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顾庭简就收到了反馈的消息。


邓载做事,向来靠谱且效率,甚至只要他知会一声,后续教训人的工作也能干脆利落地做了。


但为了防止邵谦再次受到报复,顾庭简并不打算现在动手。


资料显示,那名红头发的杀马特叫邵捷,虽然跟邵谦一个姓,却是家中独子。他父亲经营着一家汽修厂,母亲是厂子的法人。


邵捷今年23岁,中专毕业后就一直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工作,还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过。


他父亲的兄弟姐妹倒是不少的,但户口都不在H市。


顾庭简凭直觉判断,邵谦跟他一定不是堂兄弟的关系。他俩要是有血缘关系,这杀马特还能这么侮辱邵谦,那大概率是有些陈年恩怨在里面了。


邵谦被打成那样还不肯透露半句,只能是因为实在难以启齿。顾庭简猜想,邵谦多半是那杀马特他爸婚外情生的孩子,被家里老婆发现了,就扔在外面不管不顾的,这种事儿他也见怪不怪了,只是上一辈婚外情弄出来的恩恩怨怨,连累年轻人无辜受罪,实在是作孽。


顾庭简之前还想过,他俩刚认识的时候,邵谦连顿饭都不好意思和他一块吃,怎么这次让他住进自己家来辅导功课,邵谦答应得这么爽快。


甚至前两周,他连周末都不回家。现在看来,他是故意猫在这儿躲着人。


莫霖眼神他更敏锐,邵谦确实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把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放在身边是个麻烦,但顾庭简并不打算赶他走。他已经够可怜的了,总要让他感受一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温暖。


那红发男留下的字条,无非是故意诋毁人,顾庭简是一个字都不信。


看完资料已经过了十二点,顾庭简感觉自己甚至清明,不用辗转反侧就知道自己铁定失眠,竟鬼斧神差地溜去了邵谦房间。


就像是学习久了想看一眼手机一样,他只是想看他一眼,得到一些及时反馈,哪怕毫无意义。


他没开客厅的灯,轻手轻脚地拧开了门。夜色朦胧,邵谦背对房间门侧卧着,没有对开门时发出的微弱声响做出任何反应,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熟了。


在目光精确地勾勒出邵谦身形的那一瞬间,顾庭简有些心颤,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门把手。


就像是终于拿起了手机,却在不自觉打开屏幕的那一刻,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一行为的意义,继而又想点开手机其他软件,渴望获得一种及时满足的感官刺激。


犹豫片刻,顾庭简屏着呼吸退了出去,悄悄关上门,强迫自己清除所有杂念,安心入眠。


顾庭简不知道,邵谦睡得很浅,他在听到顾庭简脚步声的那一刻就醒了。方才顾庭简进他房间的时候,他屏着呼吸,绷紧了后背的肌肉,一直睁着眼。


在顾庭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之后,他翻身起来,从抽屉底层翻出一个小盒东西,塞进了衣柜里一直挂着不怎么穿的校服正装的外套口袋里。


随后翻身上床,整个人不安地蜷缩成了一团,像只刚出壳却发现无人看顾的雏鸟,羽翼未丰,终日惶惶。


后来的几天,顾庭明显感觉邵谦变得沉默寡言了。


虽然邵谦以前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总归有时还会自己起个话题,但这几天他除了回应自己之外再没多说什么,弄得跟个只会你问我答的人工智能一样。


顾庭简把邵谦的这一变化归结为“青春期少年的自我保护心理”,毕竟那天让自己看到了如此难堪的一面,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为了缓解这一尴尬,顾庭简表现的更为热情了。比如这天,下了晚自习顾庭简,不急着回家,非要拉着邵谦跟他一起夜跑,“总在那坐着,血液循环都不顺畅,咱们跑两圈,刚好去吃宵夜。”


邵谦把两人的书包放在草坪上,忙追上去喊到,“顾哥你慢点!就两圈啊,不然出去迟了又得保安大叔训。”


今晚乌云遮月,操场上没开灯,只有远处宿舍楼斜斜地透来几丝光亮。


操场上跑步的人倒是不少,得借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才不至于撞上。


“邵谦,晚上想吃啥呀?我现在点个外卖,等回去洗个澡,刚好......”顾庭简话还没说完,就在黑暗中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摔进旁边的灌木丛。


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啊”的惨叫,却明显不是顾庭简的声音。


“顾哥?”邵谦跑过去想拉他,却看见灌木丛中突然透出一束刺眼的白色强光。邵谦立即伸手挡了挡眼睛,而那道白光也从他的面部转移到了身上。


邵谦缓缓睁开眼,看清了眼前满头枯叶,蓬头垢面,脸色如黑炭的男人,“叶校长?”


叶宇峰,锦绣高中副校长,为人严肃刻板,常年不苟言笑,以一脸漆黑的肤色闻名。


“邵谦,拉我起来一下,我刚踩到一个漏气的足球脚崴了。”顾庭简骂骂咧咧地说道,“球都不知道收好,大晚上的放在这跟埋地雷一样。”


邵谦连忙蹲下身去把顾庭简架了起来,然后就听见叶副校长用阴森森的口气说道,“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大晚上的,你们来操场干什么?”


“高三(三)班,顾庭简。锻炼身体,夜跑啊!”顾庭简愣愣地说道,“叶校长,刚才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大晚上把球扔在跑道上。我是不小心才摔倒的,但你为什么会在灌木丛里啊?难道你也摔倒了?”


“咳咳!”叶副校长黑着脸干咳了两声,直接回避了顾庭简的问题,“你们俩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住校的赶紧回宿舍,走读的赶紧回家!大晚上别来操场晃悠!”


“啊?”顾庭简纳闷了,自己真的是不小心才撞到人的,他也是受害者啊。


“好的,我们马上回去。”邵谦说着就架着顾庭简往外走。


在和叶副校长相隔了有50米距离之后,邵谦才凑到顾庭简的耳边,小声说道:“顾哥,你没听班里同学说过吗?”


“说过什么?”


“叶校是故意躲在那儿,抓晚自习后结伴散步的情侣的。”


“妙啊!就他那肤色,跟黑暗完全融为一体,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顾庭简哭笑不得,“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吃饱了撑着干这种事?有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一起散个步都有罪啊?”


过了几秒顾庭简补充道,“不过你别说啊,这黑灯瞎火的,做出点出格的也发现不了,就是时间可能来不及。”


“顾哥,要不我背你吧?不然你这一蹦一蹦的,可敢不上。关门之前走到校门口了。”


顾庭简难以置信的白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你背我?你再让我借点力,我蹦快点行了吧?”


顾庭简回了家,脚还是肿的,拿冰袋敷了敷,第二天就好了。


早上来到学校,趁着邵谦收完作业捧去老师办公室,薛晴扭扭捏捏地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期待地问道,“顾同学,昨天晚上你和邵谦,真的在操场被叶校抓啦?”


“啊?”顾庭简一愣,想说自己确实昨天运气不好,撞到他了,但又总觉得这小班长话里有话。


薛晴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是听齐越说的,昨天晚上好多人都被叶黑炭给逮住了!他昨天有问你们班级和姓名吗?”


“问了。”


“那你真告诉他了?”


“不然呢。”


“顾同学,叶校阴着呢,他表面不发作,今天准会通知班主任来找你们谈话。我跟邵谦当了两年同桌了,他肯定不好意思,你到时候一定得护着他点啊。”


“你在说什么呢?我和邵谦一起跑个步怎么了?被看见就被看见呗!”顾庭简实在是猜不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到底一天天在瞎琢磨些什么。


“我......我也是无意间听隔壁班同学说起的,没事儿,我不觉得有什么......”


顾庭简还没来得及追问清楚,见邵谦从门外走进来,薛晴赶紧大声掩饰道,“课间活动跑操,你就不用去了,请假条我帮你去拿。”


薛晴听说什么?听说他俩在一块儿了?


顾庭简以为薛晴来和他说这一些话,完全是因为以讹传讹、胡乱脑补、肆意胡诌。没想到这周放学,许老师竟然单独把他们留下,还特意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答疑室。


“把门关上。”


邵谦一脸茫然地照做了,却忽然发觉答疑室的氛围变得格外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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