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

  冬月打量着正在镜子前整理衣服的波本,心情微妙。

  他换上了一身黑衣,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沉稳冷峻了不少,而他此刻的面容更是与原本的长相毫无关系。

  ——因为不相信赤井秀一已死的消息,他让贝尔摩德把自己易容成了伤疤赤井的模样,试图引蛇出洞。

  以贝尔摩德的技术,自然是不在话下,波本易容之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赤井秀一。

  冬月觉得,单纯论易容水平,贝尔摩德和工藤夫人应该在伯仲之间。可惜波本拒绝戴针织帽,硬是换成了鸭舌帽。——少了本体加成,这个造型要扣掉几分。

  看着面前的这个“赤井秀一”,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本尊。

  那个男人是很沉得住气的,假死的消息目前除了她和工藤一家之外,暂时没人知道,FBI的所有同事都被他蒙在鼓里,她前几天在学校还看到茱蒂的脸色不太好,似是还未走出悲伤的情绪。

  所以波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若是听说了“赤井秀一”出现的消息,那个男人肯定能猜到是波本在假冒自己,不会轻易出现。

  “你用这种方式去试探FBI,肯定会惊动琴酒。以他的作风,得到‘赤井秀一出现’的消息,可能会安排狙击手来暗杀你,而且他大概率还会把基尔抓起来处决。赤井要是真的死了,基尔岂不是很冤枉?”

  闻言,他转过头,微微扬起嘴角:“琴酒那边贝尔摩德会去处理的。”

  虽然是赤井秀一的面容和气质,但他一开口说话,还是原本的嗓音。

  这让冬月的心情又微妙了几分。

  波本打算去试探赤井的事,她觉得自己不便凑热闹,于是借口自己之后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告别离开了。

  事实上,冬月也确实有事情要处理,只不过并不是那份帝丹中学老师的表面工作罢了。

  她之前拜托毛利小五郎调查白鸠制药会社的事,最近有了进展——

  这家公司当年疑似研究违禁药物,曾被警方找到过马脚,后来通过破产逃脱了警方的调查和制裁。而这件案子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

  “违禁药物”这个关键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组织头上。再加上宫野厚司当年有“疯狂科学家”的外号,后来又被邀请进了组织……也许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她打算深入调查一下白鸠制药会社,比如查一查当年的社长、董事会成员和研发团队成员,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而所有的这些调查工作,她必须瞒着波本进行。

  …………

  收到毛利小五郎的消息时,冬月正在白鸠会社当年的社长家附近打探情报。

  她压低帽檐,转到街角拿出手机。

  消息只有一张配图,上面是餐厅服务生打扮的波本,照片的背景能看出来是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的波洛咖啡厅。

  这条消息让她心里一惊。

  这几天学校乐团外出参加比赛,她正好借着指导老师的身份“出差”,不在米花町,并不掌握波本的最新动向。而上一次两人通电话时,波本也并没有向她透露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她只知道他在试探了一番FBI后,不甘心地得出了赤井可能真的已死的结论。

  难道他是对毛利老师起了怀疑吗?还是说对柯南起了怀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打听到了雪莉的下落?

  一时间脑海中思虑丛生。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件事都非同小可,冬月决定暂缓手头的调查,赶回米花町。

  ……

  波洛咖啡厅。

  冬月当然知道这家店,只不过之前从来没进去过。因为每次经过这里,她都是来找接头人交流情报的,没有闲心,也不敢随意逗留。

  站在店门外,目光划过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落在玻璃门透出的人影上。

  波本他……居然真的在这里做起了服务生。

  冬月怀着复杂的心绪推开门走进店里。

  此时是工作日的下午,刚过了饭点,没什么客人。在店员小姐热情的招呼声中,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目光落在某位金发服务生身上。

  他刚好做好一杯咖啡,直起身来。

  服务生围裙的带子系在腰后,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轮廓。

  她听到店员叫他“安室先生”。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头回望她。漂亮的淡金色的头发,紫灰色的深邃眼瞳,小麦色的皮肤,就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那样映入眼中。

  在与她对视上的一刻,他嘴角上扬,眼尾微弯,露出阳光开朗的微笑。

  她恍惚了一瞬。

  ——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他这样的笑容。

  回过神来时,看到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这位小姐,请问您要点什么?”他笑着问道,嗓音温柔,彬彬有礼的感觉。

  居然装不认识她。

  冬月颇有一种新鲜感,抬头打量了他片刻,随意点了一杯咖啡。

  然后他真的就像个普通的服务生一样,规规矩矩给她点了单,然后回到厨房区,帮她做咖啡去了。

  “安室先生认识那位小姐?”榎本梓有些好奇地悄声问道。

  “不。”他顿了顿,“……刚刚认识,但是一见如故。”

  榎本梓下意识看向窗边的座位。女人正单手撑着下巴,望过来的目光追寻着金发服务生,似乎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真是漂亮的人啊。”榎本梓感叹了一句,随即露出有些八卦的表情,“她在看着这边哦,安室先生的魅力果然很大。”

  听到这句话,正在给咖啡拉花的安室透轻声笑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混合着咖啡香浓的气息,轻轻飘浮在静谧的空气中。时光似乎慢了下来。

  “您的咖啡。”他端着咖啡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白手套和衬衫袖口之间泄露了一小截手腕。

  “这是——”冬月扬了扬眉梢。

  之前点单时,她注意力完全被他的新人设吸引了,只是随口点了一杯咖啡,都没有交待咖啡的品类。

  但眼前这一杯……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作品。上面的拉花很精致,竟然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摩卡咖啡。”他语调轻缓地开口介绍,“起源于也门的红海海边小镇摩卡,是由意大利浓缩咖啡、巧克力酱、鲜奶油和牛奶混合而成的,味道偏酸甜,就像是……恋爱,所以很受女孩子欢迎。”他顿了顿,“不过,它的特点不止巧克力和牛奶的香甜,还在于它具有一些辛辣、浓郁的酒味。”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的笑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位……”

  “我叫广濑冬月。”

  “因为不太了解广濑小姐的喜好,便自作主张凭印象做了这杯。”他眨了一下眼睛。这为他本就偏年轻的脸增添了几分俏皮。

  被他的笑意感染着,冬月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口腔中的味道和他形容的一模一样,只是甜味比她想象得要稍稍浓一些。

  “原来我给你的印象是这样的啊。”她轻笑,“谢谢……”

  “我叫安室透。”他说。

  “谢谢安室先生,我很喜欢这杯咖啡。”

  “那么,作为谢礼——”他注视着她的双眼,“能答应我的邀请,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这位安室先生是打算翘班吗?”

  闻言,他轻笑了一下:“现在客人不多,稍微出去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然后,他摘下了服务生的围裙,两个人在榎本梓震惊的目光中走出了波洛。

  “安室先生想去哪里?”她问。

  “难得抛开平日里的繁忙,不如今天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他笑着说道,后半句放柔声音,“只要是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淡金色的头发像一捧阳光,坠入她的眼帘。

  冬月怔了一下,胸腔里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闭了闭眼,无法抑制这一刻的怦然心动。

  “好。”

  她听到自己低声应答。

  一场说走就走的约会。他没有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场所,只是普通地陪她逛街,请她吃冰激凌,甚至还带她去了电玩厅。

  气氛简直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学生情侣一样,有种初次约会般的单纯美好。这让她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的身份,也不想去思考自己原本要向他打探情报的目的。

  她换上新买的连衣裙站在镜子前,听到身后的他笑着说:“非常适合你哦,你的气质就像模特一样,穿上这种风格的衣服也很优雅。”

  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睛湛亮得像盛满了星辰。

  好多年前,第一次和初恋的男孩子约会时,她从街边的玻璃橱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纯真的喜悦和淡淡的羞涩,从眼角眉梢满溢出来。

  那时候的她,和此刻的自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恍惚了一瞬后,她看到了镜子里他注视她的眼睛。

  他的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温柔。

  与倒影对视上的片刻,到嘴边的话语就像被吃掉了一样,呼吸也不由自主变轻。

  安室透。

  这个名字简直就像一个独立出来的人格,集合了他身上光明的一面。比组织里的波本看起来更平易近人。温柔体贴,说话俏皮,有点小腹黑,相处起来非常安心。和这样的他待在一起,就好像那些动荡,那些黑暗和血色,都不存在一般。

  但是……

  她明白的。

  她明白这种想法只是她的一种幻觉。一种自我欺骗。

  这种幻觉,就像是河流表面的水花,底下是涌动的黑暗潮水,冲击着她的意志,迷惑着她的心神。他说出的甜言蜜语,是真实的糖果,也是虚幻的泡沫。

  她望着他,心中积蓄已久的感情几乎喷薄而出。

  为什么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你要出身在组织?

  如果我在你遇到景光的年纪遇到你,我会做得比景光更好,更温柔。

  如果我从头能拉你一把该多好,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紧紧拉住你,不会让你坠入黑暗。

  当这些想法冒出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生生割开。

  她知道没有未来,没有结果,但此刻的自己却无法控制这份从黑夜里蔓延生长出的爱情。

  她侧过脸,转移开视线,无法再直视他的眼睛。

  店铺外面天色有些黯淡,天气似乎发生了变化,乌云聚集了起来,似乎是要下雨的预兆。

  他走近几步,抬起手臂,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脸颊靠在她耳边,亲昵地蹭了蹭,擦过皮肤的金发带来些微刺痒。

  像是撒娇一样的举动,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几乎要被这一刻的柔情揉碎。

  “在想什么?”

  他的嗓音很好听,语气也温柔。因为距离太近,呼出的热气擦过她的耳畔。

  她说:“我在想万里无云的晴空。”

  无法形容的语气,沉重的心事就像被磨碎的沙,带着隐忍的痛,从话语间咽下。

  他跟着她的目光望向外面,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下次等晴天再一起这样逛街吧。”

  她眼睫轻颤,也笑了起来:“好。”

  我也想和你在晴天漫步,和你一起并肩站在阳光下。但这样的日子都是虚假的。

  她闭了闭眼,转过脸看向他时,表情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异样。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她说。

  …………

  两人牵着手回到波洛。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冬月便忍不住眼皮一跳。

  吧台附近的座位,正坐着一个无比眼熟的男人。

  粉色短发,高领衬衫,黑框眼镜,以及,眯眯眼。

  冲矢昴。

  ……这个男人,怎么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不待她细想,安室透便牵着她到之前她坐过的靠窗座位。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我下班,好吗?”

  冬月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安室透顺着她的余光望向不远处的粉发男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体型修长,气质……有些特别。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他还是有些在意。

  翘了半天班,回到后厨,自然被榎本梓埋怨加八卦了一番。

  他一边笑着应付,一边分神观察起这个让他莫名在意的男人。

  ……喝咖啡用的是左手。

  是左撇子。

  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某个令他极为讨厌的男人。

  像是注意到了他观察的视线,对方抬起头看过来。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一时间,整个波洛咖啡厅都仿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冲矢昴当然知道波本在观察自己,他来波洛的目的本来也是为了观察波本。只是没想到广濑冬月也在这里。而且正好被他撞到两个人在约会。

  在又一次感觉到波本观察的视线后,他思考了片刻,微微扬起嘴角,忽然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靠窗的座位,然后非常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面对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他微笑着开口:“能请你喝一杯吗,美丽的小姐?”

  “不好意思,她的单,我一开始就付掉了。”

  说这句话的是安室透。他一步一步走来,在桌旁停下脚步,脸上的笑意有些冷,带着敌意和警惕的目光落在冲矢昴脸上。

  “是嘛?我见她一个人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原来是在等人。”冲矢昴露出失望的表情。

  听到这话,冬月只觉得心惊肉跳,赶忙给他使眼色,试图让他老实一点闭嘴。

  但他就像看不见一样,侧过脸来,继续说道:“真遗憾,不过如果你被这个男人伤到心的话,我还会在这里等你的。没办法,毕竟你是我的type。”

  面对他“深情款款”的注视,冬月眼角跳了跳,只觉得血压正在升高。

  对面的安室透像是气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大,当面撬墙角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在怼人的同时,他也没有错过冬月使眼色的细节。

  他目光看向她:“你们认识?”

  冬月无奈,只好点头承认:“之前见过一面。”

  冲矢昴笑着解释道:“亲戚家的孩子曾经在广濑老师就职的学校学习。”

  安室透冷笑道:“既然这么有缘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面对安室透带着杀气的恐吓,冲矢昴像是无所畏惧一般,微笑着说:“我和广濑老师一起吃饭的话倒是可以,但是不太希望看到其他的男士。”

  话音刚落,冬月忍无可忍,气得在桌子底下用高跟鞋踩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