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云和大鑫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打好新居地基, 院子里开辟出一块长形空地,往下挖出六寸凹陷。又用掺了鹅卵石的黄泥分层填满,再拿大棚拆下来的厚木板给仔细抹平。
黄泥本就粘性大, 有鹅卵石加固更是坚硬耐用。宋楚云想着新居修建好住的时日长,还在黄泥里倒了糯米熬出来的浆糊。
这样一来等日头晒干, 就算是锄头狠敲在地面上也砸不出半分裂痕。
大金小金返乡一个月未归, 原本有他们哥俩参与的计划不得不往后推延出数十日。大扬因带沐哥儿回柳丰村要提前去收拾下旧屋, 便约定好六月底正式开始打下手。
前后错落的这几天宋楚云薅不着人帮忙,只得把大鑫一个顶两个用。可怜大鑫头顶光秃, 被/操劳狠了愈加不长头发, 连带那张圆成卤蛋的脸也不似以往那般圆润饱满了。
“辛苦辛苦, 等大金小金回来我放你半个月的假, 你买点糕饼到邻村探望下表妹去。”
“可拉倒吧.....你那两个长工一晃个把月不见人影, 谁知道跑哪去了。我让你上衙门报备你也不肯, 他俩要是还能回来,别说地基,就是整个屋子我都义务帮你盖咯。”
大鑫愤愤不满, 撒筏子似的往背篓里猛塞砖块。
“用骡子用骡子!”宋楚云好笑,这人发起脾气来怎么尽跟自己较劲呢。
“你别灰心嘛,从咱这到沙溪村有百十来里地呢,往返一趟哪有这么快。再说他们这次回去是给亲人送终的, 操办丧仪少不得要多耽搁些日子。”
“不是我说,老大,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回来啊?那逃难来的能有几个是好的, 抓住能跑的机会谁不跑?得亏是你不计较, 要换成我,这会儿已经冲到沙溪村去逮他哥俩了。”
“逮到之后呢?”
“逮到之后暴揍一顿先啊, 揍断条腿往衙门口一扭送,看这俩瘸子还怎么跑!”
大鑫是为宋楚云不平,这番好意他明白,所以才不多加逞口舌分辨。
“行了行了,大热天的别动气。今儿是甜甜结业考试,我得早点去学堂门口候着,过了晌午日头大,你干脆就在这睡个午觉。等晚点叫大扬和沐哥儿过来,咱哥几个吃顿饭聚一聚。”
聚一聚那就是有好菜好酒的意思,大鑫闻言脸色柔和了些许:“行呗,我可不像那养不熟的哥俩,我对老大你那是忠贞不二,神仙来了都拆不散。得勒.....你接小嫂子去吧,晚上我要吃豆干炖大肘子。”
“好。”
宋楚云笑出声,在他光溜的脑门上拍了一记:“睡前别忘了喝碗绿豆汤,天天顶着太阳晒,小心中暑。”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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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云从家出来就直奔向学堂。
一整个季度的课程最后一天是结业考试,通过考试后书院给发盖了章的结业证书。表明学子受过启蒙,能简单的识字认句。
他到的还算早,然而学堂门口早已聚集大批等学子出来的家大人,有相熟的就三五一群找太阳晒不到的地方站着,拉拉家常打发时间。
宋楚云闲来无事凑过去听了两耳朵,发觉他们谈论的内容无非是挤兑那些下落不明的长工们,觉得无趣,便兀自蹲到了石阶旁。
等候半晌,学堂内蓦然响起几记敲铜锣的清脆声响,很快学堂门打开,陆陆续续走出来一批学子。
家大人见自家孩子露头忙迎上去,拿笔墨的拿笔墨,问成绩的问成绩。瞧着课业单上盖红章的则欢喜不已,乐乐呵呵说要下饭馆给学子当犒劳,瞧着盖的是黑色章印的则数落不休,有甚者当街揍人,埋怨学子读书不认真。
宋楚云勾唇观望,眼见一个小胖墩儿被同款身材的阿娘生生揍哭,登时没忍住笑弯了眼。
“你蹲这干嘛呢?”
唐恬不知何时出来的,扒在门槛里头发问。小夫郎容貌清秀,长衫一穿比正经在书院念书的秀才还斯文。
宋楚云这糙汉歇脚的行为被人活捉也不脸红,起身跺了跺蹲麻的腿脚,笑道:“在等你啊,这儿背阳,凉快。”
唐恬两步蹦到面前,牵上他夫君的手,和路过同窗一一打招呼道别。
宋楚云早瞧见他手里捏着结业证书,只是页面折起来,看不到上面盖的是红章还是黑印。
“你不问问我考试的结果么?”
一路从书院走到栓骡子的草棚,宋楚云都没问半句关于成绩的事。唐恬起先还故意卖关子,见他夫君当真是不在意好坏,自个儿先忍不住提起话头了。
“我送你进学堂又不是为拿这张结业证书,况且你在家时我就检查过功课,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想来应对学堂的考试应该没问题。”
“嘁....没意思。”
唐恬鼓起脸,把结业证书往他手里一塞,气咻咻爬到宋初八背上。
宋楚云失笑,打开书页预备配合小夫郎想挨夸的心思进行表演。
“哇,甜甜,你真是太棒......欸?我红绿色盲了?这证书上的印章好像是绿的?”
“对啊。”唐恬翘翘脚,满脸都是孩子心性的得意:“这次考试按最终成绩盖章,每个课室只有排名第一的人有资格盖绿章。除此外还会给成绩最佳的学子额外发一份学堂开具的优等学子证明,有了这证明可以免掉下个季度的学费。”
宋楚云眼里冒光:“这么说?”
小夫郎从布包里翻出份质地上乘的卷本,大红外壳,里边正是有翰墨学堂徽记的优等学子证明。
“排名第一呐?我家甜甜真厉害!”宋楚云这回夸的真心实意,甚至扑过去在人脸上吧唧了一口。
“哎呀,收敛点儿,在街上呢.....”
“管他在哪,谁规定不准当街亲自己夫郎啦!走着走着.....好不容易结束课业放长假,夫君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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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此次结业考荣获桂冠的事不消半个时辰就传进了以宋楚云为首的小型组织里。
大扬与有荣焉,立马带上沐哥儿赶来道喜。
“恭喜小嫂子学有所成,这是我夫郎叫拿来的三斤猪肉两斤羊肉,小嫂子读书辛苦了,给补补身子。”
“来就来嘛,干啥还拿东西,嗐....这多不好意思。”宋楚云眉开眼笑去拎肉,光顾着向唐恬介绍弟媳,差点把大扬关在院门外。
唐恬一见黄沐两个人气场就对上了,他抿抿唇,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草编风车递过去。
“我不知你们来会拎这么多肉,只做了这个给你当见面礼,还望你不要嫌弃我技艺不佳。”
“怎会。”沐哥儿是真心喜欢这草编风车,叶片和手柄都拿草细致编扎过,摸上去光滑无比且极有韧性:“做这玩意儿最要耐心和技巧了,你都自谦技艺不佳那叫我这种压根摆弄的来的怎么办?屠户家肉易得,精致摆件却不常有,我还想烦你有空时多教教我,别嫌我笨才好呢。”
黄沐腼腆一笑,风车在掌心摇来晃去简直爱不释手。
小夫郎也笑:“里屋摆了好些我做完的成品,你要不要去看看?若是看到有中意的,我送给你。”
“真的啊?那我要去看!”
两个小哥儿找到共同兴趣爱好哪还管得了旁人,不等宋楚云和大扬商量好肉做哪些菜式,手一牵就欢欢喜喜扎进里屋了。
大鑫午觉睡醒往集市上去了一趟,回来时胳膊夹着两坛酒,买的花生、兰花豆、卤猪耳等下酒菜没手拿,油纸袋就用嘴叼着,进门自是遭了好一顿调笑。
屋里两个小哥儿头碰头摆弄草编,相互拿选中的船只木靶上演攻城大戏,声声嬉笑透过窗扇清晰传来。
屋外三个汉子各司其职,大扬大刀阔斧给肉加工,衣袖囫囵卷到肩头,嚷着要兄弟们来一招隔空切片。大鑫不信他这手艺,边往嘴里偷塞兰花豆边叫嚣要比试,宋楚云夹在中间被吵得头疼,一人给去一柴火棒,偷袭完忙捂着嘴剁萝卜块去了。
一顿香味扑鼻的晚饭总算在掌灯时分摆上桌,晒干的地基就是最好的开餐位置。宋楚云找来木板垫在桌上,大大扩宽了小饭桌容纳菜碟的面积。
清冽的酒倒进碗里,做老大的那个率先表态:“来吧,哥几个,为我们的欢聚一堂干一杯!”
“干!” “干!”
小哥儿喝不来酒,给准备了晾凉的绿豆汤,唐恬在桌下扯扯沐哥儿衣袖,黄沐便以汤代酒,笑着跟他相碰。
久日未见,再相聚几个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从大扬唏嘘四/人/帮独独少了阿虎被大鑫骂咧别扫兴,约定好等空闲一同去众悦戏班给阿虎捧场,聊到新居盖好后要大摆筵席办个乔迁之喜,届时还要做什么新奇好菜。
一顿酒饭下来,众人都喝得满面红光,吃得不能动弹,整个小院洋溢着自在畅快的笑声。
宋楚云酒量好,哪怕人有些站不稳可眼神还是尖的。
他无意扫过院门,见那里陡然冒出两颗半大不大的脑袋,并伴随两声激动的呼喊:“主家,夫郎,我们哥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