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飘进了房间,他的轻功极好,落地时的足音极轻,人已稳稳地站住了。他是逆光站着的,光在他身后,慎以澜一怔道:“身材不错……”

  就是脸丑。

  大概从离开师门后遇见的帅哥太多,慎以澜的审美要求一下子提高了许多,而在无花大师的俊逸、慎小猴的俊美衬托之下,这位不速之客,明显要平凡太多,甚至还称得上丑。

  他的眼睛如铜铃般大,却也如铜铃般圆,眉毛粗却短,就像是画眉人画了一半就忍不住再下手般,鼻梁高挺,嘴上贴着两撇不太服帖的小胡须,嘴阔还微肿,简直……辣眼睛。

  无花微笑,道:“香帅来访,自当好酒好菜相迎。”

  慎以澜摸摸头,默默在心中嘲笑这个名字,慎小猴倒抽一口冷气,道:“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

  姐弟俩同时惊得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眼神从二人身上飘过,又看向无花,似是不明白无花为何要在这两人面前揭穿他身份,但他又极为镇定地笑了,“难道是蓉蓉的易容术还不够好么,怎么你这么确定是我?”

  无花摇摇头:“苏姑娘的易容术毫无破绽,只是天下有这样好轻功的,又如此洒脱不羁的,只有楚香帅一人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又问:“不知这两位是?”

  “在下神隐山庄慎以澜,此乃舍弟,长兴侯府慎以元。”

  慎以澜没有隐瞒身份,果然见楚留香一脸吃惊,道:“如今京城都在寻找慎姑娘,慎姑娘怎么在这里?”

  她一愣,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反问:“不就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他们才要找我的嘛?”

  楚留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无花,一个和尚带着一对姐弟,着实是个奇怪的组合,便又问无花:“大师?”

  无花已然倒好一杯茶,递给楚留香,道:“香帅总是思考得太多。”

  楚留香又想去摸鼻子,然而又觉得这动作太过频繁,忍住了,笑着说:“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着,又起身要去取一副碗筷,却被无花拦住,道:“这是让慎小侯爷吃的药膳,若是请香帅吃这个,贫僧实在看不下去,我自当另备酒菜,再款待贵客。”

  无花一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三人了。

  楚留香转过头看着慎以澜,道:“慎姑娘,明人不说暗话。”

  慎以澜微微偏头看他:“你想从我这知道点什么,至少也要让我先得到些什么。”

  “那慎姑娘想得到什么?”

  她伸出左手,平摊在面前,掰着手指数:“我想得到的东西很多,随便给一样就行,比如楚香帅的那艘船、蓉蓉姑娘的易容术、紫禁城里太后头上的那颗珠子、或者是楚香帅来这里的原因。”

  “能得到我那艘船的,大概就只有那艘船的女主人了。”易容易不掉楚留香有神的双眼,而他在看着慎以澜说话时,眼神变得温柔许多,如泛着流光的湖水,只可惜在这张面皮上有一种不和谐的搞笑,他开始说话时嘴上的小胡子也跟着跳舞,完全都吸引走了慎以澜的注意。

  慎以澜忍住不笑,甚至瞪了一眼妄图去拨弄那胡子的慎小猴,又道:“楚香帅易容而来,想必有什么秘密在身,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我只关心与我有关的事。”

  如果是楚留香来查这个案子,凭他的主角光环,分分钟搞定呀!

  “对慎姑娘来说,又有什么是与你有关的事呢?”

  她一拍手,道:“那大概就是你们知道这件事时,总要问那么一句‘那慎姑娘呢?’这样的事罢。”

  楚留香想让慎以澜自己说出熊府这件事来,可慎以澜却偏偏爱与他绕这话头。

  然而这件事若是在无花面前提起,想必会惹他不快,留给楚留香的时间并不算多。

  他道:“将军府遭灭门惨案,而当日也有人见到新娘子被掳走,江湖都传被掳走的是慎姑娘,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她悠悠道“可家父与镇远将军乃多年至交,神隐山庄也从不残杀无辜,一个新嫁娘断断是没有理由去杀害自己未来的丈夫与公婆的。”

  “所以这个案子,就很棘手了。”

  慎以澜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底亮给他看,道:“我这里倒是有些消息,只可惜楚香帅不是六扇门的人,不查此案,那知道的便是越少越好了。”

  楚留香也举起了酒杯,苦笑道:“我虽然不领朝廷的俸禄,可我麻烦事似乎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她眼里泛着奇异的光芒,问:“又是什么样的麻烦能难得住香帅?”

  “这世上最麻烦的事,莫过于一个姑娘的珍宝丢了,可她偏偏认为是被你偷了去。”

  “姑娘?”

  “一个自称是镇远将军最疼爱的庶女,六姑娘。”

  慎小猴插嘴:“熊家六姑娘是最受宠的,但是她三个月前就得急病死了,因是庶女、又撞着我长姐的婚期,所以没有声张,只有将军府和长兴侯府知道。”

  楚留香大惊失色,问:“死了?”

  慎以澜好奇:“她拿了什么信物,让你以为她是熊府六姑娘的?”

  “一把圣上御赐的银羽虎纹双刃剑。”

  她了悟地点点头:“宝剑与美人,难怪楚香帅也会被骗倒。”

  楚留香只觉得慎以澜这话有言外之意,却又品不出不对劲来,慎以澜又紧接着道:“我记得圣上的确赐了这样一个宝贝给熊将军,熊将军也的确给了六姑娘,这件事我爹在书信里写了不下三次。不过能知道这把剑在谁手上的,又能得到这把剑的人……看来是暗中盯着熊府许久了。”

  三人的脸都白了。

  只要一想到那帮人可能就是要抓慎以澜的那帮人,慎家姐弟俩都感觉不好了,而那个冒牌的熊六姑娘来找楚留香出面,也是铁了心要拉他下水,这件事,他算是被扯进来了。

  还像是落入了某种圈套里。

  慎以澜咳了咳,道:“我本无意欺瞒香帅,只是这些事似乎听起来太荒唐了。在成亲的前两日,我逃婚了,所以熊府的事我也只是从传闻中听到的,至于京城说的被掳走的新娘,其实是舍弟假扮的。”

  楚留香的目光里不由带上了怀疑的神色,“慎姑娘为何逃婚?而令弟……慎小侯爷为何要……”

  慎以澜憋了许久,才吐出二字:“爱好。”

  楚香帅听得一脸懵逼,过了很久,才抚掌道:“有趣,有趣。”

  这自然不能是夸奖她的话。

  慎以澜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道:“我逃婚到了济南,巧遇无花大师,与无花大师一行,在东城郊的一片老林里遇见了舍弟。而舍弟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他那日莫名其妙地被人掳走,一路上都被捆在麻袋中、扔在马车里,对外界一无所知。后来掳走他的人发现抓错了,他们的本意似乎是抓我,故而将舍弟扔在了那片老林里。”

  楚留香的‘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好似还有许多说不出的疑问。

  慎以澜继续道:“那片老林鲜少有人经过,所以我想他们会将舍弟扔在那里,极有可能说明他们离开时经过了那里,或者也是离那不远的地方。”

  楚留香点点头,问:“那么既然那些人本是要掳走姑娘,敢问姑娘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慎以澜毫不犹豫地答:“我得罪的人很多,但是他们一般不会蠢到想活捉我,一般直接杀了。”

  “……”

  慎以澜又看着他的眼睛,寻求认同地问:“毕竟是神隐弟子嘛,谁敢留到第二天?”

  楚留香尴尬地笑……尴尬地笑……尴尬地笑……

  他还有许多疑点还没问清,只是无花却在这时推门进来,微微一笑道:“似乎有楚兄的贵客。”

  慎以澜侧耳一听,客栈大堂过来传来了异常的脚步声。

  楚留香早已听到了,他一脸遗憾,道:“看来今日我是没有口福了。”

  最后一个‘了’字还飘在空中,他的人已不见了,一群穿着黑色长袍、拿着佩刀的男子刚好冲了进来,只见到了无花和慎家姐弟这三人。

  那些人在客栈找不到楚留香,倒是对无花印象深刻。他们没有表现什么,甚至一句话也没多问,但还是被三人知道了。

  慎以澜是秉承着无所谓的态度,而作为‘洁癖患者’的无花大师却倍觉不适,希望能换个住所。一是图个清静,二也是为再次见到楚留香做个准备,毕竟这里被盯上了,楚留香也难以再来了。

  慎以澜深知要抱好主角大腿,于是一耸肩,就去结账了。

  而店小二对送走慎家姐弟这种事投入了万分的热情,忙不迭地连声叫好,甚至还要帮忙将他们的包袱都一并送到大街上。抱着钱袋还来不及掏银子的慎以澜十分诚实,问:“因为大师,所以你不收我住宿费了吗?”

  店小二连连摆手:“不收不收,有人帮你们都付好了。”

  慎小猴呆了呆,问:“姐,你在这还有亲戚呢?”

  慎以澜思索许久,终于一拍手,道:“对哦,我怎么忘记他也在济南了!”

  “何人?”

  慎以澜露出一个神秘的笑,道:“青梅竹马。”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竹马~小竹马~小竹马~

  然而剧情应该要回主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