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来都只会出现在梦境里的人此时正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从那融合了黄昏斜阳般的鸢色眼瞳，到微微弯起的薄唇，被旧红丝绒围巾包裹的脆弱脖颈，无一不散发着她熟悉的，阴郁的灰色的气息。
“你怎么……”
疑问还未说出口，就看见男人抬起一只手，如微风般拂过她的侧脸，鼻尖萦绕着还未散去的浅淡的血腥味。郁子这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困惑了，拉着对方的袖子抬脚就往客厅里走。
男人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安静，只是任由郁子把自己按在沙发上，目光专注地凝望她从抽屉下方着拿出医药箱。他看着自己的伤口被郁子仔细地用棉签拭去血液，小心地绑上干净的纱布和绷带。
“现在可以和我解释了吗，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似乎并不开心，郁子。”
对方答非所问的回复让郁子的眉梢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她将用过的棉签丢入垃圾桶，盖上医疗箱的盒顶，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我应该感到开心吗？”
她反问道，语气没有什么波动，然而太宰治无比地了解她，自然能够察觉到郁子隐藏起来的怒意。
“为什么？”
男人用一种乖顺的表情凝视着和自己长相无比相似的少女，这种表情出现在统御了整个横滨的黑暗王座的首领脸上只会让常人感到惊恐与畏惧，但在郁子的眼中，她却只感到了从心脏深处升腾起来的难过与烦躁，从未存在过的伤口传递出不应该出现的痛感。
“你知不知道，贸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是很危险的。”郁子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斥责，“你不是首领吗，怎么能亲自涉险。”
尤其这里还是哥谭，郁子虽然信任太宰治的智商，却不相信他的武力，更何况哥谭一堆‘妖魔鬼怪’时不时来个‘精神病’发作，再加上现在这里诅咒横行，要不是因为太宰治看上去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郁子还能强行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是你先许诺我的，郁子。”男人堪称平静的语气如同一颗滚烫的汽油丢入了冷湖之中，冒出大量滋滋作响的白色雾气，“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贪婪的胆小鬼，而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曾经感受过温暖的人不会想要回到雪原，曾经感受过欢愉的人无法忍受孤寂，这是人类从古至今就流传下来的刻在基因里的本性，名为欲望的原罪降临到他身上后，就再无解脱的可能。
说这话时，他明目张胆地将少女环抱在怀中，下颔轻轻地压在少女的肩窝处，脸侧的散乱发丝和少女微卷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手指温柔又不予反抗地插入少女的指缝中，而后反握住，如同一只不断地用细丝缠绕在猎物身上的每一处的蜘蛛。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这里太危险了，我怎么忍心让郁子一直待在污秽的泥潭里呢。”
像是撒娇的轻软语气，贴在少女的耳边低声呢喃出的嗓音像是拉丝的棉花糖，让本来就对太宰治没有多少抵抗力的郁子不可避免地理智再一次下降。
“你之前答应我的，郁子，不可以反悔。”被刻意再次压低的嗓音如同诱惑夏娃偷摘禁果的毒蛇，手指被包在男人的手心中，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皮肤的表面，引起轻微的战颤。
“你不会那么残忍的吧？”
“我从不反悔。”郁子条件反射地回答道，那双通透的鸢色眼眸不自觉地凝聚起一层朦胧不清的迷离水光，她从来都没有办法真正地拒绝太宰治。尤其是在隐约地了解到成为首领的太宰治经历了什么之后，即使知道这番姿态多半是对方刻意为之的心机，她也没法狠下心来视而不见。
太宰治微微地扬了一下唇角，他拥抱着少女站起身来，一只手松开，手掌上出现了一本红白封皮的书。
郁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那本书，那本有着‘完全自杀手册’外皮的书本，她感受到了那无法抵抗的吸引力，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本能般的渴求，令她忍不住伸出手去。
太宰治完全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任由少女的手指触碰到了书本的边缘。
炫目璀璨的白色光芒瞬间爆开，一圈一圈漂浮着文字的光带以少女为圆心向四周扩散，而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从少女的身上飞出的一个凝聚的白色光团。
“不可以！不可以带郁子离开！”
熟悉的声音从光团里飘出来，郁子的目光逐渐凝聚，她微皱了一下眉：“系统？”
“你似乎并没有学会吸取教训，‘书’。”太宰治微冷的话语从她的身边传来，他五指抓着光团，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书本的封皮，“或者可以把你称为，‘世界意志’。”
光团的光芒明明灭灭地闪烁着，似乎这样就能表达出它急切的情绪：“在没有完成任务前，郁子是不可以离开的，已经和这边的世界意识签订了协议，必须把外来物带走。”
“那不是你擅自签订的吗，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太宰治微笑，笑容不带任何暖意，“亦或者，你还想体会一下世界毁灭的痛苦吗？”
“系统。”郁子此时开了口，她的眉紧皱着，“我可以不追究你之前的擅自隐瞒，但如今你如果再敢用那拙劣的谎言糊弄我……”
光团身上的光芒一瞬间暗淡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后，那个嗓音变得有些飘乎而虚弱：“我们的世界和这边的世界产生了吸引，如若放任不管，世界之间的融合也包含了吞噬，两边的世界都会有一定数量的不确定组成在融合的过程中消失，那些外来物就是两边的世界正在靠近的证明。”
“为什么是我？”
郁子问道。
“因为郁子你就是书的意识体。”光团此时沉默的时间更加漫长，而后它再一次发出的声音却趋向了无机质的平静，“那些选择了死亡的太宰治的世界，太宰治们的残留精神凝聚在一起，和刚诞生的无定型的意识体融合后，承载了所有的太宰治的孤独与绝望而诞生的你虽然没有任何的记忆，却还是因为意识中的残留影响出现在了津岛宅邸附近。”
郁子此时的眼中终于出现了震惊，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太宰治一眼。对方此时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发一言地微笑着望着她。
“如果我是书的意识体，你又为什么出现。”
“我是世界为了自救而后诞生的意识，只要世界融合的危机解除，我就会消失。然而我没有形体，所以只有你能来到这里回收那些外来物。”
“那么，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郁子看向太宰治。
光团在空气中飘动着，嗖地一下飞到了少女的身后，虽然语气还是那种无机质的机械音，却无端的听出了一丝畏惧与恐慌：“他在拿到了他所在的世界的书后，一直在监视着你。你来到这边的世界后，他威胁我要毁掉他那边的‘书’。”
被光明正大地告状的太宰治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依旧凝望着面前的少女，语调轻快：“那么，你要拒绝我吗，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