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要如何行动?”楚照皱眉。

  何桓生盯着楚照,眼神中莫名带了凌厉,不知何意。

  楚照先是不由得一怵,下意识错开眼神时又止住,她还是让自己对上何桓生的眼神。

  她当然也可以变得强硬起来。

  四目对视,像是在空气中击撞出无形的火花,终于,何桓生的视线缓和了下来。

  他忽而笑了起来,连带着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都变得柔和起来。

  “今日是殿下的大喜事,我们先说说高兴的事情,”他的语气也变得和缓,“等会儿殿下就要去换喜服,骑上高头大马,迎娶公主殿下了。”

  楚照眉心照旧拢起,不曾平下。

  当然了,这人刚刚还在说卫洞南要行动的事情,转眼间又跳到庆祝她新婚,紧张的气氛都已经挑起来了,怎么可能转瞬间消散?

  “嗯,谢谢何大人的祝福了。”楚照淡淡开口,“想必何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吧?”

  何桓生这种人,从不说一句虚言。太子今夜有行动是真,但何桓生只是一提,随后便引带到楚照今日大婚,他定然有他想说的话。

  何桓生那因疤痕而有些可怖的脸,如今又因笑容扯开,他笑了笑,从衣中摸出一个藏青色的包裹,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楚照狐疑地看着那个包裹。

  何桓生干笑了两声,“刚刚属下已经说过了,今日是殿下的大婚之日,属下自然也要送上点东西来了……”

  楚照这才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昨日的时候,院中便已经堆积了些东西,当时翠微还在旁边清点东西——那些应该是别人听说她大婚送来的。

  这乘龙快婿,自然吸引人来巴结,来趋炎附势。

  只不过何桓生和这些人的目的都不一样。

  他慢慢地打开那个包裹,一边介绍:“这里面放着的是通情欢散,殿下如今和公主情深意笃,让她喝下这种东西应当不是难事吧?”

  通情欢散……这名字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照尴尬地抽动了一下唇角,“这东西有什么用?”

  包裹里面放了许多纸包,何桓生打开其中一包来,里面装满了些白色粉末状的药。

  “和它的名字一样,今晚殿下便可用上。”

  楚照皱眉:“这东西恐怕要加进水中?”

  何桓生点头:“的确,这东西要添加进水中才行。”

  “那我要如何添加进去?”楚照又问,另一只放在袖中的手开始攥紧。

  这人的确是管得够宽。

  何桓生语气平淡:“今夜洞房,公主殿下自然是要盖着红帕的。届时,殿下您往合卺酒中加,便是了。”

  真是想得周到,楚照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来,“这药仅仅是这个作用么?”

  何桓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闻言,他近乎是一种狞笑:“殿下果然聪慧,这药不仅仅有催.情之效。”

  楚照看他笑得瘆人,不免追问:“那还有什么效用?”

  何桓生将头抵进,沉下声音来:“这药多,殿下只需要每隔七日,哄公主喝下一次便是。加之那振灵香,殿下以后嚷公主喝下后,便记得点燃……不过一两年功夫,公主一定对您言听计从。”

  说到最后,何桓生的声音愈发激动起来:“到她对您言听计从的时候,也是我们真正的机会来的时候了。”

  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焕发出生机活力,将他原本的沉沉死气一扫而空。

  楚照面上还是流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面上表情还是要到位嘛。

  要是她表露出什么异样,恐生事端。

  何桓生激动地说完这些话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咕噜了几下。

  楚照一只手撑着下颌,思索何桓生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了……只不过,何大人刚刚所说的‘振灵香’是什么东西?”

  面前这包裹里面只有着通情欢散。

  “那香状如云母,如今已经是缝在殿下地喜服里面了,”何桓生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平静,“到时候,趁着公主喜帕未揭开的时候,殿下要多做些事情。”

  楚照不能让自己不清楚的东西用了。

  她继续追问:“这振灵香有什么作用?非得和这药散一起使用么?”

  何桓生否认了,他说这振灵香焚之有光,香气淡淡,只起催动□□之用。

  “有迷惑心智作用的,是这药散,”何桓生的目光又落在那数十包药散上面,开始动手收拾,“殿下今夜带一包去即可。”

  楚照挑眉:“也就是说,这香倒是无害?”

  何桓生点头:“效用倒是比药散强,相信殿下会好好利用的。”

  楚照也眯着眼睛笑,答应下来:“何大人请放心吧。”

  说起来,何桓生还没说卫洞南行动的事情。只不过,通过控制摄政公主来控制大梁政权,确乎更为重要。

  怪不得何桓生没有先说卫洞南的事情。

  “经由属下探查得知,今夜公主大婚,仍有听房之仪……”何桓生一脸严肃。

  楚照却差点喷出来,听房?

  爹的,你们真心有病啊——这也要偷听?

  她突然觉得卫云舟昨夜甚有先见之明。

  楚照面上表情还是没啥反应,“这听房又有什么玄机?”

  何桓生既然能说,那就不会是闲话。险竹福

  “听房的那些嬷嬷里面,肯定有去给太子通风报信的人……”何桓生一边点头,一边说,“太后和皇帝今夜还暂居于怀禾园中。谁能料想,就在公主新婚,烟花风月的时候,太子会这么急不可耐地发动宫变呢?”

  “他的士兵已经派进来了?园中已经有人了么?”楚照沉默一息,又问。

  何桓生点了下头:“正是。此番太子突然发动宫变,想来也是多方原因致使。”

  “比如何大人换了班么?”楚照笑了两声,她觉得如今二人的空气有点沉闷。

  何桓生被这句话逗笑:“嗯,殿下说得不错——属下不在城门驻守,也是一个原因。”

  “对了,”何桓生又想起什么一般,从衣服内衬中小心地摸出一个匣子,然后再将其打开,里面赫然便是一块海棠花纹形状的令牌。

  只不过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这块令牌只有半截,恰巧是只有海棠花纹的那一边。

  令牌似乎已经历经了很久的岁月,紫檀木质都显得厚重。

  这个花纹,楚照是认得的——海棠花,正是大雍皇室的象征。

  这令牌,本来是楚沧的东西,在原书中,男主曾靠着这令牌,回国时收服了大批在他与楚熙之间摇摆不定的人。若是想要回国占有一席之地的话,这令牌必定功不可没。

  重要是重要,只不过怎么会在何桓生的手中?

  “看到这花纹,真是勾起我的回忆。”楚照伸手,抚过那块令牌,那花纹是压实了的,能清晰地感觉到纹路。

  何桓生:“是啊,殿下,您当然应该重视这花纹,上次您在晴潇楼,属下看到了——”

  抚摸花纹的动作稍微一凝,楚照抬头看了何桓生一眼,眸中闪过讶异。

  的确,那一日,秦姒确实是来告诉过她,何桓生也到了晴潇楼,只不过终其一日,楚照都没有见到过何桓生,自然而然她也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何桓生居然主动说了出来。

  那么,他当时去那里做什么?

  “是西郊大营的事情么?”楚照问。

  何桓生没有否认:“正是如此,西郊大营本来归公主所管,如今太子想要发动宫变,自然要遏制住士兵进宫。公主殿下并未直接出面与属下见面,属下是同那刘将军说的——他们倒是不知道我与您的关系。”

  楚照故作无事,她继续看着那块令牌,花纹样式倒是好看,海棠灼灼,别有一番美感,只不过,另一半在什么地方?

  何桓生还在汇报情况:“属下想着,殿下如今已和公主成婚,那么,我们定然要对公主殿下鼎力相助,先把太子扳倒……然后,便是那如今天天寻仙问道的皇帝了。”

  谈及至皇帝,何桓生的语气倏尔又变得阴冷起来,“他年轻时候,作的恶可不少。那太子本来就是个蠢钝之人,皇帝定然不想就这么将皇位传给他。啊,说得有些多了,先过了这几天才是。”

  恰在话音刚刚结束的时候,门口便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何桓生诧异,又和楚照对视一眼后,二人都明白了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今日殿下还要骑马去迎接公主殿下呢——您记好了,那喜服里面,有装着振灵香,今晚红烛帐暖,殿下也不要忘记点香了。”何桓生絮絮叨叨,一边将那收拾好的墨绿色包裹滑到楚照的面前,“这药呢,殿下也不要忘记了。一年两年的时间,刚刚好。”

  楚照接过。

  只不过何桓生今日话格外地多,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还有一些听了让人耳热的话:“殿下今晚最好是动静大些,那听房的婆子丫鬟,回去告了卫洞南,他才能放下心来。他总是担心,公主殿下诈他一次呢。”

  楚照诧异,别人忙着宫变,她就什么都不用做的么?

  何桓生看出她的困惑,“您和公主殿下的安危,自不用担心——属下猜想,长年宫应该也不会毫无防备,再说了,属下还在宫中,届时定不会误事。”

  门口的敲锣打鼓,要欢迎新郎的声音愈发强烈起来。

  柏堂里面平素就十余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何桓生终于结束念叨,走到门口,又想起补了一句:“殿下千万记得!那卫洞南是个猜忌的短脑筋的主,他偏就在意这个。”

  楚照只能尴尬地笑着送他出去了。

  看来今夜真是人人关心了。

  只不过何桓生说得也对,她的安危,的确还是有保障的。

  因为在原书中,卫洞南便是直接包围怀禾园,想要效仿那赵武灵王之事,困守皇帝。

  长年宫,自然只是观望,没分多少兵力过来。

  门外敲锣声音更近,已经有人出声催促:“这驸马爷啊,您究竟出来不出来的?可让我们这些婆子好等!”

  紧接着便是翠微的一声回应:“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楚照赶紧收拾好那莫名其妙的药,既然对身体有害,那她定然不用;至于那半截令牌,日后肯定留有大用,她还是先收拣起来得好。

  她甫一出门,便撞上走进来的翠微,翠微“哎哟”两声,退后几步,揉着头道:“殿下啊,这外面的人催得多急,您还在这里面藏着呢!难不成又反悔啦?”

  楚照笑道:“我怎么敢反悔?”

  她还不想被剥皮抽筋。

  “既然如此,您还是快出去吧,喜服是我们给您准备的,那些婆子还得给您装扮装扮。”翠微笑嘻嘻道,眼中油然泛着喜色。

  两情相悦,成亲喜事,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