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清光穿过回字纹的窗棂,落在水月殿中。

  馨香依然缭绕鼻尖,被衾内温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但是楚照看了眼外面明亮天色,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起床了。

  她知道昨夜荒诞,如今还心有余悸。

  只不过她起不来,头发被枕边人压着。

  她尝试几次,仍然觉得吃力,便索性直接躺下。

  刚刚几次试图起身,不小心将被子掀开了些,灌入了些许凉风,她赶紧伸手将被角掖回,另一只手,却突然被攥住。

  对哦,好像没有听到她酣眠的呼吸声音。

  早醒了,偏不起?

  “乱动什么?”卫云舟声音很轻,带着不满的嗔意,“昨晚还没动够?”

  不说还好,一说楚照就觉得脸红心跳。

  她瞪着她:“以往你不是很早就起了么?今日怎么这么迟?”

  “啊……大宴三日,休朝三日,你是一点不听!”卫云舟懒洋洋的语调拖得老长,流露人从未见的憨态,“大清早这么凶做什么,果然是得手了就不珍惜。”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攥了被中的那只手。

  楚照:……

  行,任她去了。

  花容娇靥,如今半掩在锦被下,肤白如凝脂,更胜一捧新雪。

  她还拉她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吵醒我,不用负责?”

  楚照无奈:“如何负责?”

  “你过来……”卫云舟这才移下被子,触目红痕,那是欢爱后的印记,“亲我。”

  又亲?楚照面色古怪,但还是依了她。

  她翻身俯首,落下一串细密的吻,她的另一只手依然被掌控着,无可逃离。

  或许自己对自己才最了解,因卫云舟昨夜也是这般。

  末了,唇瓣勾连出银丝,音声啧啧,她们终于松开彼此。

  新雪点染荔色,神色餍足,卫云舟微喘,又缓缓开口,斜看了楚照一眼:“嗯,还是娇娇听话。”

  楚照终于忍无可忍,压住她道:“看来那日我没说错。”

  “说错什么?都说了,大清早这么凶做什么。”她抱怨不满娇嗔,伸手去推楚照。

  “殿下果然把我用完就扔。”楚照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昨夜有人一边轻唤她娇娇,唤完便倒,说什么都不肯再动了。

  楚照捏她脸,“又懒又馋,你凭什么?”

  许是清晨起来就被欺负,卫云舟噘嘴不满:“哪里懒了……凭我是公主,你尚公主,侍奉我一下怎么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没道理,卫云舟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那总算承认自己馋,”楚照无奈,转身欲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公主,枕头公主。”

  她颇为挑衅地说了这四个字。

  卫云舟半个头如今又藏在被子里面,她狐疑:“什么公主?”

  闷闷的声音从锦被中传来。

  就爱欺负古代人不懂。

  楚照又重复一遍:“枕头公主。”

  卫云舟掀开被来,她盯她,一脸不信任:“那是谁?”

  这床都还没下,她怎么敢提起别人来的?

  楚照说得煞有介事,她索性又躺下,和卫云舟同枕,盯着她眼睛,一本正经道:“都是枕头公主了,自然是枕头朝的公主……”

  “民间志怪故事?”卫云舟不懂,眼底疑惑愈来愈深。

  虽然她早已习惯楚照胡编乱造,但这样的话,她从来没有听楚照说起过。

  锦被下的双手仍然交覆,不知何处。

  “是啊,那个王朝,里面所有的皇帝百官都是枕头。”楚照声音还愈发严肃起来。

  卫云舟一头雾水,十分好奇:“那它们都是做什么呢?”

  楚照强忍笑意,尽量让自己非常严肃:“既然是枕头,自然是让人躺着了……皇帝共百官一起,每天所念所想的就是如何让人躺着舒服。”

  卫云舟没吱声,显然楚照这段话相当离奇,她沉默。

  “那公主呢?”她只好奇这一个。

  终于问到这里了。

  楚照强自按下所有笑意,一本正经道:“这公主独独和别的枕头不一样,她非要自己躺着。”

  气氛霎时凝固。

  卫云舟只是思考了片刻,然后又听到楚照压抑不住的笑声。她终于怒了。

  刚刚还按着的两只手,陡然分离,卫云舟把楚照的手移开,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公主,枕头公主也是公主,你去当百官去。”

  像在赌气一般,一连串说了不少承认的话。

  这样的娇嗔语气,听起来格外让人心旌摇曳。

  楚照本来还在忍笑,但她听卫云舟承认之后,终于笑得浑身发抖。

  “还笑,下去!”卫云舟又气又羞,一把扯过被子,伸出手来将楚照中衣束带那些全部扔给她:“穿你的衣服去。”

  她卷过被子,气鼓鼓地朝向一边。

  哼,生气了。

  她就只在这一事上用公主压她,她怎么还要编个故事来讽刺她的?

  她又觉委屈,忿忿道:“我怎么对不起你了……”

  楚照终于不笑了,她如今又死皮赖脸过来,贴在如雪般的背上,将她圈住,好言好语地安慰:“好好好,是我不好,是娇娇不对,公主殿下原谅娇娇……”

  切,真以为她这么好骗。卫云舟不说话,只是发出生气的闷哼。

  她偏不回头。

  “娇娇知错了……”楚照认罪态度良好。

  自然良好,毕竟都哄得卫云舟承认自己是枕头公主了,她楚照今日怎么委屈都不委屈了。

  卫云舟还是没搭理,反倒更加裹紧被子。

  楚照想了想,又道:“好了,好了,殿下,我们今天不是大婚么?你还赖床?先去沐浴净身,好不好,嗯?”

  循循善诱,有理有据。

  好吧,大婚的确是个理由。她们本来下午就要准备了。

  至于赖床——

  卫云舟终于出声:“还不是你折腾的?”

  “好,好,都是我折腾的,那我们公主殿下能不能晨起了?”楚照温声。

  刚刚说完这话,楚照便已翻身下床,卫云舟只是侧着头睡,不搭理她。

  楚照自己先穿了衣服,又绕到卫云舟面前看她:“起床。”

  “凶我。”明明脸在眼前,但卫云舟还是别过眼睛,不看楚照。

  “好,我凶,”楚照却突然认真起来,她掀了被,毛巾稍微粗糙的感觉覆上身来,“先擦,马上就去沐浴。”

  雪颊上再染些许绯意,卫云舟只是看着,受着,闷道:“殿中有设浴池,你出去叫人放水。”

  楚照正聚精会神,闻言抬头,眼底闪过诧异:“殿中有浴池?”

  卫云舟知道她想起什么了。

  她上次饿倒在这里之前,是去了别的地方洗浴。

  不过,意思也很明显——当时她要备膳,自然是要把她支开的。

  “看来殿下为了虐待我,煞费苦心。”楚照悠悠然说了一句,莫名加重力度。

  声声低吟。

  “血口喷人,”卫云舟平过气,瞪她一眼,“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楚照终于不逗这位公主了,她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叫人放水。”

  她起身向殿外走去。

  卫云舟躺着,脑内昏沉,这人真是讨厌。

  楚照出去时,还是那常见的水月殿宫人,她看楚照的眼神,如今已经全部变了:“殿下,您出来啦?”

  她刚刚抬头,便见驸马脖上似乎有暧昧印记,赶紧低下头去。

  “水月殿中浴池放水,”楚照命令得简短,她放眼殿外,发现有好多人正在忙着张灯结彩,“这些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宫人答道:“今夜您就要同公主殿下成亲,这些人是陛下派来的。这些灯烛剪彩,早几天就送到宫中了,只不过一直没有装饰。”

  原来早几天就到了?楚照微愣,突发奇想,若是那花不开如何?

  这些大红喜烛灯彩,可还是要挂吗?

  她回去了,浴池的水已经放好了。

  她重回到床榻边唤卫云舟:“好公主,水放好了。”

  时间有些久,卫云舟适才又差点入睡,她缓缓睁眼,声音带些懒洋洋的调子,依然理所当然:“抱我过去。”

  “遵命。”

  娇娇听话得很。

  也不知道卫云舟怎么想的,能对着这般身量唤“娇娇”。

  不过这种事情,最关键的都是她愿意,她也愿意。

  她将卫云舟裹上纱衣,再又打横抱起。

  浴池水雾氤氲,四盏落地八角宫灯光线朦胧。

  靡颜腻理,琼枝新雪。

  红梅绕枝,卫云舟还不忘逗她:“这叫什么?”

  楚照面色古怪,没吭声,生怕多说一个字,就陷入卫云舟的阴谋诡计。

  这种问题既然问了出来,那就是有答案的。

  她笑声轻渺,如同眼前水雾一般,“嗯,这叫‘娇痕’,是不是?”

  “是是是,娇娇,娇痕,我留的,你说的都对。”

  骗子还爱哄人。

  终于洗完了,楚照起身去拿香粉,却是拿错盒子。

  “不是这个,是那个绿盒子。”

  “好,好,娇气包。”楚照点头,但走得却是比谁都快,又换了香粉盒子回来。

  卫云舟还在恼:“谁是娇气包了?有人偏偏受用‘娇娇’二字呢。”

  楚照打开香粉盒子,开始往她身上傅粉,语调轻悠,“好,好,好,我受用,我是娇娇,娇娇被骗惨了。”

  “……”卫云舟沉默无言。

  算了,对付楚照的油腔滑调,她便用直白的话来堵。

  不过,楚照也学会这一套来了,卫云舟如今只能无言以复。

  香粉扑尽,清冷白梅香气绕鼻而来。

  楚照起身,从架上取了衣服,又给她换上。

  卫云舟也乖乖站着,任她施为。

  手臂舒展,穿袖而过的时候,楚照忽然附耳,“嗯,今日总算是践行那天的承诺了。”

  屏风后,她要她日日为她整衣。

  “才一天,就邀功得意上了?”她回眸斜她一眼,“早着呢。”

  “好好好,早着呢,这边袖子……”

  水月殿门口如今还站了两三个嬷嬷,平素都是她们伺候公主殿下沐浴更衣,今日她们却被拦住了。

  “驸马亲自伺候殿下,不劳你们几位费心了。”宫人笑嘻嘻道,“关系好着呢,浓着呢。”

  那几个嬷嬷自然不信,非要站在门口等着,看着驸马究竟能做得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