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可以让哥留下来吗。”洛川问。
“当然可以了,”宋晚有些惊讶,给他们两个让开了地方,朝温书郁担忧地看过去。
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在担心可能温书郁留下来是因为他的强求。
“正好刚做好饭,书郁啊……我让洛川去找你问题,他的数学成绩太差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宋晚:“你们两个打架了?”
平常宋晚总是很粗心,在有些事情上却会很细心,比如明明知道隔壁邻居经常吵架,还知道温阿姨经常醉酒晚归。
但是宋晚都装作不知道。
温书郁:“不小心碰到的……洛川的卷子我还没来得及看。”
“他考了二十三分。”宋晚没好气地说。
洛川在一旁开口强调,“妈妈,是三十二。”
数字说反了。
“……没什么区别,洛川,你知不知道,不及格以下,无论是多少分都一样。”
“当然这是其他人的看法,”宋晚补充了一句,“你在妈妈这里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洛川哦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注意到身旁的人在看他,温书郁待人温和,性子却内敛,不讲话的时候像是一座肃穆的雕像,很少见他笑过。
只是目光朝他看过来,漆黑的,深邃的,包裹着他,像是一片温柔的海洋。
宋晚给他们两个一人盛了一碗面条,西红柿炒蛋煮的面条,这是宋晚的拿手好菜。
他吃面条的时候听见宋晚在和温书郁闲聊,没一会宋晚有电话去一边接电话了。
“最近没什么时间……我儿子在上学,明年他就要初三了,实在不好意思。”
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宋晚之前在商场里上过班,有些叔叔总是要带宋晚去吃饭,宋晚每次都要拿他当借口。
虽然宋晚确实一直都在陪着他。
他的思绪收回来,看着对面的空碗,瞅着温书郁把一碗面条吃完了,他把筷子轻轻地放下来。
“……还要吗。”
温书郁:“不用了,洛川,给我看看你的卷子吧。”
他从口袋里把折成一团的卷子翻了出来。
那张卷子最后被温书郁整齐地摊开,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书桌是早些年爸爸给他做的,这些是宋晚告诉他的,松木上贴了很多贴纸,他抽屉里还有很多,都是用零花钱存起来买的。
卷子皱巴巴的,和温书郁那双手很不搭。
分数被看见的时候,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心脏在迟缓地跳动,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好一会才开口。
“洛川……上课的时候都在做什么。”温书郁问他。
身旁的少年还穿着学校里的校服,蓝白交织,白衬衫干净无尘,侧头朝他看过来,浓淬的眼睫一并落下。
手腕线条清晰利落,能够看到薄薄的青色血管。
窗外的风从缝隙之中透进来,让他联想到数学课。
数学课上,他总是看向窗外。
想要找到那一抹身影。
或者总是在思考,温书郁会做什么。
会不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
他低着头没有讲话,手指抓着铅笔,在纸上来回地画出无序的线条。
“只是这些的话,应该还不到需要我辅导的程度,”温书郁对他说,“这些洛川只要愿意稍微看看书,都能够做出来。”
对方把笔放了下来。
清晰的眉眼,浓墨一样的黑,深邃而又迷人。
他第一次把嘴巴抿起来,心情乱糟糟的,去偷看身旁的人。数学卷子上堆叠的几何图形,好像他的心情一样。
“不及格……哥会讨厌我吗。”他轻轻地问出来。
“当然不会,”面前的少年无论在什么时刻,总是能够保持理智的一面。
像是数学书上的推导公式,像是对方喜欢的物理里面的恒定定理。
“洛川,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应该在意我的看法。”
温书郁:“……无论你能不能考及格,我都不会讨厌你。”
“我高中会读附中。”
只有这么一句,足以让他怔在原地。
附中离得很远,意味着温书郁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他们没办法经常见面。
其实也不过是坐公交车几站的距离。
但是对年少的他来说,像是童话故事一样遥远。他幻想温书郁能够成为他的歌者,能把他捧在掌心里,让他不再摇摇欲坠。
每一道渺小的分水岭,都足以把他隔开。
夜晚像是一道巨大的浪潮,他的床上一扇小舟,他和温书郁在上面。明明躺在一起,却依然觉得不够近。
如果能够再近一些就好了。
他侧躺着,在黑暗描绘温书郁的侧脸,手指轻轻地抓着被子,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喜欢。
喜欢。
喜欢。
像是小时候看到喜欢的玩具一样,孤零零地在货架最角落,他只会偷偷地看上几眼。
然后攒上全部的钱鼓起勇气买下来。
他盯着人看,心情比见到喜欢的玩具还要剧烈的多,他讨厌这种心情。
如果温书郁也像他一样就好了。
可是哥会对所有人好。
他紧紧地抓着被子,盯得久了,鬼使神差地凑上去,手指碰到温书郁的睫毛,黑而浓簇,唇角轻轻地吻上了温书郁额角的伤口。
偷偷地吻上喜欢的哥哥。
像是做了一件亏心事,他蒙上被子睡了过去,心脏承受不住,人晕乎乎地像是快要晕倒了。
第二天他尿床了。
他醒来的时候一片窘迫,坐在床上陷入思考之中,没有和温书郁讲话,这件事也不想告诉宋晚。
“……洛川,这是梦遗了。”温书郁还冷静地告诉了他真相。
随即放软了语气,“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不用担心。”
他悄悄地扭开脸,因为他一直不愿意动,乐于助人的温书郁帮他换了裤子,他手指抓着温书郁的衣角,温书郁只是把他当弟弟。
和楼下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他想把对方据为己有。
视线轻轻地侧过去,扫到对方的手指,对方的手指蹭过他的手腕,手腕随着红了一片,像是雪地里落下的红梅的颜色。
浅淡泛着淡粉,细腻像是一片雪白的藕。
第一次梦遗,温书郁帮他洗的裤子和床单。
如果成绩不好,可能哥会离他远去。
他头一次有这样的认知,数学课上控制自己不去走神,花了心思在学习上,暑假过后温书郁去了附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
不止校考第一,区域也是前十的名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在巷子里传开了,逢人都能够听见有人谈论温书郁。
温书郁的母亲因此高兴了一阵子,那一段时间都正常出入,逢人给笑脸,没有再宿醉而归。父亲也准时回家,看起来像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被议论的少年却依旧如故,初三的暑假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了兼职,每天两头跑。
夏天楼里很闷,老大爷的扇子慢悠悠地扇着,他吹着风扇做题,偶尔会下楼去买冰棍。
下楼的时候路过温书郁家,每当他走到门口,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对方会喊他的名字。
“……洛川。”
老式风扇慢悠悠地转,温书郁夏天会穿黑色的短袖,他似乎是不流汗的体质,看起来凉冰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下颌棱角一点点地长开,修长的脖颈喉结分明,那双眼愈发的浓黑。
看他的时候他视线下意识地挪到一旁,心里莫名不安。
他装作没有听见,默不作声地下楼,默不作声地去了小卖部。
买同一只口味的冰棍,第一次吃的是巧克力味,以后只吃巧克力味,不喜欢再换口味。
小卖部里有空调,他会多待一会,看着窗外的红色电话亭发呆,那里总有人在打电话,很多都是院子里的老人,年轻人现在都有自己的手机了。
吃完冰棍再慢吞吞地回去做题。
每天出去遛弯的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段。
次数多了,直到下楼的时候碰到温书郁,温书郁手里拿了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
“哥。”他打了个招呼,经过的时候被温书郁拽住了后脖颈肉。
温书郁轻轻地捏着他,很快松开了他,掂小猫一样。
“洛川,你是在躲我吗。”温书郁垂眼看他。
他低头看着被太阳灼热炙烤的地面,没有讲话,好一会,才低低地说了个“没有”。
“最近在忙着学习吗。”温书郁又问他。
他点点头,之前的功课落下很多,他的分数离附中还很远。
“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温书郁稍稍停顿,沉默片刻又说,“没有躲我的话,这周能不能陪我去做实验。”
闻言他抬眼去看人,温书郁正盯着他看,他能够在温书郁眼里看到自己,像是一面镜子,他的脸在太阳底下晒得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面前的少年刚刚在触碰他。
他却看不明白温书郁的心思。
“……可以。”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温书郁这才放开他,把巧克力冰淇淋放进他手里,碰到对方的指尖,比炙烤的阳光还要灼烫。
“我拿了一笔奖金……可以带你去买礼物。”
他不明白拿奖金和带他买礼物有什么关系,迟钝地反应过来温书郁给他买了冰棍,脑袋缓慢地运转,感觉自己好像在冒烟。
只低低地哦一声,脑袋里胡思乱想。
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让冰淇淋不化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