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大脑昏沉,额头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强烈的疲惫混杂着疼痛浸没全身。

  冬月意识半梦半醒,耳畔传来波本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

  “如你所愿,我会让医生来给你看病的。”

  他顿了顿,“但是等你病好之后,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赤井秀一的尸体。你想跑的话当然也可以,如果你跑得掉,那就等着看到我杀死他的那一刻……”

  她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沉眠一般。

  自从昨天传递完线索之后,她就趁他不在的时候折腾自己,比如去浴室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之类的,用了各种方式,现在成功把自己折腾生病了。

  而此时此刻,波本的举动也在她的预判之中。

  虽然内心更希望他能带她出门去医院,但也只是想想罢了。以波本的偏执多疑,顶多只会让医生上门。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撕开这个禁闭空间的一道口子,她就能给自己创造机会。

  她知道昨天传递出的线索有限,最多只能让赤井他们知道她在鸟矢町,帮他们缩小调查范围,但她的确切位置依然是个谜题。因此她需要进一步传递情报。

  波本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女人。

  唇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眉头微蹙,呼吸困难,吐出的气息发烫,病痛的折磨使她完全丧失了往日的精力,秀美的容颜看起来虚弱而憔悴不堪。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这是让他毫无办法的阳谋,她就是仗着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病重,用这种方式制造机会逃脱。

  …………

  不知过了多久,游离的意识聚拢着渐渐回归清醒。身侧传来动静和说话声,冬月缓缓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灯光映照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将对方的一身白大褂映照得格外清晰分明。

  ——看来这就是波本给她找来的医生吧。

  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面相看起来温和又老实。自我介绍姓田中,在附近开了一家私人诊所。

  她勉强使力坐起身,疲倦地背靠在枕头上。

  这时她才发现,被子底下自己的身上正穿着宽大的长袖睡裙,身上的各种痕迹都被遮住了。而手铐和锁链也都不见踪影,不知道被波本藏到哪里去了。

  余光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尺寸不大的医药箱。而金发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望着这边。

  不知为何,明明他脸上表情平静,冬月依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惊肉跳。

  她转念安慰自己,看这位医生的态度,不像是被挟持而来的。波本应该是走了正常程序。

  而且他把她的手铐和锁链都取下来了,伪装成了正常看病的样子,应该是不打算杀人灭口。

  既然如此,自己就能继续把计划执行下去了。

  在把自己折腾生病之前,她就考虑过两种可能性。假如今天这位田中医生是被波本挟持而来的,那她会采取另一种方式。哪怕放弃原本的计划,她也会优先选择保护无辜的人……

  正在分神之际,田中医生已经拿出了温度计和听诊器,在床边坐下,凑近过来。此时他正好是背对着波本的姿势。

  片刻后。

  “39.2度的高烧。”田中医生开口说道,“但是不要紧,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

  “原来如此。”波本应了一声。

  “但是令夫人最近应该是太过疲劳了,才会导致感冒这么严重,接下来几天需要好好休息……”

  冬月轻咳了两下,开口打断道:“医生,既然我的感冒很严重,普通的感冒药应该不够吧?有没有特效药,或者打针、挂水也行,我只想快点好起来。”

  一般简易的急救药箱里应该没有什么特效药和挂水设备,需要去医院或诊所拿。

  她这样提议,自然是出于计划上的安排,同时也是出于一种精神上的莫名不安。

  倘若医生赞同了她的提议,说要回去一趟开药,那么她就有机会把情报传递出去了,也能进一步确保医生本人的生命安全。

  然而,这位老实又单纯的田中医生似乎并没有明白她的暗示,只是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感冒药,笑着安慰她:“别担心,这个药很有效,夫人您平时身体很好,想必感冒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闻言,波本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冬月侧过脸打量着他。

  他正在向医生询问服药和照顾病人的事项,脸上笑容温和又开朗,眼中充满了对她的关心,像是切换成了安室透的状态一样。

  开完药、叮嘱完照顾病人注意事项后,田中医生收拾好药箱,告辞准备离开。

  见波本依然客客气气,态度温文尔雅,一路送医生到门口,完全没有要搜查田中医生身上物品的意思,冬月的精神微微松懈下来。

  然而,就在她松了口气之时。

  “砰——”

  毫无预兆响起的沉闷枪响,振动着她的耳膜。

  冬月睁大双眼。

  视野里的血色染红了那身白大褂。

  前一刻还在与她礼貌道别的田中医生,捂着中弹的胸口,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失去了生息。

  无辜者身体底下渐渐弥漫开的血,就像火焰一样灼痛着她的眼球。

  就像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样,她怔怔地抬起眼,对上金发男人冷漠的眼神。

  一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毫不留情的行为,脸上冷酷阴沉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锋利的刀片,狠狠刻划在她的心上。

  视线涣散的片刻,白晃晃的灯光扎得双眼泛酸,她只觉得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心神陷落在无边的血色和深重的罪恶感中无法自拔。

  空气仿佛凝滞。

  冬月张了张嘴,失声了片刻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的嗓音干涩沙哑,听起来虚弱无力。

  听到她的质问,波本冷笑了一声:“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在他身上应该放了什么东西吧,还需要我解释吗?”

  “……”

  他走到尸体旁边,弯腰摸索了一下白大褂的两边口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截指甲。

  从断口看,像是临时用蛮力拗断的,还带着血迹。

  “真是不安分的女人啊。”他感叹道,语气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嘲讽,“对自己也足够狠心。”

  复盘一下她的行动,想必是之前在医生用听诊器靠近时,她借机把指甲放进了对方的口袋里,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外界传递情报。

  倘若她的计划成功了,田中医生离开这里之后,发现口袋里断掉的带血的指甲,一定会起疑心报警。

  她之所以选择指甲,一方面,指甲不会像头发那样轻飘飘的,容易丢失,另一方面,指甲携带着DNA,只要检测一下就知道主人是谁。

  很不错的计划。

  在这种条件下,能想到这样的计划,已经足够聪慧机智了。

  并且其实她的动作也足够隐蔽迅速,就连医生本人都没有察觉。

  但可惜,她面对的是他。从前一起做过这么多次任务,他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足够了解。

  手指……很疼吧。

  十指连心,正处于病弱期的她,意志力下降,所以才会被他捕捉到了细微的神色变化。

  波本望向此刻半躺在床上的女人。

  虽然她拼命想要逃离他,虽然她如此不安分,但他就是喜欢这样不安分的她。

  永远不会轻易放弃,哪怕遇到再艰难的困境也会拼尽一切去挣扎。这一点其实与他很像。

  而她这双眼睛,如此清澈,也如此温柔明亮,闪烁着对生命与信念的执着的光,是罪恶和黑暗也无法浸染的纯粹。

  只可惜,这双眼睛无法只注视着他一人,此时此刻眼底也没有了往日的情谊,唯独盛满了对他强烈的愤怒和恨意。

  波本以为她会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就像前些天那样,与他争吵,说一些激烈的言辞。

  但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与他对视。

  而她的表情也消失了,看起来竟然有些平静,脸上也没有任何眼泪。疲倦的病容在光线下越发苍白透明,就像即将融化消失的薄雪。

  ——她已经不想再和他吵架了。

  从这一刻开始,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真正地、彻底地碎掉了,并且再也无法拼回来。

  其实他知微信:bairm369道的。波本心想,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一定会将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撕裂。

  但此时面对她死心般的无言和无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感觉到了一种迟钝的麻木。

  他静静地看着她,在这个片刻之间,他的心,他的灵魂,就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

  或许当一个人疯到极致后,什么都无所谓了,自然也就感觉不到痛。

  狭窄的,封闭的空间里,空气被血腥味浸透,寂静得像真空一般毫无声响。

  大脑内所有混乱的杂念,在这种死寂中完全清空。此刻,波本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处理完就好了。处理完她就属于自己了。其他的,慢慢再来就是了。

  …………

  两天后。

  鸟矢町2丁目,田中诊所。

  赤井秀一站在不远处巷道的拐角暗影里,等待着小侦探的结果。

  ——柯南正在诊所的前台打探情报。同行的还有警视厅的一位姓高木的警官。

  在等待的间隙,他低下头,翻阅着手机里的资料,屏幕上显示的标题是“田中医生失踪案”。

  虽然还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但线索已经足够了。当调查范围缩小到鸟矢町之后,波本闹出的那一点动静就很容易捕捉了。

  接下来要采取的行动已经毫无疑问。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可能会有点高能,先预个警吧。

  ps:最近身体不太好,眩晕症犯了,请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