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中,白髯长须的太傅正拿着书给这些公主皇子,还有别国来的质子上课。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太傅摇头晃脑说完这句话,扫了一下台下众人反应,觉得有些微妙。
陛下为人厉害,偏偏他的几个儿子一个一个都是草包!大皇子早就被立为太子,说来他也给太子单独讲授不少东西,且太子殿下如今年岁也大了,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还是简单;至于那几个更小的皇子,太傅简直无话可说。
看他们那上课状态,简直还比不了那些外国来的质子!那些外国质子知道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个顶个的还比较认真……
不过,倒是有个人例外,太傅忽而皱眉。
但是陛下的孩子但不都是草包,那长公主便是个例外。
所有的课业她都能好好完成,不仅如此,每每提问,她都有自己见解。
如今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见解将来必成大器!
只不过太傅最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公主殿下似乎有些分心了。
和那外国来的质子有点关系,也就是适才让他皱眉不悦的那个人。
眼下他刚刚放下书,便看见那大雍来的小质子正在桌子上面鼓捣着什么东西。
太傅捏了捏眉心,轻轻咳嗽两声,算作提醒:“诸位殿下,公子,还望认真一些。”
“不管您是来自什么地方,但陛下仍旧让你们来重华宫学习,”太傅说得一板一眼,相当严肃,“便是对你们抱了期待,希望你们在异国也能受教。”
台下稀稀拉拉有人应声。
但太傅要看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那还在桌上鼓捣东西的楚照!
这个人上课极不认真,总是做些无关事情。有些时候,太傅抽此人起来回答问题,也还能答上。久而久之,太傅也懒得搭理了。
反正也是大雍来的皇子,大雍和大梁什么关系,他难道还不知道吗?说不定陛下还对他不管不顾这大雍皇子的行为暗暗赞赏呢!
今日楚照还是不用心,一手烂字写得太傅鲜少看她交上去的作业。
不过楚照也觉得没有关系,谁在乎他看不看她作业啊?谁穿书了还要写作业啊?还是穿到和这群小屁孩一起上课的时候?!
她看到这一群少女少男的青涩面孔的时候,当时就凝滞在了原地。
她叫了系统:“所以,这就是你让我和你不死不休的办法?”
让她堂堂二十多岁的社畜穿成十几岁出头的小屁孩?
系统没搭理她,不过给了她一个金手指:“我可以帮您回答上那些问题。”
太好了,楚照就更放心大胆地什么也不学,每天在课上鼓捣东西。
毕竟这重华宫里面,除了小屁孩,还有一个小大人呢。
楚照第一次见到这个时候还差点岁数及笄的卫云舟。
原来她在这个岁数,就隐隐显露出帝王风姿。只不过少女还未完全长成,饶是再怎么有气度,也还带了几分稚嫩。
一言以蔽之,楚照第一眼见了她,心中便只有三个字:小大人。
虽然老成,但还是有些故作老成。
见卫云舟上课时那一丝不苟、专注谨慎的样子楚照就想笑,但她不敢笑。
台阶上面还有个神经兮兮的太傅,没事就给她一记眼刀;台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质子,比如那个姓陈的,真是从她长大烦到变小啊。
每天上课都在鼓捣别的,太傅抽问也能回答,吊儿郎当——楚照自然而然变成众人嗤之以鼻却有点艳羡的对象。
特别是一次朝徽帝亲临,他觉得这座位不合理,亲自做了调整。
然后楚照便莫名其妙地调动到了卫云舟的右前方向。
楚照摩拳擦掌,心中暗爽,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往日她天天被那太傅刁难,问些刁钻问题,靠着系统作弊金手指她还是答得流畅。
所有人都对她投来艳羡目光,或嫉妒、或崇拜、或轻视……
唯有那小大人,每次都只是冷淡地从她身边路过,不曾多看过楚照一眼。
但楚照只想吸引她目光罢了。
于是,这座位调换了。
座位调换之后似乎什么也没变,但皇帝下令的时候,太傅面色有些不虞。
皇帝疑惑:“您有什么想法吗?”
太傅摇摇头:“没有。”
陛下的命令,他哪里敢有什么想法?他横竖不过是忧心那纨绔楚二的座位在公主殿下旁边,扰了公主殿下清静怎么办?
不过太傅还在安抚自己:公主殿下夙成,对自己手足都不甚在意,遑论这些质子能妨碍她!
只不过让太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楚照的把戏似乎越来越多,她开始屡屡在课堂上面拿出些各式各样的机巧玩意。
他本来还是没搭理的。
直到他逐渐发现不对,发现一向认认真真的公主殿下,竟然时而走神去看那楚照在做什么!
一次也就罢了,第二次、第三次跟着上来的时候,太傅也就跟着坐不住了。这楚二如今是个油盐不进的,他说什么楚照也不会听。
但是太傅总不能对公主凶神恶煞,便私自拜见公主,言辞恳切地说了此事,最后道,“公主殿下,陛下如今有意培养您,您上课的时候,还是要像从前那样。”
“嗯,好,本宫知道了。”卫云舟微怔,沉默片刻后才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年纪在姐妹兄弟间列次第二,和那些国外来的质子相较,也算是大致相仿的年纪:雍大皇子,陈质子,还有那位赵公子云云。
多了的她记不得,她也没必要记得他们。
这些人刚来的时候,个个表面上装得光风霁月,对她说话时毕恭毕敬客客气气,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不需要人教,她也明白。无非是图她身份尊贵,攀上她这根高枝,以后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她卫云舟才不是傻子,能让这些人得逞。于是乎,她在重华宫学习的时候,从来不曾搭理这些人。
只不过事情总有例外,她不喜欢那雍国来的大皇子,却对那二皇子有些兴趣。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同。
但是卫云舟也说不上来,又看那家伙老是在课上做些无聊事情,她心中感觉愈发奇怪。
暂且不论皇子,其他质子每个人都想在她的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哪个上课下课不都是卯足了劲的表现?
不过她看不起,照样没兴趣。唯有这楚照不一般,每天都是一副闲散懒惰做派,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终于等到太傅郑重其事地给卫云舟说了此事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课上莫名其妙注视过楚照次数过多了。
当然不是她卫云舟的问题,一定是楚照的过错!
卫云舟发誓自己只是好奇,好奇楚照手上在折什么东西。
像是折纸之类的东西,但形状又像仙鹤,她从来没见过这等成品。
她好像每天新奇玩意儿不少,如今到了卫云舟的右前方,还愈发变本加厉起来。
卫云舟聪明,自然马上想到缘由:定然是这楚照人小鬼大,看自己哥哥还有那些什么质子,每天对她讨好不管用,便自己寻了这种方法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很不幸,卫云舟还就是觉得楚照所折的东西有意思。
……
她明明都有克制自己不往那边看过去!一定是太傅所讲过于简单无聊,要不然便是这楚照太过深沉。
总之和她没关系,她自恃自己相当自持:反正都是别人的过错。
况且,她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那些比她还大的质子,一个个都蠢笨如猪,教人看了乏味。
年龄大的尚且如此,这年龄小的便更让她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太傅屡屡提问几次,楚照都答上了,还让卫云舟颇觉意外。
看来也不是什么笨蛋。
她频频看向楚照还有一个原因。尽管身处深宫,但卫云舟偶尔还会听听别人言谈些宫外的事情。
这折纸之物,在大梁也算是情人之间互赠的信物。
那么,这楚照上课折纸是想要做什么……
这种事情当然只有一种原因,卫云舟对此深信不疑,这楚照频频在课堂上面做些不羁的事情,都是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岂会不知?只不过比那些蠢货稍稍好一点罢了。
但是卫云舟还是对那些形似仙鹤的折纸感兴趣——因为楚照的把戏又增多了。
上课的时候,楚照还兜来了一个篮子,原来她将那些折纸都放进篮中。
放进篮中也就算了,卫云舟不经意间路过的时候,还看见楚照把那些折纸摆了形状。
平心而论,倒是美观。
一日下课,楚沧见卫云舟竟然停在楚照身边,立即双眼放光走了过来,却是和楚照说话,对着那篮子里面的折纸指指点点道:“你折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不是快到七夕佳节了么,”楚照打了个哈欠,一脸懒散,“我自然是折了这些千纸鹤,去送给心上人。”
卫云舟听得心中忽而一跳,旋即唇畔扬起一抹极淡但了然的弧度。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她冷嗤一声,不再驻足停步,转身离开。
这重华宫只有她一个公主,只有她一个女人。这篮子里面的什么,叫作“千纸鹤”的东西,倘若不送给她,还能送给谁?
她原本以为这楚照和那些质子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这样,不过是换了办法想要讨她欢心罢了。
以为楚照清高,结果仍旧是假象。
小小年纪,稍微聪慧一点,但不多。
卫云舟便回宫去,心中却莫名期待起七夕节来——
那些质子平素热心,一旦真到什么节日,连敢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就不能看出她冷脸下的意思?算了,他们都太蠢了。卫云舟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