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给我足够多的钱,我就能原谅你了?”
南熙平静地看着薄时月。
“我……”
薄时月低下头,羞于承认她确实有这种想法。
在南熙面前,钱是万能的。
那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付钱了,但是担心有什么变故,便想着等下次来的时候给她,她又会和从前一样朝她笑。
可是这次忽然有什么变了。
更可怕的是除了金钱方面,薄时月一时竟想不出来她还能怎么做才可以哄好南熙。
大脑飞速旋转,她试着回忆高中时期有没有惹南熙生过气。
有没有……有没有……
终于,她在记忆深处挖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高三上半学期,南熙在她的督促下,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写完了一张数学试卷。
平常南熙根本不会写这么快,有连蒙带猜的嫌疑,肯定是着急回家玩,所以她批改的时候并不上心。
放学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也改好了,南熙得了88分。
南熙难以置信,她却觉得意料之中,皱眉批评:“以后要上点心,不要图快,质量也很重要。”
“可是我写的很认真啊。”南熙委屈。
她想也不想便道:“如果真的认真了,为什么没有及格?”
她指着一道选择题说:“这么简单的题还能错,太马虎了,如果高考的时候因为这种原因丢了分,你会后悔一辈子。”
南熙抿了抿唇,自顾自地去对答案。
她并未放在心上,觉得自己不会出错,谁知十分钟之后,南熙将卷子平移过来。
定睛一看,南熙用蓝色水笔标注好她批改错误的题,其中就有那道选择题。
她仔细核对,原来是几行看错了答案。
抬起头,南熙已经背着书包快步走出教室了,第一次没有等她。
第二天,她在早自习的时候主动道歉:“星星,是我的原因,你原谅我好不好?”
南熙没开口。
她便一直说话,上课的时候还一改认真听课的模样,开始传纸条,奋笔疾书写了二三十张,终于得到了回复。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时的南熙很好哄,甚至不用哄,因为喜欢她,所以对她太过包容,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不会说什么,自我调解之后还是会笑眯眯地面对她。
实在惹恼了,只要她主动说句话就能大方原谅。
被偏爱总是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偏爱不再,她当然不能再有恃无恐,只能做一棵稗子,提心吊胆地迎接春天。
思索良久,她依然想不出对策,颓然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这五千块我退给你,”南熙操作着手机,“你打开支付宝的账单详情,或者我微信转你。”
“……不用。”
南熙极有原则地开口:“我不能白拿钱。”
她可以坑薄时月的钱,可以眼都不眨地开口让她充值十万块的会员,可以给她用便宜的花制作盲盒花束,总之拿了钱就要办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接受这笔钱的代价是原谅薄时月,可是她不愿,这五千块就不能要。
薄时月没说话,她便替她做决定:“我发你微信里。”
“不用,”薄时月终于出声,“你就当这五千块是敲门砖。”
敲门砖?
这个说法有意思,南熙放下手机洗耳恭听。
“遇到这种事情,一般两个人都是要吵架的,可我不想吵架,”薄时月解释,“所以我用五千块买你五分钟,和你解释一下那晚的事情,可以吗?”
顿了下,她补充:“前提是不说话不动怒。”
一分钟一千块,这买卖值,南熙立刻抿紧了唇,示意她继续。
薄时月理清思绪,慢慢开口:“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傅云潋……也就是我的母亲的微信消息,她和我说公司出了点问题,让我马上回去。”
南熙翻了个白眼,出了问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保密的事情,不能向外透露,”薄时月马上圆上,“我去金陵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南熙腹诽,在金陵的时候过得比猫猫狗狗还悠闲,哪里像出事的样子?
薄时月观察着她的神色,字斟句酌地解释:“表面上当然要故作轻松,毕竟臻言珠宝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竞争对手太多,难免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南熙依然不信,一个星期就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好了,也太简单了。
“不止是我,我大哥也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谎言来圆。
薄时月咬了下唇,故作镇定道:“虽然我是薄家人,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设计总监,权限有限,很多事情决定不了。”
“已经到时间了。”南熙淡淡道。
薄时月点了下头,忐忑地问:“你怎么想?”
话音刚落,两个年轻女孩笑着进入花店。南熙马上撇下她,扬起笑容接待客人。
薄时月只好暂时按捺,坐在沙发上听她们聊天。
白衣女孩问:“这是洋桔梗?”
南熙温声说:“是的,早上刚到的。”
粉衣女孩问:“那个紫色的看起来也很好看,叫什么?”
“铁线莲,国外进口的,价格比较贵。”南熙实话实说,顺便报出价格。看粉衣女孩的穿着打扮,应该并不富裕。
“可是真的很好看诶。”女孩依依不舍。
南熙莞尔,大方道:“我送你一支。”
反正冤大头刚送她五千块,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哇,谢谢老板!”
白衣女孩去看别的花了,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南熙开始按照粉衣女孩的要求包扎花束,她像是第一次买花,什么都要问几句,南熙认真解释,没有丝毫不耐。
与其面对谎话连篇的薄时月,不如多看一会儿鲜花。
“充值一千送一百,赠小蛋糕,”粉衣女孩念出放置在前台上的活动牌,有些心动道,“什么样的小蛋糕?”
“隔壁面包店的四寸小蛋糕,”南熙大发善心,好心提醒,“如果你们还是学生,最好不要充值,太浪费钱了。”
“也是哦,”粉衣女孩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确实没有这么多钱。”
南熙喜欢不扭捏的人,笑道:“想吃的话可以去隔壁买,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小叶小叶,咱们一会儿去看看吧,我想吃。”粉衣女孩看向同伴。
同伴依然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花束制作完成,名叫小叶的女孩让粉衣女孩去隔壁挑选蛋糕。
等她走远,小叶开口:“充两千。”
南熙怔了下,按照流程询问她的名字和手机号,又加了微信。
女孩走出花店,南熙不禁失笑,慢慢垂下眼睛。
不知为何,她总能从别人身上看到她和薄时月的影子。
如果她们没有分手,如果薄时月留在国内上大学,或许这就是她们的大学生活。
一起上课吃饭逛街吃饭,偶尔去花店买花,为平静悠闲的生活增添一抹惊喜的色彩。
可是,如果之所以成为如果,就是因为没有实现的机会。
落地窗外,两个女孩手捧着鲜花、提着蛋糕穿过马路,偶尔对视,笑容耀眼,青春肆意。
如此平静的生活,却是她最不可奢求的人生。
视线下移,阔别十年的前女友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侧影斑斓动人,却败絮其中,谎话连篇。
她早已不是从前的薄时月了。
“恭喜你又小赚了一笔。”薄时月转过脸恭贺。
南熙没说话,安静地收拾地上的残枝。
她继续说:“今天准备什么时候打烊?”
南熙充耳不闻,一眼都没看她。
谁知她却越挫越勇,说:“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她走过来,双手平举,试图接过南熙手里的东西,即将摸到的前一秒,南熙与她错过身,径直走出门外,丢进垃圾桶。
转过身,薄时月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怔忪地站在原地,神色受伤。
南熙站在玻璃门外,也没有动,任由冷风吹过裸露的肌肤,格外清醒。
那天薄时月离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故作不在意地让她走,心里却在挽留,不断地重复一句话——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南熙站在窗边看着她走出花店,直到关上车门疾驰而去,也没有往花店的方向再看一眼。
哀莫大于心死。
她承认她贱,这几天薄时月持续给她发信息分享生活的时候,死灰般的心在慢慢复燃。
直到她看出薄时月撒谎,直接兜头浇了盆冷水让她清醒,萧瑟的风吹起,浑身湿冷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进入花店。
叮咚的风铃声让薄时月回过神,转过脸看她时,勉强扯起一丝笑容,问:“怎么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南熙自顾自地关上门走向操作台。
“我不太明白。”薄时月坚持,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南熙送客:“黄玫瑰花束已经包扎好了,慢走。”
“我还有事,”薄时月不答应,“今晚我要住在这里。”
心心念念让她主动提及,这一刻终于来临,南熙心里却只剩下厌烦的情绪。
“不能住。”
薄时月从包里翻出那张纸,举给她看,“你亲手写的。”
“那又如何,有什么法律效力吗?”南熙平静地看着她,“不然你去告我。”
薄时月闻言颓然地垂下手,一时放松,住宿卡飘落在地上,沾染点点水渍,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我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她轻声问。
南熙同样回以轻声。
“只要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