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式早餐做起来比较简单, 照理说不需要太多人挤在厨房,今日却有些特别。

  四个小朋友排成排围在餐桌边看简燃揉面,虞白棠看着他专业又熟练的手法, 免不了惊讶一番, “你会做?”

  “嗯哼,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简燃挑了下眉, 余光注意到给周牧系围裙的赵月,故意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 “哎, 虞白棠,你觉不觉得咱们身上少了点什么?”

  虞白棠随口问,“少了什么?”

  “围裙呀,你看那边一个深绿一个浅绿, 咱俩戴刚刚好。”

  “可需要做甜点的人是你不是我啊。”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简燃能屈能伸收放自如, 立刻改口说, “那可以请你帮我调里面的夹馅吗?”

  虞白棠忍笑, “嗯, 当然可以。”

  简燃喜滋滋取下其中一个印有小猫的, “我帮你系上。”

  米色系带在后腰缓缓收紧, 末端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衬衫下腰身弯曲动人的线条顿时变得明晰起来。

  【小简总:就要跟老婆穿同款, 就要跟老婆穿同款!(^-^)V】

  【夭寿啦,怎么有人系围裙是把别人抱进怀里系的啊!】

  【赵姐现在的表情就是我磕cp的表情==+】

  【哈哈哈老夫老妻vs热恋期小年轻[酷]】

  【不是说热恋期只有三到六个月吗,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感觉每天都是热恋, 就算之前闹别扭的时候也是甜甜的,我一条单身狗都能从小简总眼睛里看到对棠的迷恋。】

  【那是,毕竟某种意义上说,小简总算棠棠毒唯,战斗力约等于半个核/导,因为他不仅嘴皮子厉害,还有钞能力(黑粉群原话)】

  揉至光滑的面团分成十二份,每份切下两块指甲大小的面做耳朵,最后送进烤箱。

  双双整个人趴在烤箱前,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里面的麻薯团,兴奋地跟好朋友分享新发现,“快看,里面的小熊都膨起来啦!”

  又有两颗小脑袋凑过来加入观察行列,“真的诶,是不是可以吃了?”

  “我觉得应该画上眼睛鼻子嘴巴才行,就像照片里的一样。”

  虞白棠在打淡奶油,小馋猫成瑄跪在椅子上用食指蘸了一点含入口中,慢慢舔干净。

  虞白棠问他,“好吃吗?甜不甜?”

  成瑄砸吧砸吧嘴,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好吃的!”

  在出炉晾凉的麻薯包底部戳个洞,注入淡奶油和巧克力豆,便只剩小熊的眼睛嘴巴没画了。

  “你们要不要自己动手尝试一下,很简单的。”虞白棠看出小朋友们眼神中流露的渴望,先帮忙把凝固的白巧克力贴好,然后握着明熙的手用装满热巧克力的裱花袋画了弯弯的嘴巴,还有两颗圆溜溜的眼睛。

  大半个上午过去,万湘甚至没有刻意引导,他们自己就能制造出无数看点跟话题。

  十点钟,众人准备开车前往距离最近的雪山滑雪,那里雪道相对平坦一些,场地宽阔,更适合新手练习。

  虞白棠做梦都没想到不久前学习的编发技巧有天会用在自己身上,他看得出来,简燃对这头人鱼卷发爱不释手,不用他开口便主动帮忙,甚至热情提议道,

  “虞白棠,过些天我跟你一起进组,当你的助理吧,你不是嫌麻烦吗,这样我每天都能帮你梳头发洗头发了。”

  虞白棠微眯着眼睛轻轻一笑,透过镜子看向手腕套着发绳、五指慢慢疏通发丝的男人,“聘请总裁一天需要多少钱啊,多了我可支付不起。”

  简燃立刻道,“我不要钱!”

  “噗嗤,”乔舒昀在旁边听了个正着,不小心笑出了声,简燃光速变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虞白棠也跟着笑,眉眼弯弯,自有番动人之处。

  他长长地“噢”了一声,“那上次是谁因为自己照片就值两块五生气的?”

  “你记得?”那时候虞白棠应该挺讨厌他的吧,简燃还以为那些回忆只是单方面的,也许虞白棠早把他们遗忘在记忆深处,丢进了垃圾箱。

  虞白棠哼笑一声,“我记性好啊,很久以前的事脑海中也会有些印象。”

  讨厌是喜欢的对立面,表达的情绪却同样浓烈,同样能在人心中留下印记。或许是那天简燃难得吃瘪,震惊又气恼的表情太过好笑,自然而然被虞白棠记在了心里。

  啊?

  简燃笑容一垮,那岂不是说高中他欺负虞白棠的事对方也记得一清二楚……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年少轻狂不懂事,成天用找茬的方式引起虞白棠注意,当初斗志多高涨,现在挖的坑就有多深。

  简燃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振作起来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没关系,不是还有个词叫功大于过功过相抵吗,只要创造更多美好回忆,就能把那段黑历史覆盖掉了吧?(ToT)

  “虞白棠,我帮你抹防晒吧,明熙也过来一起。”

  简明熙端坐在椅子上,两腿悬空,慢悠悠地晃啊晃,“小叔,雪山那么冷,又不是夏天,为什么还要涂防晒呢?”

  “因为会晒伤啊,”简燃轻轻地把白色乳液推开,指腹无可避免地触碰到虞白棠的面颊,触感光滑细腻,像质地绝佳的玉石,触手生温。

  以至于听见简明熙催促,简燃才想起还没回答完问题,“小叔六年级的时候跟你爷爷去滑雪,回来之后脸晒成了猴屁股,你奶奶扭着爷爷的耳朵一顿臭骂,数落他不会照顾人。”

  “真的?”简明熙想了想慈爱的奶奶,会抱着他举高高的爷爷,嘴巴张成了小小的“o”型。

  “当然,不信你问贺叔叔,我养了半年才白回来呢,在学校一直戴着口罩。”

  【嗯嗯嗯?这是可以说的吗?[狗狗祟祟]】

  【嘎嘎,所以简家人怕老婆是老传统了吗?[揣手手]】

  【小简总翘班做兼职,简辞听了怕是想打人哈哈哈哈哈——】

  简燃不忘初心,把扯远的话题拐回来,“虞白棠,让我进组吧,行不行行不行?”

  虞白棠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小柒知道你抢了她的工作该哭了。”

  简燃好生不解,“不用干活工资照发,为什么要哭?”

  【对哦……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这不就是我理想的生活吗呜呜呜。】

  【可是你们想啊,如果你好不容易得到棠棠助理的工作,有人说抢你饭碗,条件是工资照发,他还倒贴给你钱,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放开我我要跟棠棠一起工作!】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茗和周牧也各自分享了滑雪遇见的糗事,大巴在阵阵欢笑声中朝雪山驶去。

  乘缆车上山,节目组聘请的教练一早等在练习区,见到他们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自我介绍说他叫Laurence,毕业于圣曼维塔学院体育管理专业,在国际组织的滑雪比赛中获得过亚军。

  Laurence从穿戴滑雪板开始讲起,滑行时使用的正确姿势,到身体重心不稳后如何及时纠正等等,可简燃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男人似乎省略了几处重要细节,作为教练显然是非常失职且不负责任的。

  与此同时,弹幕中也有人发现了端倪,【咦,发力点不太对吧,应该用肩膀而不是其他部位啊[挠头]】

  【又来了,弹幕人均滑雪冠军,人家职业选手都没你们专业[大拇指]】

  【前面的阴阳怪气什么啊,我老爹就是滑雪教练,我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滑了好不好[白眼]】

  简燃扫了眼一无所觉的同伴,目露崇拜的小朋友,最后定格在虞白棠专注的侧脸上。眉头紧锁,形成一抹冷厉的弧度。

  虽说真正滑雪时简燃一定会手把手重教一遍,确保不出意外,可万一呢?

  两个都是他爱的人,旁边是这场旅行中结识的朋友,就算跌一跤,在雪地上滚两圈,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揪一下。

  于是在Laurence又一次亲身示范的时候,简燃出声质疑道,“不对吧教练,高速滑行时发现重心落后即将摔倒,膝盖弯曲身体下趴是没用的,整个身体应该大幅度向前倾斜。”

  “像这样。”

  他耐心展示了一遍倾斜角度,继续纠错,“还有,‘学会摔跤’是每位新手滑雪爱好者必修的一课,目的是最大程度降低伤害,一笔带过不太合适吧?”

  Laurence温和一笑,“这位先生请放心,我拥有十年丰富滑雪经验,权威机构颁发的资格证书,讲解的方法绝对没有问题。”

  “是吗?”简燃也微微勾起唇角,“那么您一定不介意跟我这个门外汉比一场吧?”

  “赢的话我向您鞠躬致歉,并赔偿名誉损失费。可您要是输了,除道歉外,还要向你们老板递交辞呈,承诺日后再不踏足这个行业。”

  Laurence被接二连三的挑衅激怒了,唇角拉平,“乐意奉陪。”

  一瞬间,虞白棠感觉那个桀骜不驯的十七八岁的简燃又回来了——谁都不服气,有功夫打嘴炮不如真刀真枪干一场的简燃。

  又或许对方性格向来如此,只是在他面前逐渐流露柔和一面。

  胡思乱想间,那两人来到雪场最长难度最大的一条赛道,约定从起点向下一路滑至插有深蓝色旗帜的地方,率先越过旗帜的人获胜。

  郑重的架势引来不少游客驻足围观,在雪道两侧用不同语言大声喊着加油。

  万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头痛欲裂,恨不能直接叫两声祖宗让简燃停下,心中万分纠结。

  一方面他信任嘉宾不会无缘无故发难,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另一方面他又百思不得其解,团队明明反复核对过Laurence的资格证书,为什么会有纰漏?

  胡思乱想间,比赛开始了。

  万湘挥动小红旗的那刻,简燃第一个冲出去,镜头只捕捉到一点残影,还有脚下簇簇飞溅的雪花。

  Laurence轻蔑一笑,低嘲道,“Stupid。”

  滑雪比的是耐性,这么长的赛道,最开始冲太猛,后面一定会因体力流失而被反超。

  【我焯,你们看到没有,这男的口型在骂人吧,说的是Stupid蠢货!】

  【活久见,第一次在综艺碰上活奇葩,装都不装的吗?这么想出名的话让我来助他一臂之力[微笑]】

  【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发现他偷奸耍滑吧,拿穿滑雪板来说,跟正确位置就差了小半个脚掌的距离而已,完全可以用粗心大意解释过去。】

  【啊啊啊啊小简总加油,别让这孙子得意太久!无论哪个行业不负责任浑水摸鱼的混蛋都该被开除!】

  好像眨个眼的功夫,虞白棠视野中仅剩一枚黑点,因此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围在导演身边借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关注比赛进程。

  简燃势头猛,到了转弯处也不肯减速,发现重心偏离时已经迟了,向左一歪摔在雪地上,衣服上沾满了白白的雪屑,难得狼狈。

  Laurence从他身边经过,短促地吹了声口哨。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简燃没有耽搁,迅速用雪杖撑着站起来重新出发,下颌绷起的线条使他看上去尤为肃杀,双腿微微一摆,像把笔直的箭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紧紧黏在Laurence身后。

  年轻,肆意,永不服输的信念惹得围观游客尖叫起来。

  林言歆看着奋起直追的男人,如同看到了无数个日夜中比赛训练的自己,血液都是沸腾的,对着镜头大喊,“干翻他!干翻他!”

  虞白棠也抿住嘴巴,很难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

  即便冰雪堆砌的面容和寡淡的表情令弹幕中有人质疑他毫不在意这场比赛,但熟悉虞白棠的都明白,恰是因为紧张,所以才面无表情。

  简燃拼命调整呼吸,双目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深蓝旗帜,呼出的气化作白雾逸散在空气中,他甩掉碍事的滑雪服,在围观者惊诧声里悍然发起最后的冲刺,以半米的优势险胜。

  简燃喘着气脱掉滑雪板,看向刚从雪地爬起的Laurence,“向镜头前的观众和我的同伴道歉。”

  后者露出屈辱的表情,阴着脸不肯兑现承诺。

  闻声赶来的雪场负责人询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简燃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负责人震惊道,“真的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简燃耸耸肩,“我也想告诉你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低劣的玩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在做直播,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看到了。”

  多方压力下,Laurence承认说昨晚喝多了酒想偷懒,以及他认为新手用不上这些技巧,教了也白教。

  在这两种观念的影响下,才有了不久前那段敷衍至极教学。

  更令人气愤的是,类似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Laurence自诩是当地最出名的滑雪教练,日常教学全凭心情,心情好了耐心一些,心情差的话就随意糊弄过去。

  若非顾及镜头,对待他们只会更过分,堪称业内毒瘤。

  万湘听完差点没把肺管子气炸,不是我们是没付钱啊还是没提前跟你沟通过,不想教的话拒绝就好了,既要又要,怎么不知道捡捡掉在地上的脸皮。

  不知万湘跟负责人怎么交涉的,五分钟后,他们乘索道来到一处人少而僻静的场地拍摄,并更换了教练。

  虞白棠看着握住简明熙调整姿势的人,低声问,“我在直播间看到你过弯道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不要紧吧?”

  简明熙也转过头问,“小叔,如果你疼的话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没事啊,”简燃当着他的面舒展舒展手臂,又踢了踢腿,“你看。”

  语罢用食指蹭了蹭简明熙的脸蛋,“专心做你的,来之前听说要滑雪不是很兴奋吗?”

  简明熙冻得一个激灵,偏头躲了躲,“嗷!小叔你的手好冰!”

  虞白棠观察了一会儿,发觉简燃的动作并无不妥,加之根据以往经验,对方真摔出个好歹,恐怕刚照面就该告诉他了吧?

  虞白棠信了他的话,偏偏简燃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嘴巴比石头硬,晚上回到住的地方也不吭声,自己偷摸涂了药。

  “什么味道?”虞白棠吸吸鼻子,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红花油,你哪里摔到了?”

  简燃有些心虚,学着他的样子用力嗅了嗅,“没有啊,我什么都没闻到。”

  “起来,”虞白棠打开床头灯,伸手掀他那侧的被子。

  “喂喂喂,这样不好吧,明熙都睡着了。”简燃拼命按住被角,心中哗哗飙泪,流成两行宽面条。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这辈子没想到他居然有拒绝虞白棠的那天。

  三秒钟后,简燃在虞白棠犀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脱掉半边睡衣,把胳膊往他跟前一杵,“就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感觉的。”

  虞白棠似笑非笑,手指在一片青紫中挑了颜色最深的地方戳了戳。

  “嘶嘶嘶——!!”简燃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反应过来后慢慢坐回原位,讪笑着睁眼说瞎话,“你戳中我麻筋了。”

  很难用言语描述虞白棠此刻的心情,他忽然想到上小学的时候外婆在家不慎跌了一跤,因为不想让他担心,也怕治病要花钱,一直默默忍受着膝盖的疼痛,直到虞白棠听邻居偶然谈论起此事,外婆才在他的催促下去诊所开了几贴膏药。

  他现在的心情跟骤然得知外婆摔倒那天的差不多。

  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一味的隐瞒只会让牵挂着TA的人更加焦灼。

  虞白棠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大约非常难看,他睨了简燃一眼,啪地关掉了床头灯。

  “哎——”房间陷入黑暗前,简燃看到了虞白棠微微泛红的眼眶。

  简燃瞬间就慌了,冒着第二天简明熙闹脾气的风险把他抱到隔壁小床上,悄无声息从虞白棠那侧上去,和他挤在一起。

  虞白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简燃便从身后搂他的腰,说起了悄悄话,“虞白棠,今天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

  “我那会儿见你和明熙都对滑雪感兴趣,觉得说出来有点扫兴,而且那种情况下我的确感觉不到疼,是刚刚洗澡才发现的。”

  “真的。”

  “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行不行?”

  “……”

  “虞白棠,你睡着了吗,没有的话就理理我呗。”

  搭在腰上的手不老实起来,扯扯衣角,捏捏手指,试图引起虞白棠一把攥住,简燃哎呦哎呦地叫唤,明知是假的,他还是松开了。

  简燃察觉他态度的软化,支起上半身,将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虞白棠……我感觉,你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在意我了一点。”

  虞白棠冷冷道,“我不喜欢撒谎精。”

  简燃一笑,吻了吻他颤动的眼睫,“但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