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大堂,然而四壁都封得严严实实的,屋外的一圈都有人驻守,看守严密,别说是人,就连风和阳光,都一丝未能透得进去。

  屋子里点着十几盏灯,皆用琉璃灯罩罩住了,华美却又透着阴森。

  然而有没有灯,对于一个瞎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屋内坐着十个人,围成一个圆圈,而原随云坐在正中。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众人的眼里,而言行都受着那十人的审视。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场对话是不平等的。

  因为失去了视觉,所以其他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原随云感受到了众人刻意施加着的压力,却像是什么都未察觉到一样,微微一笑,拱手道:“不知诸位师父来访,可是要徒儿做些什么?”

  说是师父,可是坐着的十人里却没有一个教过他功夫。

  坐在原随云正后方的人沉声道:“不过是来看看你的。我们十二人从关外而来,踏遍了中原不少土地,但都没有停下来好好看看,我们此行经过济南,难得云儿又在这,便想着在这里住段时间,感受感受你大师父说的中原的风土人情。”

  这就是……要住下了?

  原随云面不改色,拂了拂衣袖:“既然诸位师父要住下,徒儿立刻就让人腾出上房来,定会好好招待师父们的。”

  站在十人围成的圈子之外的丁枫,看着那十人的嚣张却也无可奈何,他忍住了胸口的怒气,低着嗓子道:“属下立刻派人去办。”

  原随云淡淡道:“我师父的住房,还请不动你来打扫吗?”

  “属下知错,属下立刻去办。”

  主仆俩的对话,给了那十人十足的面子。丁枫一走,整个屋子里就再也没有原府的人了,先前说话的人呵呵一笑,他右手边的人立刻接着说:“什么打扫不打扫的别废话,臭老三,快给我徒儿说说正事!”

  原随云的脸上透着淡淡的诧异,仍谦卑地问:“是何事让五师父这样着急?”

  十人中又冒出了一个声音,粗犷的嗓音里透着一股轻视,嚷着:“能有什么破事,这江湖上发生什么事难道你不知道?别和我们装傻,我……”

  “八弟。”那最早说话的人,也是被称作‘臭老三’的人,在这十人中不仅是最会说话的,也是最有威严的,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眼里却也同是不以为意,缓缓道:“云儿,你八师父脾气臭,不用听他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这几日,镇远将军府的灭门惨案,云儿也听说了吧?”

  “自是听说了,据说熊府无一人生还,死者伤口各异,难以判断是哪门派的功夫,而且还发生了一场大火,只怕这案子是难以查下去了。”

  老三斟酌着道:“云儿在官府里,就没有什么眼线?”

  原随云笑笑,转过身正对着老三,他的双手高过头,虚揖了一下,才道:“徒儿不敢隐瞒,徒儿在六扇门是安插了眼线,只可惜朝廷对这件案子极为重视,六扇门对此案密不外宣,安插的眼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故徒儿才未谈及。”

  “你可知道朝廷为何重视这个案子?”

  原随云反问:“莫非师父们知道内情?”

  那老三顿了顿,老八便又吼了声:“问你你答便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原随云一怔,面上仍旧是笑意,坐直了身子,语气里却少了几分敬。他的嗓音好听,此时不同于对慎以澜说话时的温柔,音色仿佛是落地有声的银珠子般,不算锋锐,却也摄人心神,道:“镇远将军战功赫赫,离了沙场后就专司迎送押运贡品之事。江湖传闻,圣上将一件极为重要的珍宝交于熊将军保管,打算在太后寿辰上献礼,若传闻为真,熊府灭门恐怕就与此时有关,想必那珍宝现在也落入他人之手,朝廷又如何不重视呢?”

  “你知那珍宝为何物吗?”

  “不知。”他轻笑着道:“不过,到手了就知道了。”

  众人脸上皆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有人问:“你有什么把握拿到此物?”

  “我拿不到,但只要这珍宝真的存在,有一个人一定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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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QAQ

  慎小猴的脸越来越瘦了,面色惨白,下巴也变得愈发得尖,加上一双与慎以澜一模一样的凤眼经常流露出可怜的神色,搞得本来就失眠的慎以澜想的事越来越多,甚至都打算不当女侠改行去写耽美小说了,书名就叫《我弟弟和客栈伙计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然而她脑中所有的绮丽想法,都会在看到慎小猴捂着屁股从茅房里出来的那一刻幻灭。

  太猥琐了,她弟弟那动作太猥琐了。

  慎以澜揉了揉眼,将一打草纸扔到慎小猴怀里,道:“拿去,新买的,上好的,都可以擦脸的那种,别再和我哭客栈的草纸不好用了。”

  慎小猴哭着喊:“我不!我拉不动了!”

  慎以澜长吐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不上茅房了,我也不用因为害怕你掉进去而在外面等你了。”

  大概整个客栈想用茅房的人都快高兴哭了。

  慎小猴咬着下唇:“可人家还是疼……”

  “草纸给我,我擦擦鼻血。”

  #越来越想把弟弟当黄文主角怎么办##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很污的姐姐嘛#

  “两位客官。”在一旁偷瞄多时的小伙计悄悄地冒了出来,仔细观察着二人神色,小心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大师让我来请二位过去。”

  一听到与无花有关的消息,慎小猴的眼角马上就亮了,立马扑过去抓着店小二的肩膀,急切地道:“在哪里在哪里,大师在哪里,他是不是等我很久了,你怎么能让他等我呢!哎呀我不能让他等我,可是我身上有点臭,不然你衣服借我?好嘛好嘛你把衣服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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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慎小猴把店小二的衣服扒完又换上后,无花已经等了许久了,远远地就看见姐弟两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慎小猴是一脸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慎以澜却是力有余而心不足。

  她想改行……真的……

  桌上有好酒好菜,酒是陈年的女儿红,菜是素菜,却做的色香味俱全,比一般的荤菜多一分清香,比一般的素菜又多一分鲜美。慎以澜品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想把做菜的师父掳走!”

  无花淡笑:“得慎姑娘夸奖,不胜荣幸。”

  慎以澜惊得连筷子都险些掉了,嘴里还含着半块豆腐不知该咽还是吐,一脸尴尬,慎小猴却红着脸,小声问:“这些都是大师……亲手做的吗?”

  无花点头:“今日恰好经过厨房,心念一动,便做了一桌菜,得友共赏,岂不美哉。”

  “曾闻大师下棋、弹琴、诗画、烧菜均是天下第一绝,今日得以尝之,果然是也。”

  无花只笑而不语,二人却又齐齐转头看向了慎以澜,早已停筷不动的慎以澜感受到了满满的压力,立刻直起了腰,将豆腐一咽,一脸郑重地说:“菜里下药了、”

  慎小猴立即白了脸色,无花却笑道:“果然是神隐弟子,不过慎姑娘能这么快发现,还真是让人意外。”

  慎小猴转身就开始拍胸催吐。

  慎以澜淡淡道:“不知大师意欲何为?”

  无花这才拿起了筷子,将慎以澜吃过的几道菜一一尝了一口,他吃相优雅,慎以澜也一并当看一场表演般淡然地看着。直到无花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漱完口,他才道:“听闻慎小侯爷这几日身体不适,我在菜里加了些药材,治病的。”

  慎以澜点点头:“大师的手艺真好,菜的鲜香完全盖住了药材的气味,但又不会过分浓郁,清淡爽口,更适合患者食用。”

  已然乱了发型的慎小猴一脸懵逼。

  就算把话说开了,慎以澜也没有再动筷,兴许是她一直厌恶着药膳,也兴许是她害怕着无花。

  无花很清楚,慎小猴对他一点戒心都没有,他完全可以把话说开了,但他没有,反而是配合着慎以澜吓慎小猴。无花的话里皆是为慎小猴着想之意,可他试毒的都只是慎以澜动过的菜,说话时也只看着慎以澜一人。他的目光里看不出一点野心,甚至还有出家人的悲悯与仁慈,可是慎以澜却只觉后背发凉。

  如果一个人伪装到眼底,那她该怎么办,如果一个人刻意为了她伪装,那她又该怎么办。

  哪怕在这个世界待了快十八年,但从她得知这是《楚留香传奇》的世界后,她之前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几乎白费,而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多数是混沌而陌生的。

  这顿饭用的艰难,无花慢条斯理地吃着,慎小猴胆战心惊地吃着,慎以澜却提着茶壶,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转头看向窗外。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而能改变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都会为他改变的,只有一个人,她必须找到那人才有可能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位置。

  窗外一道白影一闪,一人朗声道:“没口福尝到大师亲手做的菜,真是可惜啊。”

  作者有话要说:

  biubiubiu▄【┻┳═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