您一声哥哥,您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以后直接叫我怀玉就好了。”怀玉对他笑道。“我有个大哥来操心事情自然是好的,可他就是实在太操心过头了。我……我也不能说他不好。而且我倒开心,您应该知道的我们这帮子东北兵,就是群倒霉蛋子,撤到关内之后,我跟大哥就没地方回去了。好在现在搬来这里,才又有家了。就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的回一次老家看看。”

  “肯定能回去的,肯定呢。”

  白银说着这话时显得很坚决,又始终看着他的双眼,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微笑。李怀玉不知为何被看得心头一热,眼眶子也跟着热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说来请您不要见怪,我家本来还有位大姐姐,九一八之后,我们就联系不上姐姐了。如今想来多半也是凶多吉少。而您跟我那位大姐姐长得实在是有几分像,我一看着您,就忍不住想来跟您说说话,总觉得是姐姐还在跟我旁边似的。”

  怀玉忍不住哽咽着说的这话,有几分是真,却也有几分是夸大其词。他想来跟白银说话是真的,不过白银其实没有真的跟姐姐像到那种地步。见他这般情绪,白银也先是一愣,刚准备再安慰怀玉几句,李怀金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他们家,骂了两句就把怀玉带走了。怀玉以前盼着哥哥能来南京,可真的来了,他又从没像今天这样这么烦过哥哥。不过仔细想也是,十五岁进关之后,除了过年,自己跟哥哥就只有书信上的来往,和偶尔几通的电话。甚至去年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冷清清地过的,哥哥连封信都没写。久而久之,他在南京一个人自由惯了,突然多了个人处处管教自己,心里头难免产生了不快。被怀金拉回家后,怀金似乎本还想教训他几句的。但怀玉心里却越想越气,一把甩开了哥哥的手,自己一个人进房里还把门栓给拉上了。怀金追了上去,拼命拍打着他房门。

  “混小子,居然还敢反锁门的?把门打开,立刻给我滚出来!”

  “我在我自个房间里头呆着,为什么要出来?”怀玉隔着门,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这是私人空间,你没权利进来,我也没必要出去挨你训!”

  “你在学校里头都学了什么狗屁官话?这是你家,那也是我家,连这房子都是我买的!”

  “什么叫你买的?哥,你那也是用的爹留下来的钱买的,又不全都是你自己挣来的,爹的钱也有我的一份,!”

  李怀玉不顾后果地直接把这话抛了出去,说完他才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门那头听了一下子就没声音了。他自知理亏,赶紧钻进被子里又拿枕头蒙住了头。李怀金半天都没回过神,他没想过自己曾经那个懂事贴心的弟弟怎会有一天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当头一棒。

  “你……李怀玉,你什么个意思,你是打算跟我闹分家吗?”

  怀玉不说话,他也不敢再吱一声了。自己当然并不是那个意思,刚刚就是突然脑子一热,烦躁得不行,心里莫名窝火,也不知怎么竟对哥哥说了这样不义不悌的狗屁玩意。李家的老仆苗爹早听到动静,发现不对劲,看着李怀金又瞪大着脸,往门上狠狠踢了一脚,准备再踢的时候跟大江一齐拦下了他。

  怀金被拉下了楼,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都快气死过去,苗爹巍巍颤颤着给他倒了碗茶。他刚端起杯子,却又怎么也咽不下去。又想到刚刚听到李怀玉说的那些话,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他用力地将那印了梅兰竹的瓷茶盏扔出去,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碎。

  大江的兄弟俩早候在一旁,可他们没见二爷生这么大的气过,一时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只有苗爹倒安定自若,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茶盏碎片,轻声道:“二少爷,要我说,三少爷这是长大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当着那么多邻居的面给他难堪,他能不有脾气吗?就是锁个门而已,您不记得了,您自个儿过去跟您爹闹得可比他还凶呢,您对老爷说的那些子话,可也比他刚刚说的要难听得多了。”

  怀金扔了东西,又听了苗爹那番话,这才泄了火冷静下来。可下午自己走之前,怀玉没见着那寡夫之前,他都还是好好的,和以前一样。怎么就去跟那男妖精说了个话,回来就敢那样和自己顶嘴了?很快他把李怀玉这些转变归根于是白银的错。白银倒是没把他们兄弟二人的事放在心上。守灵的这两天,他连眼睛都没合过。无事可忙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灵堂上李文卿的照片和骨灰盒发呆。灵芝和紫菀都来劝过他让他多少去后头睡一小会,不然身体会熬不住,可他始终不愿再回到那张床上。虽然染血的床单和被套都扔掉了,可白银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了李文卿临死前那张可怕的脸。

  出殡的那天凌晨,还没到五点钟,灵芝都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却见白银还在厅堂里头坐着,已不似前几日那样红润水光,脸黄了许多,他虽然几乎未曾哭过,可两只眼睛也灰蒙蒙的。这几日也因没有洗漱,原本柔顺的头发在那帽子里头揪作一团,此刻也是乱糟糟地向外散着。

  “少君,您……多少吃点东西吧?”手边那碗粥还是自己昨晚摆在上面的,白银一口未动。听到灵芝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那一抬头之后,灵芝却在白银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死气。

  白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边的粥,点了点头,就势端着要吃起来。灵芝慌忙夺下了碗。“这都是昨天的粥了,您可不能喝这个,我去给您新做一碗。”

  白银却紧紧抓住她,对她摇着头。“你能不能……先给我拿药来?我好难受。”

  他说的药是就是那抑制信期的西洋药片,前段时间去医院里头买了很多,白银说觉得那种药比起只能掩盖气味的药膏要有效果得多。但灵芝却总觉得, 每次少君吃了那药之后一段时间之类是没有再来过信期,可下一次来的时候情况总比上一次会凶险几分。而且最近他吃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甚至不由得叫人想起,以前烟馆子里头那些抽鸦片的人。她本能地不想再让白银吃那些,可看他软绵绵地趴在小桌上,最终还是依了他让他吃下了药。吃完药,白银渐渐闭上了眼睛,灵芝这才方向地去厨房了。等她简单地熬了碗汤饭,端上来时,白银似是昏沉沉地终于睡了过去。她想让白银区床上睡,便轻轻推了推他。这不推不要紧,一推却让白银的整个身子都从椅子上滑落了下去,不管她怎么喊,白银却始终不省人事。

  他做了一点梦。

  梦里头铺着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床罩,床上贴着红窗花,案台上海摆着红蜡烛,上头大大的双喜字。他坐在床上,头上又盖着红纱的盖头,只能低着头,看见自己的一双手,手里捧了只苹果,和身上那红艳艳的喜服。红枣桂圆莲子在四旁又撒得到处都是。

  这到底是谁家的洞房花烛呢?白银想,反正决不是自己的,自己跟文卿结婚不是这样子的场面。那红纱后头透着一个朦胧的黑影,黑影伸手轻轻掀了他的盖头,却居然真的是李文卿。而李文卿不似寻常那样总作西式打扮,而是一身红长袍马褂,前头发被剃了个精光,竟是留着旧时的大辫子。白银有点害怕,抱着肩膀向后头缩了一缩,微小又软弱地叫了声舅舅,那人却笑着摸他脸,让他以后倒是应该改口叫夫君了。李文卿十分耐心地,一点一点从他额头向下亲到脖子,又一颗一颗地解着他的喜服扣子,他明白这是要做什么,期待了那么久,既害怕却又十分兴奋,两条光溜溜的腿环上了丈夫的腰。

  这天底下会在这种时候做死去亡夫春梦的人,说出去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一个。要是自己哪天也下去了,怎么会有脸去面对他呢……白银不得不从拿荒诞无稽的梦里头睁开眼,自己身旁却只围了灵芝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他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现在几时。

  “好渴……”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灵芝连忙端来早就备好的温水,扶起他,让他一小口一小口咽了下去。喉咙干涩得很,更是像刀割一样疼。灵芝喂完水,让他又缓缓躺下,又才转向那请来的女医生道谢。她顶着星光敲了原来那家老韩大夫的门,开门的却是个女子。女人是老韩大夫的女儿,父亲最近不在家,但她是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医生,说自己也能看病。灵芝不敢耽误半刻钟,就把她请了回家,因为白银喊不醒就算了,一摸鼻子连气都快探不到了。女医生背着药箱,过来之后摸了摸白银的后颈,二话没说就先他打了一针药剂。打过针后,白银睡了很久很久才醒来。戴着银框眼镜的女医生见白银醒了,对他晃了晃手中那咖啡色的药瓶。

  韩医生见他醒了,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omega……我知道在中国大家的说法是叫坤泽,这种人工合成的omega腺体抑制剂新兴而起的激素类药物,虽然确实对你们抑制潮信期会有一定效果,可是副作用却很大,在国外都只能算得上是研发阶段的药物,市面目前是禁止流通销售的……而且你还毫无规律地随便乱吃,是哪家的医生最先给你推荐来买这个药的?”

  “不是医生。”白银摇摇头。“这个药……是几个月前我丈夫寄回来的。”

  “你丈夫?”韩医生不敢相信似的挑起了眉。

  白银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个药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乱吃下去,轻点的,就是卵巢早衰以后怀不了孩子,重则激素紊乱引起多脏器衰竭丢了性命,你还敢继续吃吗?”

  白银倒没有因为会丢了性命这种事情吓着,他张了张嘴,又挣扎着起来一把抓住了女医生的衣摆拼命摇头。

  “……可是文卿没说这个药有什么别的问题啊?他怎么会拿不能卖的药给我呢?”

  “这是你自己的家事,我怎么知道你丈夫会给你吃这些?”女医生向后退了两步,不耐烦地挣脱开了他的手。“况且一般情况下只有未婚的omega需要腺体抑制剂,就算你先生是普通人,标记不了你,可你们只要有潮信期间有性生活就不该用得上这种东西的。”

  “我……他总是在外工作,常年不在家。”

  “即便如此,只要有伴侣安抚过,你也不至于折腾成现在这幅样子。”韩医生想起来什么,愣了愣。“……莫非你们一次都没有?”

  此刻卧室里头没有其他的外人,白银泄气般地点点头。

  “包办婚姻啊?”

  “……是。”

  韩医生不免笑了一声:“那你还跟他拖着干什么?都什么时代了,又没有感情,还不如趁早和离算了。要我说你能早点和离,也不至于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寡夫。”

  灵芝听不下去了,她从未听过有人说话这般尖锐又直白,忍不住急道:“你、你这个人,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家少君也不想的啊!”

  “灵芝,别对医生无礼。”

  听到白银的呵斥,灵芝才不快地低下了头。韩医生看了灵芝一眼,又看了看躺了回去用胳膊遮住脸的白银,抱着胳膊有些居高临下地说:“我刚刚给你打的是能减缓抑制剂发作的腺体激动剂,硬要说的话,成效类似春药,不过没那么玩意那么荒唐。要不是我以前见过一个跟你一模一样,自己乱吃抑制剂吃得差点没命的病人,我不会在身上带这个的。”说罢,韩医生把那咖啡色的药瓶丢进灵芝的怀里。“这药的确是有效果,但你若是能为了自己的命考虑,还是趁早都扔了吧。而且你的身体状况现在很差,后颈的性腺肿得那么厉害,就算不在潮信期间,你恐怕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到处乱散了。连家里头大门都不敢跨出去,怎么办呢?因为一出门,就会被那些野兽一样的alpha死死地盯上。现在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你立刻马上去外头找个愿意标记你的alpha,好好地去行个房事。你不必觉得提这个有什么羞耻的,我跟你一样,我也是个omega。但这就是人类本性的欲望,就算你的丈夫过世了,可自己还是要活下去的呀。”

  白银让灵芝送走了韩医生,自己又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他本是不愿在这躺着的,只要一躺下,又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但韩医生的话白银却都听了耳朵里。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活下去的。

  他看到墙角靠着的双人照片,如今被裁得只剩他一个人的脸在上面。又觉得外头静得可怕,他看着大亮的天,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男款的长衫就走了出去。发现灵堂果然不知何时已经被撤了,遗照,骨灰盒,都不在上面。灵芝刚送韩医生出门,回来看到他站在厅堂见到那副光景,不过没有慌张,反而紧紧地皱了眉头,看着地上杂物扔得乱七八糟的样子。灵芝反而先慌了,她结结巴巴道:“少君……”

  “怎么回事?文卿呢?”

  灵芝哭道:

  “是去了李家的那山头上吗?”

  “我当时跟着瞅了方向, 应该是的。”

  白银就着那件男款的长衫,又散着一头长a发,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大街上。以至于第二天一早,白花坊和附近连着的几条街上的人都议论纷纷,说那李家的寡夫因为死了丈夫所以人也疯了,直接披头散发地在大街上跑着。白银却是赶在李文卿的骨灰盒被埋之前,跳进了坑里,硬生生把盒子给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