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要出门, 总会遇上天公不作美。今晚的雾气有些重,月光显得朦胧,隐隐约约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比起模糊的月色, 司玉衡心里更想看晴朗月光。出门之前想象的是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四周透亮,不会影响到视野。
索黛闻到了珍贵的新鲜气息, 顿时一股清风流淌进心田,眼中洋溢着笑意。
她若是觉得欢喜, 就算天上下的是暴雨,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司玉衡调整好心态, 漂亮的翅膀在月光下展开,她单膝半蹲在地上,伸出手来。
“我的圣女大人,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了吗?”
这对蝠翼索黛怎么看也看不够,伸手触碰了光滑轮廓,手法像在给宠物顺毛。
“去城里看看吧。”
司玉衡慢慢抬头:“那就麻烦你圣女把手搭上来。”
索黛优雅地伸出右手,过分礼仪调教出来的人, 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在说着高贵的教养。
司玉衡站起身,伸手搂住她的腰,无论触碰多少次,腰上这点肉还是会震惊司玉衡。太过清瘦了, 有些时候反而会破坏美感。
地面离脚尖越来越远,腾飞的那一刻, 索黛感觉从巨大的牢笼中挣扎出来, 脚下景物小到看不清楚, 糊成一团的时候,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一切结束之前,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短短的时间里司玉衡已经能够良好地控制飞行的速度,漂浮在空气里的薄雾,看上去像用层层轻纱堆积起来的景象,完全阻隔了视线。
大概是她最近过于忧愁善感,无端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也是分在迷雾之中。让人心生侥幸的是,自己总算不是孤单一人。
不像之前,司玉衡从变幻万千的世界中路过,不管她如何努力,都不能留下一点痕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张白纸,他们按照规定好的方向行走,她就跟在他们身后,麻木地追赶。
索黛的出现,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司玉衡并不认为是自己闯入了对方世界,事实恰恰相反,她在和自己并肩行走,仿佛相识了很久,没有较多生疏感。
这大概就是圣女的力量吧,她纯洁,静谧,美好,静静地荡涤心中的污秽。
想个事的时间,两个纤细的身影已经站在城墙上,俯视下方稀疏零散的灯光,深夜时分,醒着的人很少。
“要不要回家看看?”司玉衡问。
索黛欣喜的眸光凝结在眼中,一直以来,父母都把她当做是家里最大的骄傲,光是成为候选人中的一份子,母亲就做了一桌她喜欢吃的菜。
当时的场景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像极了不能触碰的泡沫。
她消沉了一会儿,才说:“不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司玉衡随她心意,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这么嚣张地站在城墙上怕被卫兵发现,她们走进墙下阴影中,沿着街道行走。
不一会儿就逛到二人曾经的学院门口,正值放假期间,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守卫站在门口。
“进去看一下。”
索黛想到一些事,来了兴致。
担心被认出来,二人从侧面翻墙进去。主要还是司玉衡抱着索黛,从墙上飞过去的,不过是脚尖离地再落地的事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悄无声息地走在宽阔的广场上,庄严肃穆的高墙从四周压过来,不禁让人回想起上学时死气沉沉的日子。这是个女校,规章制度只为了“禁欲”两个字,所以当司玉衡和同学发生冲突,大打出手后,她被无情地丢了出来。
虽然是系统伪造的记忆,司玉衡品味完,不由自主摸摸下巴,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是她的作风没跑了。
她牵着索黛的手走上台阶,影子落在脚边,也甘心做一个忠实的守护者。
这里的一砖一瓦对索黛而言都意义非凡,在她们彼此不熟悉的校园时光里,索黛始终远远看着司玉衡的身影。用冷漠的目光看司玉衡张扬地四处得罪人,还不知道收敛一点。
正是司玉衡踢到硬石头还要再踢一脚的执着让索黛格外欣赏这个人,嚣张得过分,恶狠狠地抓住别人眼球。
“走,去图书馆。”司玉衡心血来潮,语气很亢奋。
索黛缓慢地走着,从回忆中抽身出来,问:“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图书馆?”
司玉衡:“找本书,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白跑。”
索黛:“不去教室里走一下?”
司玉衡:“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桌子椅子。”
期望她回忆过去似乎是对牛弹琴,索黛嘴角下压,脚下动作都慢了下来。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浪漫天分,算了,气人的本事才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圣歌吟诵大殿前转了弯,司玉衡迫不及待地赶往图书馆,女王曾说,知识殿堂的大门永远为子民打开,因此图书馆的门并没有锁。
从她们有记忆起,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就没有变过,她的衣食住行都在这里,司玉衡见过她一面,白发苍苍,瘦弱到风一吹就会倒下,活像一堆行走的柴火。
夜深人静,管理员还在这里整理书籍。
照明的烛光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无意捕捉到偷溜进来的两个身影,却只见一双脚在地上走路。
避免脚步声惊扰管理员,司玉衡把鞋脱了,她转头看索黛,后者偏过头,假装没看到她的唇语。
才不脱,地上那么脏。
结果就是,司玉衡把索黛抱在怀里,悄无声息地躲过一劫。
要找的书在二楼,司玉衡从一楼轻轻一跃便到了二楼书架旁,翅膀带起的风扑动烛火。头发花白的管理员推了推眼睛,艰难地仰头看向屋顶,看到的东西还是守了几十年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她摇了摇头,继续把推车里的书籍进行分类。
司玉衡探头往下面看了一眼,转过身来俯身翻找书籍。
索黛站着看了半天,朝她招手,司玉衡侧身靠近,索黛便垫着脚尖在她耳畔低语:“找什么书?”
司玉衡耳朵很痒,一本正经地揽过索黛的腰,耳语时嘴唇有意无意触到索黛耳尖。
“《月亮红兔》。”
这是一本童话书,偏偏司玉衡没读过,也没听过里面的故事,只听过书名。她在别人眼里只会惹是生非,所以系统就把知识和她之间划开了界限。
“为什么?”
“我想看看它的结尾部分。”
这边不方便多说话,索黛抿紧唇线,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一本封面鲜红的书,递给司玉衡。
司玉衡还在翻找,看到她如此轻松地递过来,跟自己找到似的一般得意,书不厚,捏在手里薄薄的一层。
图书馆的每一本书都有它的位置,她们不能带走,管理员第二天就会发现书不见了。
只好就地坐下来,读完再走。
司玉衡靠着书架,索黛靠在她肩膀上,透过窗户看外面冷清的月亮,孤零零的,真可怜。
《月亮红兔》讲的是一只红毛兔子离开家乡,还没到达目的地就把身上带的食物吃光了的故事。
“兔子饿坏了,张嘴咬了一口月亮,甜滋滋的味道像糖果一样,兔子吃饱后,又可以继续赶路了。”
到这里就是结尾。
和娜菲莎说的完全相反,司玉衡当时只想着月亮吃兔子的说法太过于天马行空,就留下了印象。司玉衡仔仔细细,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结尾,就差把里面的字倒出来,看看是不是暗藏玄机。
这不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童话书,统治者为了巩固统治地位,有意刻画了两个形象,兔子象征着子民,而月亮则是女王。
说句题外话,索黛被赐名“月”,是前所未有的荣誉。
司玉衡把背后的象征物带进去,又读了一遍,突然觉得娜菲莎说的有道理,历代女王的统治,吃了很多只红兔子才能维持下来。
所谓红兔子,不就是剥了皮的兔子吗?
把书放回原位,二人从窗户悄然离开。
索黛双手抱着司玉衡脖颈,侧脸贴在她颈窝里。
“所以,你为什么要找那本书?”
“有人和我说,书里的结尾是颠倒过来的。”
“谁说的?”
“娜菲莎。”
怀里的身子忽然僵住,索黛又问了一句:“娜菲莎?”
司玉衡:“她已经成了一只四处游荡的吸血鬼。”
索黛感叹道:“怎么会。”
司玉衡落到一处华丽屋顶,打算歇片刻,手指抚摸着索黛冷艳的眉眼。
“等圣果一成熟,我就带你离开圣山,我们可以去真正的圣岛。”
司玉衡不知不觉中做好了陪索黛度过一生的打算,一辈子几十年而已,她拿走索黛太多东西,不能拍拍屁股走人。
至于系统之前的警告,司玉衡偏要逆流而上,会会让系统心有余悸的不明灵体。反正,迟早会正面对上,不如早点解决。
索黛听了以上的话,目光忽地凌冽:“什么叫真正的圣岛?”
司玉衡先不回答,转而问另外一个问题:“你对女王的忠诚有多深?”
索黛眸光闪烁:“忠于女王是我的天职,这不需要理由。那你最近神神秘秘,在做的事情和女王有关?”
尽管目无王法如索黛,也还是在忠诚的枷锁之下,骨血里代代相承的血统,将永远把忠于女王放在第一位。
索黛如果连这点觉悟也没有,无疑愧对圣女这个职位,因为这是女王赐予她的光辉。
“这么说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会与你的认知产生严重分歧。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请把我的话记在心里。还有你要永远记得,我站在你的身后,无论是谁,只要他想伤害你,都是与我为敌。”
司玉衡的语速很慢,只为了让索黛听进心里去。
索黛黛眉皱起:“司玉衡,你要说什么?”
司玉衡毫无证据,却说得煞有其事:“圣果会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