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辞听懂了江肆话中的含义,面上不自觉带上了些羞涩的意味。
江肆笑看着,关于两人的事情并未再说,而是说起蓝韶和卫念:“就按照她们两人的意思来吧,我们不干涉。”
慕挽辞正有此意,只是听闻卫念心许蓝韶之事后有些担忧。
何况,她说着说着竟然少有的情绪外露哭了起来,慕挽辞便想找江肆说说,以为是…身份不匹配之由。
说起来,她更应该问的人是蓝韶怎么看,可关系在这,问江肆更为妥帖一些。
江肆的话有双重含义,她便也不适合在多言,顺其自然便好。
之后便谈起旁的事情。
“我唤你来,是想问问具体何时能到东海。”
“还有,何时让我见见任九?”
来之前,江肆便想到慕挽辞找她便是这两件事,蓝韶和卫念的事情不过就是打了个岔,所以几乎未思考便回答着:“可能提前,明日午后便能到了。”
“任九的话…你若想见,随时可以。”
“那便现在吧。”
“…好。”倒是没想到慕挽辞会如此急。江肆突然有些不情愿了。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慕挽辞如此主动又急切的提出要见一个乾元,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两人还没有任何的焦急,日后也未必能如何,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
但见任九之事是她提的,可没有脸闹情绪,便又继续说:“走,我带你过去。”
“好。”慕挽辞笑了笑,便提裙跟在她的身后。
江肆背着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近些日子,慕挽辞笑的时候极少,却没想今日能见到任九笑的竟还这般灿烂。
两人左拐右拐,江肆一直背手走在前面,没看慕挽辞一眼。
自然也不知道慕挽辞一直盯着她的背看。
江肆的个子比慕挽辞高了小半头,走路时背脊一直都挺直的,这会儿竟然有些弯。
慕挽辞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佳,却没想出是哪个环节除了差错,却还是敛了笑容,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吩咐乌泰把任九提到甲板上的时候,慕挽辞看着她眉皱的十分紧,才恍然,怕是因为她要见任九的事情。
可见面之事,是她提起,又为何生气?
慕挽辞不解,却也知道此事不该直接发问,场合不对。
再则,她也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真的问出来什么,她要怎么哄江肆?
哄?
哄人这事离慕挽辞十分远,她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到要哄江肆。
不自在的侧过了脸,不看前方正背着身的江肆。
直到不久后,乌泰把任九带了上来,一路背身的江肆才回头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挽辞,人带到了。”
情绪还是不佳。
慕挽辞心中明镜似的,又想…哄一哄或许也没什么,毕竟江肆也算‘哄’了她许多次。
她走上前,微微倚靠着江肆,轻点头问她:“这便是任相后人,任九?”
慕挽辞的指甲轻触到了江肆的手背,江肆觉得有些痒,想要回答的时候却发现慕挽辞离她十分近。
举动亲昵,像是要给什么人看似的。
她忍不住的扬起嘴角,又生怕人看出来,用力抿着唇压了下来,含糊的说着:“正是此人…”
慕挽辞向前走了一步,却轻轻的勾住她的手指,带着她一起往前。
任九才不清楚这两人暗地里做了什么,看到她们靠近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几步。
在船底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没有人虐待,顿顿也都能吃到从前吃不到的米面干粮,可受人制肘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尤其是看到了,船上靖远军的能力之后,心中暗自后悔,冒着这般风险过来截船。
东海岛屿上部族众多,打杀掠夺乃是常事。
倒不是谁都想欺负人,只是生存艰难,不主动出击就会成为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对待外界她很敏感,在没弄清楚江肆和慕挽辞是何目的时,不会轻举妄动。
她战不过,便该想着如何活命,就算自己活不了,也要力保部族存亡。
江肆与慕挽辞越走越近时,任九反倒是不退了,而是弯腰扣头,祈求道:“任九贱命一条多有得罪,要杀要剐任凭处置,只希望能放我部族之人一条生路。”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江肆往前一步反驳道,说完又开始看慕挽辞的神色。
她是没想到任九会如此说,毕竟她可是从未想过要杀人灭口,只是任九这话说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很残暴一样!
她也生怕慕挽辞如此觉得,便看向了她。
好在慕挽辞并未在意,或者说,她相信她。
江肆的情绪下去了一些,转身看向任九,见她如此倒也…
理解了些。
因为截船被抓,江肆除了最初问了她几句话之外也并未与她说过什么。
倒也不怪她是觉得自己隐忍不发,早晚会对其灭口。
这在这种世道是常事,只是江肆,异于常人罢了。
就是乌泰等人对任九部族的人也是痛下杀手,五六十人只剩下现在的不到二十人。
这不对吗?
也对,毕竟若不是船上的是她们,而是一些商户家的船队,怕是也会命丧任九等人之手。
“我从未想过杀了你,或者是杀光你部族的人。”
“若是想,早在那日便就动手了。”
江肆解释了一番,任九依旧不敢全然相信,头却也是抬起了一些,然后就猛的低了下去。
虽然面对江肆她已是低人一等,却敢直视。
因为她同自己一样,是乾元君。
可如今站在身边慕挽辞,却是让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小人惶恐,还请把这位坤泽大人请离…”任九颤着音说道。
对于部族来说,乾坤庸等级森严,坤泽虽是负责养育子女地位却是崇高的,虽非特殊之日,或者嫁娶之时乾元几乎不能面见坤泽。
任九虽为部族统领,但也只是在乾元当中有地位,部族坤泽与其居住并非在一地,普通时日相见一面难如登天。
因此慕挽辞站在她的面前,让任九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奇怪举动惹的江肆与慕挽辞对视一眼,其中含义并未全然知道,不过江肆倒是约摸出一些来。
这几日并未对任九及其部族之人动手,可能是让她以为…自己不是说了算的人。
直到见到了慕挽辞,她才觉得自己或许命不久矣。
任九的反应,也让她知道,东海之内坤泽的地位竟然高至如此。
几百年封闭,让东海与外界彻底颠倒了。
是退化,江肆猜想坤泽地位崇高就与曾经的母系氏族一样。
“任九,这位是越国长公主慕挽辞,我的…未婚妻。”
“慕氏一族曾在你祖先任相门下求学,长公主此来不过是想见见你。”
“无需如此害怕。”
江肆轻言几句,怎可能让任九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思想转变的了,坤泽尊贵崇高,掌握着乾元与中庸的命脉,怎么可能只属于一位乾元?
她闷着声不发,不住的摇头。
江肆说了也白说,气这个死脑筋便不再言语,倒是慕挽辞命她抬头,她听话的照做。
“东海几百年,是如何生存的,还需你与本宫说说。”
慕挽辞上位者的气质,是岛上所有坤泽大人无法比拟,任九几乎没有任何的挣扎便谦卑的开口:“几百年前的事情小人并不清楚,只是从出生开始,每一户都以生出坤泽为荣,捕获所有都由坤泽大人们最先…最先享用,之后便是坤泽大人家人,再之后便是…如小人这般,几代都没分化出坤泽的乾元户。”
任相当年受冤屈一家发配东海,是三国分裂的开端,门下学子纷纷不满朝堂,近百年的分裂后前朝晋以及其他十余个政权彻底瓦解,三国鼎立的局面就此展开。
登陆东海,江肆并非是第一人,要不然也不会又传言那般东海苦穷野蛮之流言,只是无暇顾及,没有心力去处理三国惯称的东海蛮族。
任其自由生长的结果,便是变化的比预想更大。
若是岛上以坤泽做尊,那就意味着江肆带领的靖远军在收服路上避免不了强硬手段…
“任九,你知道我来东海是为何吗?”
“清楚。”任九低沉又坚定的说着,她曾听过祖父说过,百年前也曾有人想要登陆东海将岛上居民收服,争斗许久后不知为何退了回去,却也给岛上带来了灾难。
“你们想要征服…”
“并非,或者说不只是征服,我知道曾有人觊觎此地,后来又不了了之。”
“任九你可知为何?”
“不知。”任九茫然的摇了摇头,却也在江肆的预料当中,她笑了笑继续说:“东海地远,资源虽然丰富却又单一,若是真利用起来劳民伤财,是以许多人觉得不值当。”
任九听懂了江肆的解释,可却也觉得,若是如此说江肆此举就更莫名。
只是她没开口说出,不过表情十分明显。
慕挽辞也想知道她要如何做,便把视线也放在她的身上。
江肆还是笑,却多了些志在必得。
这次话没对着任九说,而是对着慕挽辞说:“其他人争抢都是这块地方,我却不想。”
“我想要的是三国缺少的物资,并非占有,而是共赢。”
“倒是亦可人人平等,多劳多得。”
出发东海之时慕挽辞对江肆的想法就觉得新鲜的很,而她也如江肆口中那些人一般,登陆东海不是占有还能是何为?
听完这番言论,心思千回百转。
任九就更是如此了。
从前侵略国的想法她也知道一二,正如江肆所言皆是占尽东海让他们这些人为奴为婢,并非如江肆这般想。
江肆所言,让她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向往。
谁人不想做自己的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