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谦神经紧绷地给冯旭打了电话,慌张地问道:“冯叔,你那边怎么样了?”

周围是风呼啸的声音,冯旭爽朗地答道,“没出什么事。你那个朋友说,派了人来保护我回来,我现在正在从村里去市里的路上。”

邵谦心头一紧,到底进行到哪一阶段了?顾庭简什么时候派人过去的?为什么一点都和自己说?他紧接着问道:“我妈和你在一起吗?”

“没呢!她还待在老家。接应的人说了赶时间,让我快点呢!先不聊了啊!”

邵谦顿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于是惊慌喊道:“冯叔别去!”

冯旭不解道,“怎么了?”

邵谦边走边跑了出去,“他不可信!你别再联系他了!我马上过来,你等我赶过来接你!”


与此同时,顾庭简和顾父到了家。李姨和顾卓枫冷眼看着顾庭简,眼看就要发作,顾庭简却提前拉着顾父说道,“爸,待会再对我兴师问罪吧!我有更重要的事问你。”

“什么事?”

“去地下室说吧!”顾庭简直接无视李姨和顾卓枫锋利的眼神,拉着父亲走进了隐蔽的地下保险库。

顾长志还没消化完儿子的绯闻轶事,斜着眼不悦地说,“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说?”

顾庭简谨慎地关紧门,表情格外严肃,“爸,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想问一句话,你和姑父、薛茂,是一条船上的吗?”

“你什么意思?”顾长志满脸困惑,“你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了?”

“爸,这里就我们父子俩,你跟我说一句交心的话。你有没有让姑父办过事?”顾庭简拽过他的手急切地问道。

“乱说什么?我和你姑父都不是那样的人!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顾长志矢口否认道。

顾庭简不敢轻信,虚晃一枪道,“爸!你瞒谁也别瞒我啊,有什么事您就直接告诉我,现在还来得及!”

“你到底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跟你姑父,一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要真有他帮忙,家里会是现在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

顾庭简的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却拽着父亲再一次确认道,“真没有?”

“没有!”顾长志疑惑地甩开他,“你怎么会觉得我跟薛茂是一起的?你见我们平时来往吗?你不知道我和他不对付啊!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了?你赶紧实话告诉我!”

顾庭简支支吾吾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您跟薛茂不对付挺好的。就是这段时间,尽量别跟姑父来往了。李姨跟姑姑走得近,我说话她肯定是不会听了,您私下里多劝着吧。姑父他可能,要出事……”

“有什么情况你说清楚!”顾长志皱眉道。

“哎!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您好奇自己打听吧!”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顾庭简变得放松了许多,再次上楼面对李姨和顾卓枫的时候,情绪也跟着舒张了不少,肆无忌惮地说道,“卓枫,您对华亭的事有怨气,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对峙?还让李姨撺掇爸来向我兴师问罪?”

顾卓枫忿忿不平地说:“手脚你都做完了,我们母子俩白白被你设计了一道,我再来找你,有用吗?”

“没用啊。”顾庭简笑道,“但至少大哥我会好好教你,做事多留一个心眼!你自己不上心,没有人会为了你的利益尽心尽责。”

说完,顾庭简又转向一直垂首低头的李云萍说道,“李姨,无论如何,您签完协议都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您也不必怨我。卓枫太年轻了,他连我都玩不过,怎么去对付外人?”

李云萍缓缓抬眼,泪眼婆娑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对一个外人呵护备至,心眼都留来对付自己人了。我们只是想要点安身立命的营生,你都不肯吗?”

顾庭简不吃她这一套,“您这话就不对了,家里的其他产业,不都还在爸手上吗?到时候如何分配,都听爸的意思。”

要不是他们母子俩起先觊觎上华亭,顾庭简根本也没打算跟他们算计博弈。他从来都是一个有爪牙的人,什么时候亮出爪牙,就取决于他的心情了。

这一局,顾庭简赢了,短时间内,他们再也别想掀起任何波澜了。


手机屏幕亮了亮,顾庭简看到邓载打来了电话,边笑着告辞,走回自己房间后才接通了电话。

“顾少,那个冯旭突然就联系不上了!消息不回,手机也关机了。”

顾庭简一惊,“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之前一直好好的,约好了时间和见面的地点,等我到了之后再打他电话,他突然就失联了。”

“赶紧派人出去找啊!”顾庭简下午和刘存宽聊完之后,就是怕有人狗急跳墙会出事,才以防万一让邓载去接冯旭的。他赶紧联系了邵谦,想要确认一下刘娟是否和冯旭在一起,却惊恐地发现,邵谦也失联了。


秋日的山道上,冷风瑟瑟,冯旭正骑着摩托原路返回。他原本已经快到市区了,想着摩托快没油了,便到加油站加了油,又顺便在附近餐馆吃了碗面才走。

他本就如同惊弓之鸟,邵谦的电话更让他心里不安,只想着找一个熟悉的地方好好的,躲起来,等这阵风波过去。

忽然之间,一辆军绿色的越野从他身后的拐弯处窜出,慢慢靠近冯旭。发动机轰鸣,越野突然加速。

冯旭在后视镜里刚瞥到后方车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径直被撞下了山崖。

司机看着冯旭人车分离地一起摔落,在往前开了几十米后立即掉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扬长而去。


邵谦在联系不上冯旭,又从母亲那得知他没有回到老家的第一时间选择了报警,却还是晚了。

他是两个小时之后,和警察一起沿路搜索时才在山崖下看到冯旭的。

“人在这儿!还有气!抬担架过来,送医院准备抢救!”

“冯叔!”邵谦听到警察的叫喊便冲了过去,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冯旭身上有多少血迹,只觉得在手电的照射下,他那张双眼紧闭的面容显得格外惨白。


手术室外,邵谦和刘娟神色晦暗地坐在椅子上等候。冯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也不知道等她赶来的时候,是能听到父亲脱离生命危险的喜讯,还是,只能见他最后一面。

“小谦,你冯叔这次是不是,真惹上大事了。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直接让他去自首呢。”刘娟声音颤抖地说道。

“妈……是我的错……”

邵谦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拉了顾庭简进来,冯旭本来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这么做根本就是羊入虎口,他居然还以为,顾庭简对待他是毫无保留的。现实让他输得一败涂地,顾庭简给他股份、拉他出柜,不过是为了麻痹他、收买他,让他放松警惕罢了。

顾庭简有他自己的阶层和利益,不过是把自己当一个消遣的玩具,随时都有可能抛弃,遑论背叛呢。


“邵谦!”

来的是顾庭简,在他的身后,跟着冯媛。

顾庭简是从邓载那听了消息才慌慌张张从H市赶来的,先前冯旭失联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谁知竟真出了事。

“你怎么来了?”邵谦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顾庭简对邵谦的抗拒浑然不觉,“我派去保护冯旭的人从下午开始就联系不上他,再听到他消息才知道你也在这!现在什么情况?”

冯媛木讷地走到刘娟身边,邵谦神情暗淡地示意顾庭简走到角落说话。


邵谦抬起头,凄凉地看向顾庭简,“他是被撞下山崖的。”

“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早点做准备。”顾庭简没读出邵谦眼里责怪的意思,“我来之前让赵律师去问过进度了,已经立案了,正准备找他回来接受调查,之后有警察接手,他不会再有危险了。”

顾庭简伸手想要搂住邵谦的肩膀,却被他推开。随即,他听见邵谦声音颤抖地说:“顾哥,到底是谁要杀冯叔灭口,你心里应该有数吧?是你透露的吗?”

顾庭简不顾对方的反抗,强硬地将他搂入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我没有,我既然答应了你,怎么可能害他!对不起,他出事是我没做好,我会请最好的医疗团队给他提供救助的。相信我,你别胡思乱想。”

邵谦如鲠在喉,心想那冯旭为什么,偏偏在你见过刘存宽之后出了事?你派去保护的人,究竟是要保护他,还是要杀他?为了保证你的家人纤尘不染,我的家人,就活该命如草芥吗?


“病人家属!”

邵谦慌张回头,手术室门口悬挂着的明晃晃的红灯已经暗下,冯媛和刘娟奔到门口,旋即听见医生说:“救回来了,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也恢复了意识,转到重症监护室观察。”

只要人还活着,便是天大的喜讯了。

顾庭简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次是他失察,好在还有补偿的机会。


冯旭在苏醒后的第三天就转院到H市,因为全身多出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虽然出了重症监护室,却只恢复到勉强能说话的状态,吃的是流食,根本不能下床。

刘娟彻底把菜场的档口转出去了,每天都在医院陪护。

邵谦也借口从顾庭简家里搬了出来,但每天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顾庭简明白他这段时间只想陪着家人,也便没多说什么,下班的时候还时常会陪着他一起来探望冯旭。

调查正在进行,刘存宽被停职了,而薛茂在得到听到风声,准备出逃的当天被警方抓获。

对于他们所涉及案件的具体情况,冯旭和邵谦都一无所知,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因而也从不多问一句。

邵谦没有戳破顾庭简和刘存宽的关系,也没有和家里透露半句,他怕覆水难收。


有天夜里,邵谦在病房看见了冯媛的包,却两三个小时都没见着她的身影,便下楼找她。

天气即将由秋转冬,冯媛穿着单薄的连衣裙,双手抱膝坐在小花园的石阶上,若有所思。

“媛媛,地上凉,别坐太久了。”邵谦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冯媛哑着嗓子开了口,“哥,我刚才登录爸的手机银行查了账单,两年半的时间,他在那家公司一共挣了近四十万。平均一下,每年大概不到十六万。我就在想,也不是一个夸张的数字吧?我爸他只是没日没夜挣点辛苦钱,怎么就会把他害成这样。”

邵谦不知道怎么回答,很多时候,想要报酬超越行业平均水平哪怕一点,所要承受的风险,都是巨大的。

这就是机会的代价。

顾庭简一直都不相信冯旭是无辜受累的,可他信啊。冯旭只是多拿了这么一点点,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怎么会想到,这背后的代价。

邵谦思来想去,只说道,“媛媛,以后,哥不会让你那么辛苦的。我会保护好你。”


冯旭是这天晚上在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的。

在一家人都期盼着他好转的时候,给了他们当头一击。

邵谦麻木地开始着手葬礼,顾庭简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他还不知道医院的消息,声音里满怀期待,“小谦,质押股权的事其他股东那边我已经说好了,需要你过来签个字,我爸那边等着注资。你今天什么时候能过来啊?”

看着手上“丧葬一条龙”的名片,邵谦此刻已经做出了决定,“稍等,我马上到。”


邵谦走进会议室,看见除了顾庭简,公司其他几个小股东也在。

他镇定地翻阅了已经拟定好的文件,旋即眼神冰冷地看向众人说道:“这个质押股权同时转而向外部企业进行投资的决定,我不同意。”

顾庭简本想着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邵谦自己会反对,忙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邵谦扫了他一眼,旋即转头面向其他股东,“我作为华亭占股73%的大股东,有义务对华亭的发展负责。我认为华亭目前需要的是稳固自身发展,而非急于投资,分散资金。与此同时,我认为顾庭简先生的经营思路与华亭的发展理念不和,不宜再担任华亭的总裁一职,提议解除他的职位。诸位股东,可有异议?”

顾庭简突然觉得心头拔凉,邵谦没有在和他闹脾气,他是认真的,要把自己从华亭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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