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这一刻有了形状, 红艳艳的阳光穿不过异兽组成的巨网,厚墙一样的影子投在废墟上,仿佛把死亡最原始的样子照出来了。
司玉衡暗自捏紧手心, 把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塞进直升机,屏息朝最后的戴珊伸手。
天台上只剩她们两个人,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 反而扭转了惊慌继续泛滥的趋势。
握住那只手,司玉衡能摸到手套下清瘦的指节, 用力把她拉向身旁,一起跨步跃到机舱内。
异兽队伍近在眼前, 这样下去没走多远三架直升机就会消失在黑色漩涡里。
司玉衡摘下碍手碍脚的防护罩,凝眸看着异兽群,眼也不看伸手拉了戴珊一把,指着其中一只异兽问。
“击落的几率有多大?”
这只异兽头包是红色的,司玉衡以前见的都是绿色头包,见它飞在最前面,只能凭着玄乎的逻辑赌一把。
“百分之九十。”戴珊边摘防护罩, 边找位置,肩膀靠在舱门边上。
高空飓风卷起墨色长发,戴珊手稳得出奇。
而其他人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戴珊点着了,希望她能再现奇迹。戴珊等那只异兽再靠近一点, 有人看着漫无边际的异兽开始向上天求救,司玉衡离戴珊很近, 听见她呼吸声平静下来, 扣动扳机。
巨翼异兽头包在空中炸开, 如同来自异星球的昳丽鲜花。
带头的异兽直直坠下去,异兽群没有停下来。
这一瞬间, 大家心彻底凉了。
戴珊迷茫地转过头看司玉衡,后者皱眉看着空中,抬起手抚摸戴珊头顶。
“不,它们队形乱了。”
“孟卿,往右边调转方向。”
所有人都在质疑司玉衡的决定,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阻止。
孟卿摆了张苦瓜脸:“好吧。”换个姿势迎接死亡降临也可以,还能少挨一顿骂。
戴珊在飞机飞行方向逐渐改变的途中重新看着准星,移动十字捕捉到另一只红色头包的异兽,就在刚才那只对称点上。
异兽离直升飞机只有一百米不到的距离,司玉衡闻到它们身上的味道扑过来,刺激着鼻腔,其他人把最近的几只异兽击落,一切就像石沉大海,惊不起波澜。
太近了,戴珊手指一动,随后闭上眼睛。
另一边队形被打乱,上千只异兽飞行轨迹成了张打结的网,瞎子找不到方向似的横冲乱撞。
头一次见到异兽有明确的领导者,细思极恐的现实摆在面前,有人忘记手里还有武器。
“火力别停,我们还在红圈。”
司玉衡的话又让他们提起十二分精神,都在争着随时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口气。
最后,异兽群散开,他们也把手上的武器折腾得丁点不剩。回头一看刚从研究所出来的十一个人,个个面色惨白,捂着嘴,倒不是庆祝劫后余生,直升机颠得他们想吐。
飞出红圈,空中基本上是安全范围了。
孟卿擦着手心里的汗,泫然欲泣地回头看司玉衡:“吓死我了。”
“看前方,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路线?”司玉衡冷淡极了。
孟卿噘嘴:“你们最讨厌了,刚才我都想炸机,死也不便宜那群畜生。”
有人手还在抖,觉得孟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眼泪唰唰就下来了:“孟姐,你下次千万不要擅自替大家做决定,要是还能活,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孟卿:“突如其来的死亡可能更不痛苦。”
孟卿这个人只要关键时刻靠谱就行了,其他的司玉衡也不想再浪费力气吐槽。
终于脱下防护服,有机会坐下来休息。司玉衡长腿往前伸,一双雪白的手也伸了过去,静悄悄给司玉衡系鞋带。
两小队的人见怪不怪,研究所的十一人全都盯着看。
司玉衡挽唇笑了,让戴珊斜着坐,给她扎头发。
及腰长发乱糟糟的,司玉衡耐心地以手作梳,梳顺滑后分成三股,编出一股整齐的麻花辫。
戴珊把辫子拨到身前,有气无力地说:“我好饿。”
今天是轻装上阵,司玉衡没带其他零食出来。
司玉衡:“没带。”
戴珊把右手摊开:“糖呢。”
司玉衡坐正坐直,说:“别吃了,等会就到了,嘴上闲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戴珊收起手,身体往后靠,不爽地把头偏到右边。
众人面面相觑,又开了。
“别吵架,两位祖宗,大家不如想想怎么兑换特等功的奖励。”
孟卿一句话让所有人陷入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他们和身边人交谈起来,说着家长里短。
司玉衡和戴珊沉默不语,她们最后的家人是彼此,作为战斗人员,她们会坚守在战线上,直到胜利的旗帜遍布全球。所以,特等功对她们而言,仅仅是锦上添花而已。
在嘈杂的讨论声中,戴珊轻轻把头靠在司玉衡肩膀上,不说多余的话,安心地睡过去。
回到基地,顾家行亲自接待胡教授。
时间还早,还能睡个午觉。
戴珊进屋就到浴室洗澡,这种时候,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还能冲洗身体,是最为满足的事情。
想到戴珊摆的臭脸,司玉衡去把藏在床底下的食物找出来,挑了几样不同的放在桌上。不控制点,吃完了闹起来没有两天消停不下去。现在找口吃的都难,更别说甜味或奶味的零食了。
处个对象还要操这么多心思。司玉衡叹了口气。
“嘭嘭嘭——”
接下来司玉衡打算洗澡,奈何又有人打扰。
“两位姐姐在吗?”又是孟卿。
司玉衡磨了下后槽牙,打开门:“有事吗?”
孟卿皮笑肉不笑:“真有大事,顾老大怒气冲冲的找你们过去,估计和私自使用药剂有关。”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司玉衡走出去,随手把门关上。
孟卿看着紧闭的铁门,说:“老大说的是,你们两个人都要去。”
司玉衡眼也不眨:“用药剂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我们是情侣,出了问题就要连坐。”
孟卿眸光流转:“你这样说好帅。”
司玉衡扯着她衣袖往前走:“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孟卿左脚绊着右脚走了很长一段路,强行把衣袖拉出来,埋怨:“对待一朵娇花你都不知道心疼。”
司玉衡耸肩,推开门独自进去。
一进来,顾家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胆子肥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跟我汇报,猛着就冲。”
司玉衡假装不知道他在什么,茫然地问:“什么意思,我又怎么了?”
顾家行一口气顿时哽在胸口:“少装傻,我说的是药剂的事。”
司玉衡挠挠脖子:“这个啊。”
顾家行觉得今天有点违和感,往她旁边看了眼才发现戴珊没来,注意力就被转移走了。
“戴珊呢,她又公然违抗命令。”
司玉衡:“我没通知她,这事跟她又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做的主,你可以问胡教授,事实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
顾家行都快掐着人中和她说话了:“你权利很大吗。现在上面要你写五千报告交上去,人家就等着你出点状况,把功劳按下来,你倒好,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真好笑。胡教授我带出来了,药剂也带了样本,这是想干什么,过河拆桥啊。”
顾家行:“听我一句,先把报告交上去,态度好一点。”
司玉衡点头:“行吧,要扣就扣我和戴珊的特等功,其他人跟着我出生入死,这次失信了,下回可没人会听我的。”
顾家行却知道她是嘴硬,不想让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去吧,明天十二点之前把手写报告交上来。”顾家行叹气。
司玉衡立正敬礼,正要走又被顾家行叫住:“自己写啊。”
“不然谁帮我。纸笔借一下,明天还你。”
司玉衡拿了纸笔回去,戴珊已经洗好澡,盘腿坐在凳子上吃奶片,抬眸问:“你去哪了?”
司玉衡把纸笔放在桌上:“帮我写个五千字的报告,明天十二点之前交。”
戴珊头发没擦干,眉目清冷,问:“你的报告关我什么事?”
司玉衡脱外套,找换洗衣服。
“我们俩用得着分彼此吗,我去洗澡,你现在就开始写吧,要不然来不及交。”
戴珊:“什么报告?”
司玉衡:“关于私自使用药剂的过程和反思?”
“真有意思。”
司玉衡想摸戴珊鼓起来的腮帮子,因为没洗手,被躲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司玉衡洗好澡出来,见桌上摆着一沓纸,擦着头发吃惊地问:“这么快?”
戴珊转着笔,看她:“上次没交的那份,补点过程进去就可以了,格式在这,套话都一样。”
两个惯犯没半点反思之心,司玉衡拿起闹钟看时间,神秘地点点头:“还早。”
戴珊:“干嘛?”
“猜猜看。”
戴珊扬唇一笑,张开了怀抱。
半晌,昏黄的台灯光圈里,修长的手紧紧扣着白皙手背,稍微用点力气,就在上面压出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