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们私下居然还会联络?

  楚照好奇靠近,看了一眼那桌上信件,问道:“她写了什么?”

  卫云舟声音很淡,道:“北境如今战事频发,今年尤甚——她早就觉察不对,再早些时候,便给我寄信。”

  “那么,信上内容是什么?”

  卫云舟大致一说,连带着最近局势。

  说完之后,二人都保持了片刻缄默。亦即是说,如今大梁北边受敌,皇帝不闻不问,削减了往年都会给予的支持,转而对西用兵。

  楚照缓声:“如是这样,北边情况恐怕危急。”

  卫云舟点头:“的确如此,我也已经帮过她了。只不过皇帝并未听我的。”

  “帮过,不听?”楚照诧异。

  卫云舟仰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他本来就想要这么做。要知道,当年镇北侯似乎也不用死……”

  话音到了最后,越来越低。

  不过楚照已经了然。

  这皇帝的确猜忌心重。历代帝王最怕功高震主,镇北侯一家在北境威名赫赫,北境之民只知有镇北侯而不知有皇帝。

  “他们家还有一支只听命于他们的军队,”卫云舟眉心并未舒展,慢慢补充,“饶是这支军队不会离开长岑,也让他心中梗着一根刺——”

  傅家军名扬天下,只为抗击慎狄而生。但若深究起来,也只是因为镇北侯满门,精力全部扑在这一事上面而已。

  “以往慎狄南下,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今年不同,却正好合了他的意。”卫云舟闭上眼睛,指骨叩击在桌案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这封信,你可回了她?”楚照盯着那封信。

  卫云舟摇摇头,“我没有回信,想来她肯来给我写信,已经是下了很大功夫了。不过很遗憾,我没能让她如愿。”

  “不过,她其实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卫云舟皱眉,“北边尚侠气,祖祖辈辈都有联络,应当有人能够帮助她才是。”

  楚照心中微微讶然。

  她忽然想起虞上熙来,这两个人都在北境,莫不是认识?而且尚侠,也和镖局之事相符。

  “没有回信,那之后怎么办?”

  卫云舟睁开眼睛,嘴角扬起无奈的笑:“大概是没办法,我本来还想着给些别的援助。但她大概是不会再接受了——因为没有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

  不等楚照回答,卫云舟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至少,对于她来说是这样。”

  骄傲的将军,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她?

  听起来还真是有故事,楚照追问:“所以,你和她之间有什么龃龉么?”

  “大抵她觉得,我倚靠父亲,又倚靠母亲,实在称不上什么。”她勾唇一笑,轻轻揭过这个话题,看向楚照:“她不喜欢我。”

  眼神不复适才的疑虑重重,取而代之的是笑意盈盈的斥责,斥责她来得过晚。

  楚照敏锐地觉察到卫云舟说话时的一瞬失神,她俯首贴近,安慰道:“没事。”

  贴近安慰得正是时候。

  卫云舟眉目舒展开来,她转头衔接上楚照的目光,二人鼻尖又距离极近,鼻息喷涌。

  她笑了,偏过头,靠近楚照脸颊,吞吐着唇息,“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语调蓄意上扬。适才满室凝重,顷刻间化作旖旎暧昧气氛。

  “再让我这么站着不太好吧?”

  目光中带着可怜乞求,水雾氤氲。

  卫云舟逗她,伸手抚过她唇畔,语气暧昧不明:“就一个位置,驸马的意思是,本宫站起来给你让座?”

  这称呼换的,说出来的瞬间,也便是以权压人。

  “对啊,让我坐。”楚照挑眉。

  卫云舟皱眉,正疑惑的当口,腰肢便被温热的触感覆上,紧接着便是失重的感觉,再是稳稳的踏实感觉。

  卫云舟:……

  动作还挺快。

  “万一等会儿有人进来怎么办?”卫云舟佯怒,嗔怪道,“成何体统?”

  的确是成何体统。

  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位置,她非要抱着她坐下。

  楚照答得颇快,颇为自然:“没有体统。”

  然后她便被又被拧了——只不过力道很轻,只是酥痒的感觉而已。

  “说起来,你怎么现在才过来?”仍旧是要斥责她来得过晚的。

  被人抱着倒是舒服,虽然刚刚说着成何体统,但卫云舟还是很诚实地靠在楚照肩头,空出的手不安分地游走。

  滑过耳垂、嘴唇、下颌、脖颈……

  “嗯,那我说了?”听起来,楚照还有些为难的意思。

  她的确为难。

  那红枫实在是太能抽风,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竟然自己安排下去。当然楚照也可以收回成命,但这件事又的确重要。

  卫云舟声音还是倦怠:“说,你来不就是来说事情的吗?”

  她转过头,这次直接一头闷在肩窝,声音也闷。

  楚照斟酌着说完了来意,连带着北边暗哨点出事。

  直接剖白,她还是有些心颤的。毕竟这些暗哨点,真正追究起来,都是为了暗中作乱,颠覆大梁皇室的统治。

  而她眼前这位,还是大梁的摄政公主,饶是二人毫无罅隙隔阂,楚照说话间,还是觉得喉咙艰涩。

  终于,她把一切都说完了,心跳如鼓开始期待着卫云舟的反应——

  她会说什么?

  “枕边人又在算计我?”抑或是,“没想到驸马居然还有这一手……”

  但是都不是。

  “说完了?”还是闷闷的一声。

  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裳布料,漫过肌骨。

  “嗯。”

  回得也颤抖。

  旋即,卫云舟蹭起身来,二人目光交汇。

  她眼尾还是带着极淡的绯红——她的妆容一贯如此。

  鹿眼清灵,像是雨后湖面,又笼罩着一层潮湿的薄雾。

  只不过雾中意境,看得清楚明白、真真切切。

  檀口微微开合,楚照听见卫云舟一字一句道:“才过新婚,又近七夕,本宫以为驸马要来说什么事情呢?”

  她眯了眯眼睛,腮帮稍鼓,一副探究表情:“原来现在过来,是为了告诉我,你要走了?”

  楚照怔愣片刻,她的确没有想到,卫云舟居然先在乎这个事情。

  她张口结舌准备辩解一二,唇瓣便被一根纤长手指堵住。

  好吧,她又开始了,每每这种时候,楚照都只能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安心心地听卫云舟说话。

  “首先,我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卫云舟说得很是认真,平视楚照,“而且关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说的。”

  楚照尴尬地动了动唇角。

  看来她的确是有点傻——卫云舟如果不说方才那句话,她说什么呢?

  紧接着,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孔忽而放大,唇瓣便被温暖潮湿的感觉覆上,细细雕琢、描摹过她的唇形。

  最后带着水润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最后唇舌交缠水声啧响,终于舍得松手。

  玫瑰口脂的香气充盈着口腔。

  亲当然是能亲累的,亲完了,卫云舟又重新窝在楚照的肩窝处,道:“所以,就是明天走?”

  “嗯,”楚照颇觉赧然,她伸手,摩挲过卫云舟的头发,深深没入,想了想便哄道:“俗语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还是没有分别过嘛,也许可以体验一下?”

  只不过这句俗语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

  卫云舟又不满:“你这是小别后,和谁新婚去?”

  楚照哭笑不得,这简直是和那天的“你还想和谁好”如出一辙的不讲道理。

  幸而这句话卫云舟只是说着玩,没深究。

  她眼中湿雾似乎更为朦胧厚重:“既然是明天走,那就明天早上走。”

  楚照讶然:“为什么?”

  她愈发不懂。

  卫云舟这是在赌气?她说要明天要走,并未说明天什么时候走。她怎么还上赶着要她明天,一大清早就走了?

  卫云舟皱眉:“不是你说的明天要走么?那肯定走得越早越好。”

  看出楚照疑惑,卫云舟声音还是软下来,道:“明日我还要接着上朝。”

  哦,原是这样——楚照恍然明悟。

  越过眼前人,目光降落在门槛处的夕照辉光。想来天边也是一片云霞灿烂的样子。

  嗯,夏六月,自然是热。

  上朝便要更早了——等到回来,也快要到日中时分,若被留下,便另当别论。

  思及此,楚照笑了,她低下头来,又是一阵耳鬓厮磨,她在她耳边呼着热气,细声问:“所以,公主殿下,这是要给臣饯行咯?”

  卫云舟任由热气喷洒,撩过耳廓耳垂。

  “对,饯行,”她说得铿锵有力,“既然是饯行,那就今晚吧。明天中午就算了。”

  二人又是相对静默一息。

  然后卫云舟便听到一些隐忍的笑声。

  她终于生气,气鼓鼓地瞪着楚照:“你笑什么?笑可以小别再新婚了?”

  “不是,不是,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殿下赶我走,”这回换楚照磕在卫云舟的肩膀上面,细肩靠着倒还是有些嫌小,“那我明天早上就走。”

  但是卫云舟却没刻薄她,反而是伸出手来,将人环住,说话小声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我没有赶你走,早点去就早点……”

  嗯,有些时候话到嘴边,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楚照已经了然,早就了然。

  有些话,太直白地说出来,也就破坏了气氛。

  “好了,让我起来。”卫云舟这才面色稍霁,她示意楚照松手。

  “嗯。”楚照应声,这才慢慢地将她放下,让她站起来。

  她就这么站在楚照跟前,楚照颇为自觉将她整理了衣衫,最后将散落碎发撩至耳后时,她还不忘逗弄:“对嘛,这样殿下才好出去。”

  不过卫云舟却没有楚照想象中的反应。

  她反倒是讥诮一笑,笑得高深莫测。

  楚照被她笑得发毛,那表情,她怎么读,都像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