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

  接下来的一周,冬月密切关注着杯户中央医院的动静,围观了一出FBI与组织之间精彩绝伦的斗智斗勇。

  之后基尔回归并且杀死了赤井秀一的消息,就像风暴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组织。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赤井秀一的名字在组织里无人不知。

  当初莱伊有多么强大,晋升多么迅速,BOSS有多么赏识他,给很多成员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上后来他成功逃离组织,连琴酒和贝尔摩德这样能力强大的高级干部都没能除掉他。

  某种意义上,赤井秀一早已经成为组织的心腹大患。

  而如今,这样的眼中钉忽然被基尔杀死,自然引发了一轮轰动。

  冬月留神打探了一番,目前组织里似乎还没有人质疑此事。

  ……毕竟消息是从琴酒口中传出去的。也不知道赤井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居然能骗过琴酒那双利眼。

  在收到名为“冲矢昴”的新身份发来的消息时,她稍稍放下了心。看来假死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

  夜幕降临,路上人烟逐渐稀少。

  冬月刻意避开下班高峰期出了门。

  米花町二丁目,还算熟悉的街道,她曾经来过几次。

  看着门牌上的“工藤”,她摁下门铃。

  虽然新身份是通过她这边的渠道安排的,但她还是有些好奇他现在的样子。

  毕竟要彻底伪装成另一个人并不容易,得有意识地改变自己的外貌、声音、性格和说话方式等等。他自己也说过,人要克服下意识的习惯是很困难的。

  当然,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她也有重要情报要传达给他——波本在听闻他的“死讯”后,情绪很不稳定,火速提前结束了任务,就快要回来了。

  片刻后,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青年,粉色短发,发型清爽,身材修长,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对她打招呼。

  “广濑小姐,晚上好。”

  ——声音完全变了。比起赤井秀一的低沉烟嗓,这个声线温柔清亮得多。

  她心中惊讶,忍不住扬了扬眉梢。

  “冲矢先生……初次见面。”

  听到这句话,冲矢昴轻声笑了一下:“的确是‘初次见面’。”

  冬月一边进屋,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领衬衫的扣子系到最顶上,外面套着一件浅色的针织衫。皮肤白净,五官俊美,黑边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只是因为眯着眼,看不清眼瞳的颜色。

  这个模样和气质……

  她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给他易容的工藤夫人品味真的很不错,很符合她安排的身份——东都大学的工科研究生。

  倒不如说发挥得出色过头了,没有丝毫违和感。完全就是大学校园里的优等生,而且还是在学妹们中很有人气的那种温柔学长类型。

  要是打分的话,这个伪装的形象可以打满分。除了身高和左撇子之外,真的和“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完全没有任何相关之处。

  这是冬月第一次来工藤家。之前路过几次,但没有进来过。

  这幢房子面积很大,藏书量很可观,目前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借住在这里,因此看起来有些冷清。

  作为暂居的主人,冲矢昴在招待客人方面表现得很合格,请她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后,还专门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一点都不赤井秀一。

  冬月忍不住探究地盯着他看。

  这个男人,其实挺会社交的吧?他只是不愿意而已。只要他想,完全可以像波本一样充满亲和力。

  “这样看着我,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他在她对面坐下,语气是带着无辜意味的疑问。

  听到这个语气,以及这个谦虚的自称,冬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家伙明明比她年长吧,却装出一副年下的样子。

  “……声音。”她顿了顿,“我很好奇是怎么做到的,变声技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吧?”

  “这个嘛……”他抬起手。

  指尖落在衬衫领口,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过去。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不紧不慢地解开了一颗扣子。

  在她微妙的视线下,他手指下滑,又解开了第二颗。

  灯光在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间,为线条分明的锁骨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脖颈上。

  喉结下方,有一条扣紧的黑色“项圈”,和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

  “变声器?”她恍然。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变声器。体积很小,携带方便,可以完全藏在衣服里。

  见她还在打量,他笑了一下:“光用眼睛观察还是不够吧,要不要直接动手摸摸看?”

  邀请的句式,上扬的尾音带着纵容的笑意,空气中幽微的暧昧感骤然而生。

  冬月眼睫微动。

  她凑近了些,试探性地抬起了左手。

  他真的就坐在原地不动,由着她靠近他的咽喉要害。就像是一头敞开领域的猛兽,因为足够强大而有恃无恐。

  女人伸出的手指白皙纤秀,指尖在灯光下泛着粉色的盈润光泽。而她低垂的眼睫也像是接住了洒落的光线,融化了眉眼间的冷冽。

  她轻轻触碰变声器,没有碰到一丝一毫他的皮肤,但手指的温度却仿佛能隔着空气传递。

  只可惜,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后,她就毫无留恋地收回了手。

  “怎么样?”他低声问。

  “真是有趣且实用的发明。”她面色从容,语气是平静的赞赏。

  顿了顿,她目光上移,重新落回到他脸上,“眼睛……一直眯着不难受吗?”

  “啊,你说这个啊。”他微笑着说,“原本的样子看起来太凌厉了,既然要好好当学生的话,能够得到老师的喜欢可是第一要义……你说呢,广濑老师?”

  往日听习惯了的尊称,此刻被他用年轻男子的嗓音叫了一声,有种说不出的戏谑和亲昵意味。可偏偏他的语气又如此自然。

  “不要仗着年轻的脸说这样让人误会的话。”

  “这么说我会难过的。”虽然嘴说着难过,但他的脸上笑容并无变化,“是你给我的身份,自然算你我一起完成的作品。既然如此,这幅面貌获得你的喜欢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我劝你收敛一点,没人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她冷淡地说道。

  其实有一点他确实说对了。温文尔雅……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因为她的初恋,景光,就是这样的男孩子。

  冲矢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嘛,看来那个男人征服你的是其他的部分了?”

  那个男人……他是在说波本吗?

  冬月抬起手臂环抱在胸前:“麻烦这位22岁的研究生谨言慎行,我并没有被他征服。”

  闻言,他扬起嘴角,语气意味深长:“原来如此,那你我仍然是同道中人啊。”

  “……”

  反正怎么说都说不过他,她选择不再搭理,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七点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这个点了啊。”他开口提议,“要不要顺便一起吃个晚餐?”

  然后,他就做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行动——

  亲自下厨。

  冬月抱着手臂靠在厨房的门边,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围观。

  尤其是当看到他把围裙系在身上时,心情更加微妙得难以言说。

  系带绑在他腰后,收窄了腰身,勾勒出身材的线条。

  围裙是浅色的,图案很温馨……应该是工藤夫人的吧。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他原本的那张冷峻面孔。

  世界第一的狙击手莱伊威士忌。组织的心腹大患,令罪犯们闻风丧胆的FBI警官赤井秀一。

  也许是他过去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她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他现在居家好男人的新人设。

  咖喱并不难做,属于是料理里比较容易的一道。但是看得出来,他下厨的动作并不是那么流畅,应该是刚开始学。

  她开始怀疑他特意把她留下,其实是为了让她试毒。

  晚餐端上桌后,冬月怀着复杂的心情尝了一口。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脸,委婉地吐槽道:“……厨艺有待提升。”

  其实也不难吃,中规中矩。但是作为一个很擅长料理,并且从少年时代起就被恋人养刁了嘴的人,她不想违心地给出赞美。

  尤其对象是这个男人,她完全没有给他面子维持客气的必要。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只是笑了笑,非常虚心地接受了她的批评,甚至还请教她料理的技巧。

  这一点都不赤井秀一。

  ——今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发出这句感叹了。

  说实话,见惯了说一不二的他,这副谦虚温柔的年下后辈的模样……还挺新鲜的。

  面对这样的他,冬月不知不觉就多说了几句心得。

  “……加了咖喱块之后再开火煮时注意搅拌,不然很容易粘锅。不同的人口味是不一样的,有人喜欢吃辣一点的,也有人喜欢吃更甜一些的,最后的调味上可以适量增减。胃不好的话,不宜吃咖喱,如果是给小孩子吃……”

  说着这些话,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离世多年的奶奶,还有养父母,弟弟小悠,他们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时至今日,她依然能够清楚地记得他们爱吃什么。当然,还有教会她料理的景光……

  “给小孩子吃的话?”冲矢昴追问道。

  冬月收回思绪。

  “小孩子大多都喜欢吃偏甜的,可以考虑多放点糖。”

  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微微一怔。

  小孩子……

  “怎么?你是想做给她吃吗?”冬月单手托着腮,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就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曾经,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冷峻疏离感,让人感到难以靠近。她想,也许是因为他的目标过于明确,不断追寻前方的真相从不停歇,给自己定下的道路也过于动荡凶险,所以他才会太过理性,难以看到身边的人,也让别人难以靠近他。

  他对明美的感情毋庸置疑是真实的,却也是后知后觉的。失去之时才终于感觉到痛,于是尝试改变自己,作为一种弥补。

  不过这种改变……还不错。

  她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是想当好一个哥哥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努力的地方有很多。”

  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内敛又沉静,但眼里的笑意却很温柔。这种温柔不同于平日里的假面,而是一种真实流露,因此有一种厚重感,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很多故事,格外动人。

  “……是啊。”不知为何,他语气有些感慨,仿佛深有体会似的。

  ………………

  机场外的马路上。

  冬月站在车边,看到金发深肤的男人迎面走来。一段时间不见,波本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那张脸依然帅气得过分,吸引着路人的视线。

  与她目光相对上时,他扬起了嘴角,眼中笑意弥漫。

  但也许是太过熟悉他的缘故,她只觉得他此刻的心情恐怕并不是看起来这么好。

  果不其然,在回了住处之后,还没寒暄温情几句,他便提起了关于赤井秀一的话题。

  “那家伙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掉的。”

  这句话是笃定的语气。

  与其说是相信赤井的实力不会轻易死掉,不如说是偏执地不肯接受赤井居然不是死在他自己手上。

  冬月望着他暗沉沉的,盛满恨意的眼瞳,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打的那一通电话。

  时间倒回半个月之前。

  那天傍晚,和赤井在医院天台上交谈完后,冬月回到住处。

  思虑良久后,她拨通了波本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这个点突然打电话给我?”

  她听到自己冷静地说道:“我刚刚和赤井秀一见了一面。”

  “……我猜,应该是他主动找上你的。”他的笑意消失了。

  因为不是面对面,她无法根据表情揣测波本此时的心情和想法,只能继续斟酌着回答道:“是的。他似乎是想策反我。”

  她顿了顿,用带着笑的语气说,“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就迎合了一下他,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等你回来,我可以帮你把他骗出来。怎么样?”

  沉默了片刻后,听筒里传来他的轻笑声:“那就辛苦你帮我多打探一些情报了。”

  ……

  “情况如何呢?虽然你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但也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吧。或者,他自己透露给你的情报,也可以和我分享。”

  波本询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冬月定了定神,沉声答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只是很短暂地见了一面。当时,基尔还在医院没有醒来。我从他的语言中感觉,他似乎还打算策反基尔,或许他在组织中也没有获得足够多的情报吧。”

  闻言,波本冷笑了一声:“可惜你与基尔都不是明美。”

  “……”

  “你也认为他是真的死了?”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她镇定地说道:“琴酒亲自确认过,以他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有假吧。”

  “骗过琴酒而已,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有难度,对于赤井来说就不一定了。”他语气冰冷,带着杀意,“我会让整个组织都知道,只有我才能杀死他。”

  【作者有话说】

  冬月这波属于是坏女人两头都骗,而且微妙拱火。(笑)

  解释一下。

  虽然她出于立场同意帮赤井,但不代表她会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帮忙。她有自己的打算,也会选择先保全自己。如果赤井后面暴露了,她这边已经提前给波本打好了预防针,之后就能找到理由先把自己和基尔摘出来。

  而且,她骗波本用的理由是“策反”。

  这其实是在转移重点,通过隐晦地暗示波本赤井想对她下手(虽然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2333)。

  而波本不会觉得自己的魅力低于赤井,所以不相信她面对赤井的策反会动摇。波本会认为,赤井只是故技重施,把对明美的那套用在了冬月和基尔身上,仗着自己帅气的皮囊对组织的女性下手什么的,抱着这种想法,波本只会加倍恼火,恨得咬牙,情绪上头之后就很难注意到细节,不会多想。

  这么一看的话,赤井评价冬月是艾琳·艾德勒,其实某种意义上还蛮中肯的。(笑)

  再说说感情线的有趣对比——

  赤井这个男人,虽然是红方立场,行正义之事,但感情方面的底线比较低。就算冬月是波本的情人他也不会介意的,甚至他可能还会觉得挺带感,横刀夺爱抢了波本的情人什么的,搞不好心里还会很爽。

  波本的话,之后发现自己撬了景光的恋人,反而可能会有一点道德上微妙的自我谴责。虽然他是黑方立场,行事残忍不择手段,但在感情方面反而会更君子一些。(笑)

  这两个男人是敌对、互相讨厌却又默契的关系,喜欢上同一个女人的时候只会更有意思。

  要问冬月对这两个男人怎么看……

  作为一个聪明且情商高的成年女性,她当然知道波本很爱她,也知道赤井对她感兴趣。

  她选择都接受。(笑)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的局面,完全是立场和环境决定的。毕竟她最爱的人是景光,给景光报仇、把组织给灭了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她会不惜一切,感情也可以利用。她若是想继续潜伏在组织里报仇,就不能离开波本,而现在的计划也需要赤井帮忙。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她肯定是更喜欢波本的,但碍于立场又不能交心。对赤井是又讨厌又欣赏,还有一点被勾引到。(笑)

  于是就变成了三人之间的彼此博弈。

  既是谋略上的博弈,也是感情上的博弈,而且是以性命作赌注的那种。

  这种三角关系真是一点都不稳定啊,甚至可以说处处是炸//药和杀机。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修罗场吧,随时会出人命的那种。(笑)

  至于波本什么时候知道冬月和景光的过去……这可是冬月的一张底牌,王炸必须要在关键的时候打出去才行。

  这里顺便引用一下基友对这两个男人的概括:

  赤井秀一的想法是成年人的边界在不可言说之间,而波本的想法是成年人的行动是信任与限定自由的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