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潜藏在大梁京城底下——私底下自然是有联系的。

  只不过是联系频繁与否罢了,还有些特别的人,身上会有相应的标记。

  比如这些暗卫,眼睛有时候会呈现不同的颜色,瞳色更为浅淡;除此之外,她们的手上,多有痕迹。

  小厮变了脸色,对楚照是变得更加恭敬了起来:“我明白了,殿下请跟我来吧。”

  能让暗卫贴身跟着的人,在此地,自然也只有一个人了。伙计心里面门门清。

  他领着二人往院落里面走去,铁锤敲击在砧板上面,火焰熊熊燃烧,光线四射。不少面目显得相当青涩的学徒,正在埋头苦干。

  就在院落之中,一丝不苟地铸炼着铁器,旁边还有人转动着鼓风器械,风声呼呼。

  的确是和平常的铁匠铺没有什么不同,也可以说,比平常的那些,相较于它的邻居,发展得更好一些。

  “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呢,”小厮走到前面,压着步子,“您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楚照的声音带了一丝上扬,“这毕竟是我们大雍的心血,我若是不管不顾,眼下又有谁能顾得上?”

  小厮一笑,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带着二人穿过了大院,来到一间房子外面:“您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这间屋子的门虚虚掩着,里面时不时也不会传出铁锤敲击的声音。

  听起来,还像是在打铁的样子。

  楚照和红枫都站在廊檐下,等待小厮引路。

  那小厮叩了叩虚掩着的房门:“殿下来了!”

  此声一出,本就间断响起的打铁声音,忽然就停了下来。

  “什么殿下?”一声极其粗犷的男声传了出来。

  “二殿下。”小厮又补充了一句。

  那虚虚掩着的房门,忽然间就打了开来:一个赤膊的汉子登时出现。

  他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把铁锤,上面还浮着铁屑。

  汉子一脸虬髯,长相毛毛躁躁,身上沾染了铁和汗的味道。仙祝腐

  他的眉毛都拧作了一团,面上疑惑,看起来相当怀疑刚刚小厮说的话。

  只不过,看到楚照的时候,他还是微微一怔:“二……殿下?”

  他当然是见过楚沧的,眼前的人,说什么也和他有些相似。

  “嗯,是我。”楚照沉声。

  大汉的脸上现出惊异表情:“殿下突然要来,倒是没有通知我。”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倒是消去。

  他一把将搭在身上的白巾在旁边的桌子上面,换上一副比之前相比,谦和不知道多少倍的表情道:“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楚照道:“自然是有正事。我看你们……似乎是还在做工?”

  说完,她将头微微地歪向了一边,那些学徒依然不间断地锤着铁砧,爆发出激烈的火星子。

  大汉答道:“正是。而且,最近突然又来了一批人,要我为他们打造一批兵器……”

  说到这里,这大汉似乎是很疑惑了。

  “打造一批兵器?”

  “是的,刀枪剑戟之类的东西。”大汉思虑片刻,心下不禁生出多少疑问。

  这楚二殿下,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不知今日所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而且,他一来就问起此事,莫不是这批兵器和他有关?

  思及此,大汉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殿下所来,就是为了此事么?”

  “嗯,”楚照声音很轻,眼角余光扫过周遭,总觉得这地方人多嘴杂,“我们进去说话。”

  大汉了然,更觉事情蹊跷,急忙笑道:“好。”

  进门之后,红枫知趣地将门给关上,那些爆裂的打铁声音,骤然降低几个度。

  隔开了那些声音。

  大汉原来是姓荀的,坊间都唤他作荀五。

  荀五殷勤地给楚照拣来了一根凳子,让她先坐:“殿下,请坐。”

  至于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就不必了。

  红枫于是就这么站在楚照的身后,安心守候。

  一切都安置完毕,楚照就干脆果断地直入正题了:“那批兵器,你知道是谁让做的么?”

  荀五的脸上浮现些古怪的神色:“说是谁家的公子。”

  “谁家的公子,没事打造兵器做什么?”楚照悠悠然道,“恐怕,不仅仅是打造兵器这么简单吧?”

  饶是潜维头这家店的规模宏大,但是也不可能打造那么多的兵器出来。

  荀五沉思片刻,这才道:“您也知道,这京城之中……豢养死士的人,并不少见。”

  豢养死士的人的确不少见,像楚照等人手下的暗卫,也是需要兵器的。

  虽说朝廷对于盐铁有所管制,但是在京中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办法。时间久了,高门大族养些带剑拿枪的门客死士,也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了。

  以前,也有其他人会来打造一批兵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罢了。

  但是这次,为什么楚照会亲自前来?

  “这事情,有什么蹊跷吗?”荀五道。

  楚照直接道:“除了托你们打造兵器,还做了什么事情?”

  荀五如实说来,大概约略只有一千件的样子。

  “我们店的人手也不是很多,这已经是最大的产量了……”

  “最大的产量了?”

  荀五点头:“是的,最大产量了。我们剩下的所有铁,都准备投入进去了。”

  楚照站起身来:“这么说,还有剩下的?”

  “还有部分,”荀五不明就里,“您打算做什么?她们也需要么?”

  不知道为何楚照如此,荀五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红枫。

  “非也,”楚照探出身,“我只需要……阁下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楚照转身:“在那批兵器上面,做一些记号……一些能够代表所用之人的记号。”

  “呃,”荀五抹了一把头,“这是什么原因,何门领知道吗?”

  自楚沧死后、楚照亲来之前,一直都是何桓生与之联络,久而久之,他们也将何桓生视之为领袖。

  荀五倒是下意识地问了这句话。

  楚照一哽,眸中神色忽变得深邃起来,她嗤笑了一声。

  “听你这么个说法,我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请示他的意见吗?”

  荀五噤声,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顿觉懊悔。

  的确,自从大殿下死了之后,他倒是越来越对雍国的皇子没有实感了。

  今日一见楚照,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对其尊敬。一到具体的命令上面,他就立刻想到了何桓生。

  “他是皇子,还是我是?”声音仿佛注入寒凉,弥散在空气之中,“你觉得呢?”

  荀五自然无言以对,嗫嚅了半晌之后,便向这位殿下低头了:“您说得自然是对的。”

  “我们忍辱负重在这里潜伏了这么多年,你们活得倒是舒坦。可是,我却失去一位兄长……”楚照的声音有些沉痛,“没有人比我更想报仇了吧。”

  荀五心中陡然一震,也许这兵器的事情,和什么密谋有关。

  这些算是机密之事,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能应下:“我会做好记号。”

  “那就这么定了,”年轻的新殿下盯着他,盯得他竟然有些毛骨悚然,“阁下还是不要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年轻锐气的锋芒,此刻逐渐弥散开来。

  这是荀五第一次见到楚照,他不清楚后者的手段,但是他莫名慑于她的眼神。

  最后,荀五满口答应,毕恭毕敬地将楚照送出了店门之外,他得赶紧就将这个事情做下去……

  经年的岁月,让他做个不意瞥见的记号,不是什么难事。本来,近几年始,他和何桓生的联系就有所增多。但是这一次,他忽然就压下了再同何桓生联络的意思。

  锐气而又锋芒毕露的年轻殿下,不再蛰伏,也是必然的事情。

  他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潜维头是铁匠铺,走出去之后,还是一家接一家的铁匠铺。

  星火四射,浓烟滚滚,饶是现在还是清晨时分,这里都是烟雾弥漫,一片散不开的景象。

  呼,终于从这铁匠铺里面走出来了。离开这条打铁街好远之后,楚照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硬气一回,还是要颇费些精力。

  这位以楚沧马首是瞻的何门领,在楚沧死后,似乎是相当僭越——从目前来看,已经给她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了。

  每每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其实是第一道横在眼前的阻碍。

  她敛眸,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

  想着想着,喉间就有些许疼痛感觉再度翻涌。

  “咳,咳。”楚照微微咳嗽了几声,引来了红枫的关照:“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喉疾又犯了?”

  “嗯。”

  刚刚说话明明不是太多,还是觉得疼痛,这疾病,怎么一直都治不了?

  钱霖清倒是一直在给她什么抑制疼痛的药,却从未将此病症根治。

  上次帮了她劁猪的事情,怎么还没有个回音?

  “那个钱医师……当时不是给了您药么?”红枫疑惑。

  呃,给了是给了。就是,被扔了。

  被卫云舟扔了。

  但是楚照不能明说,只道:“弄掉了。”

  “掉哪里了?要不要我去找?”红枫疑惑,“或者说,我们再去找那钱医师一遭?”

  前者自然是算了,能去哪里找?楚照只能选择性无视这句话。

  她觉得后面的选择不错:“我们去那间茶肆。”

  红枫应下,领了楚照上了马车,直去上次那家茶肆。

  现在还是上午,若是不出意外,钱霖清应该还在才对。

  只不过,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老板告诉她们,自从那天她们来了之后,钱霖清就再也不来了。

  “她不来了就不来了,最后那几天的工钱都未曾结给她呢,真是个奇怪的外邦女人啊。”

  嗯,真是个奇怪的外邦女人。

  她又去探听什么消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