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玄滚烫的呼吸愈发急促,却始终没能捂热连楚荆凉得过分的指尖。

  他甚至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眼中仅剩无几的笑意都一点点消散下去,冰霜凝结。

  或许是因为怕门外蹲守的人听见,连楚荆的声音极轻,赵景玄却敏锐地从中听到了些懵懂。

  “为什么?”

  赵景玄看着对方的眼,轻轻笑了一声,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极致诚挚温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连楚荆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赵景玄甚至觉得对方要盯破他面上这层假皮,看出他内里的芯儿来。

  两人许久未言,赵景玄在等,等一个确切的回应,等悬在头顶的尖刀落下来。

  连楚荆却依旧没说话,聪明如他,如何不知对方心思。

  可这些年来,身边仰慕他的人不算少,然而知他身份,这些人或退避三舍,或曲意逢迎,无非利益使然。

  而赵景玄此时却就这样大剌剌地将真心剖开来,摆在他面前。

  以至于他甚至有些像得了稀奇物件儿的孩童,想要触碰却心有余悸,畏畏缩缩踟蹰不前。

  这颗真心他碰不得,跟要不起。

  因此他只是转过头去,将头顶没掀完,半掩着的红纱扯了下去。

  赵景玄的手有些尴尬地伸出又缩回,门外却传来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极细极轻,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连楚荆显然也听到了,身子一僵,轻声道:“还没走?”

  赵景玄微微点头,果然在窗户边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拧眉道:“或许是因为房里没闹出些动静儿……”

  连楚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动静儿?”

  话还没说完他便唰的一下红了脸反应过来,新人洞房里还能有什么动静……

  他有些尴尬地抚额,试图将面皮上泛起的薄红遮掩过去,手腕却一把被抓住。

  连楚荆微微一滞,赵景玄便已经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压在头顶,一条腿顶着他的胸膛将他仰面压在了榻上。

  赵景玄的动作极为克制,连楚荆抬起头,只刚好能看见对方因为喘着粗气上下滚动的喉结。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气话来鲜有的不利落:“做,做什么?”

  “闹些动静儿……”

  说着便开始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节奏的摇起床来。

  陈旧的木床在摇晃下吱呀呀地乱叫起来。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连楚荆的脸更红了些,忍不住偏过头闭上了眼。

  然而下一秒,赵景玄似是发现了逗弄连楚荆的乐趣。

  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掰了回来,语气暧.昧:“公子也该出些动静儿。”

  连楚荆像是被这话激到,瞬间便睁开了眼,怒气冲冲地看着赵景玄。

  然而始作俑者除了一双眼睛猩红外,竟无法从对方脸上看出丝毫的戏弄,倒真是有不过在完成任务的大义凛然。

  男人惯是爱装……

  连楚荆感受到了些什么,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也起了些捉弄的意思。

  他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微微仰起头,从喉咙伸出挤出一声呻.吟来。

  原先极冷的声音被满室的艳色自高台拉下,来来回回被染上娇软和放肆。

  赵景玄几乎瞬间绷直了身体,眼睛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连楚荆却像是还觉得不够,一声声一句句叫得更欢了。

  门外的人或许是听着有些臊得慌,很快,便传来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

  听到动静儿,连楚荆猛地便收了声,一把将赵景玄推了下去。

  他站起来揉揉刚刚被捏疼的手腕,又拿出一面铜镜来将头发理了理:“离云寨那边,我自己去便好。”

  说完这个,身后却久久没个回应,连楚荆忍不住回头去看,才发现赵景玄还躺在榻上。

  他扫了一眼,有些尴尬地拎起被子盖在对方身上:“要不我先出去,你自己解决一下……”

  对方眼里满是狡黠的无辜,赵景玄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似乎将自己撩.拨成这样子的人不是对方一样。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连楚荆收了镜子开门,才发现来人是玲珑。

  玲珑今日将一头乌发束起,着一身黑衣,腰间配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

  若不说,倒真看不出来是福春楼里那个娇滴滴的花魁了。

  她的眼神在榻上躺着的赵景玄和连楚荆两人身上来回了几瞬,微微挑眉。

  她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朝着赵景玄歉意地摆摆手,才将连楚荆拉了出去。

  “赵公子抱歉,打扰二位春宵了。”

  连楚荆闻言微微皱眉,刚想解释些什么,玲珑却又开口了。

  “如公子所料,离云寨的人派人来送了贺礼,还在兄弟们的酒里放了些东西,现在离云寨的人已经在西山脚下了。”

  她面上似乎有些疑虑,又继续道。

  “只是……假婚让离云寨放松戒备,再趁机抢了对方的粮仓。

  这计划是否太过简单,对方恐怕不会倾尽全力,万一反咬一口,兄弟们又都没醒……”

  连楚荆侧过身来,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有所指,微微挑眉:“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怕公子轻敌。”

  玲珑见状连忙解释道,经福春楼一事后,她自然不会怀疑连楚荆的谋略才能,然而毕竟不是自己人……

  尽管她不知宗主为何要做个甩手掌柜全权信任连楚荆,她却依旧心有芥蒂。

  连楚荆闻言没反驳对方,只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玲珑被这声笑得发毛,就听得对方有些苦涩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再轻敌了……”

  月光下,连楚荆的侧脸隐在乌黑的发下,看不出神情,玲珑却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心中疑惑,然而刚说完,连楚荆大步一跨便走了。

  玲珑正想追上对方,却被一股力道扯了回来。

  她有些愤愤地转过头,就看见了赵景玄一张冷得毫无情绪波动的脸。

  看见她,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

  “离云寨大多农民出身,储粮不少却没有兵器,将来无论是大衍宗或是朝廷发难,离云寨都撑不住。”

  因此无论今日的大婚是真是假,是计谋也好圈套也罢,离云寨都只能跳进来,别无他法。

  玲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在和她解释连楚荆的计谋。

  然而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赵景玄也早不知所踪了。

  *

  十月的夜晚有些凉,连楚荆被玲珑拉出来时只穿了身不算厚的喜服,此时站在山顶上,倒真有些冷。

  刚这样想着,一件披风就不偏不倚地盖在了身上,他微微抬起头来,任赵景玄为他将带子系好。

  “怎么想到我会来山顶?”

  冷风吹得有些久,连楚荆说出话来声音有些哑。

  赵景玄没接话,只是自顾自将自己的披风也解了下来,给连楚荆披上。

  “离山寨的人从西边来,这儿视角好,刚好能将他们动作尽收眼底。”

  对方说话间带着些欲求不满的委屈,连楚荆好笑地瞥了一眼,平静如常。

  他忍不住轻笑:“倒是挺快的。”

  赵景玄只一个瞬间便明白了对方意思,脸红了又白,咬牙道:“公子倒是清楚……”

  男人被说什么,也不能被说快。

  连楚荆见对方吃瘪的样子,便不再逗弄对方,只是看着山脚下一排排亮起的火把,悠悠哼起了小曲。

  “要来了。”

  赵景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山底下离山寨众人举着火把,如一只只小小的蚂蚁向上攀爬。

  人数之众,怕是离云寨已经倾巢出动了。

  “公子该是早知道婚宴上的酒被人做了手脚,但却依旧没让大衍宗众人防备,公子究竟做何打算?”

  今日婚宴上的酒,第一口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大衍宗只有一个酒窖,那就意味着送到连楚荆手上的酒也许也被人动了手脚。

  然而连楚荆精通制毒,他都能发现,对方不可能不知,然而连楚荆却没有动作。

  他原先只是以为连楚荆要趁离山寨来抢兵器时将其一网打尽,现在他倒是有些摸不着对方要做什么。

  “粮食要抢,人,却要尽量不伤。”

  赵景玄刚要说怎么可能,连楚荆却已经转过头来笑吟吟,一脸笃定地看着他。

  他挑挑眉,于别人是不可能,但眼前人,却似乎没什么不可能的。

  “哦?愿闻其详。”

  “离山寨寨主鲁绍祖上三辈的农民,而他曾在先帝时期往边境运粮草,却不幸误了时间,耽误军机按理当斩,于是他与手下人起义,才占山为王。

  鲁绍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小时候关系很好。人在穷时,吃得起饭就算不错,富起来了,便有了更大的野心。

  鲁绍病危,大儿子不学无术吃喝玩乐,却因为占着个长子身份拼命想要做出些功绩来,将来好继承山寨。”

  后面的不用说,赵景玄也能猜到个大概,那个蠢货也知道眼下大衍宗的兵器库不得不抢,于是干脆瞒着鲁绍将所有人都带了出来。

  “公子一直说大儿子,那鲁绍的小儿子呢?”

  连楚荆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了:“小儿子,自然就是这件事真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