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桌案上荒唐一下午,累得楚照当夜睡死。
也是卫云舟快活,她什么都不用做,便等着便是。
楚照依稀记得昨夜耳边的呢喃:“秋后算账,所以,你觉得算够了吗?”
“还没有算够?”楚照累极,随便窝在卫云舟颈窝处,闻着馥郁的馨香绕鼻。熟悉惨了。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睡得着。
“不够。”卫云舟幽幽地道了一声。
然而楚照困意沉沉,今夜不想和她拌嘴:“还不够?不够你自己算账去……我要睡觉了。”
然后楚照便当真睡着了,卫云舟怔愣片刻,眸光微微一变。
好一个不够我自己算账去。
她敛眸,樱唇翕张,一句话没说,但是心中也做好了打算。
恰巧有个东南邦国进献了些新奇的小物来。
自己算就自己算。
卫云舟起身,点了灯,熏了一味道奇异的暖香。
让人睡得久些。
她嗤笑一声,唇畔弧度扬起。
翌日楚照醒来便不是在寝宫中了,睁开眼却是一面朦胧雾白景致。
有人给她眼睛蒙了一层白布,能够隐隐约约看见这里是御书房模样——
她想动,却动弹不得,只有椅子磨蹭过地面的声音,连带起一阵铃铛响动。
?
而且,她没穿足靴,只有袜子。
她又试着动了好几下,却发现那铃铛是绑在她脚踝处的,一声一声,清灵悦耳,却在楚照听来宛如魔音。
她愈发恐惧起来。
“陛下?”楚照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这样出声求救。
毕竟是御书房,是皇帝所在,能够绑她的人,能够把她从寝宫绑到御书房的人,也就只有卫云舟一个人了。
“陛下?”
楚照一连唤了几声,心中恐惧愈甚。
眼前一片雾白,方向感愈发差了起来。她明明知道自己在书房,却还是担忧。
终于,脖颈上面有细腻的触感——玉手轻盈地滑过她的脖颈,激起一阵酥麻感觉。
那手极慢极慢,从脖颈处,一路上滑到了唇畔,微微按下——再到了鼻梁。
好一阵磨蹭,终于到了蒙眼的白布处。
楚照心跳如鼓,也不知道卫云舟的葫芦里面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她唯有等待。
一边听着心中鼓噪的轰鸣,像是海浪极速掠过心脏。
迎接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
“你要做什么……”楚照艰难开口,眼前一点一点,逐渐显露出光亮,显出书房模样。
正大光明的牌匾撞入眼帘。她一定又是故意的。
卫云舟仍旧浅笑,将她蒙眼白布取下,缓缓走到楚照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来,指尖挑起楚照下颌,道:“昨夜你怪我自己不算,那我今日就算咯?”
楚照被她盯得发毛,身下更觉一阵凉风,她低头,转瞬间红了脸。
她如今只着一件大的外袍,里面则是凌乱的寝衣,昨天晚上怎么样,今日还怎么样。
自从身份暴露,楚照再也不用缠那恼人的白布,但是今日她却觉得格外松缓,有风灌入。
“你要怎么算?”楚照尽量保持平静,她现在如受大刑一般坐着,对上那蓄积恶意的眼睛。
“叮铃”“叮铃”两声,如同蝉鸣一般,震得楚照心颤不已。
但她的脚踝并没有动,换言之,这铃铛不是她脚踝上的。
……
楚照无语,她怎么还有?
她眼睁睁地看着卫云舟拿出一铜珠,微微晃动,便又连带起清脆声音。
音声不大,却震得楚照脑子嗡嗡——显主福
“不问问我,这是什么稀奇东西吗?”卫云舟像是相当委屈一般,她缓缓蹲伏下来,下颌轻轻磕在楚照的膝上。
眼睛水润润的一片,像是雨后的湖面。
她好像又委屈、又不开心了。像是寻到新奇物件,开开心心拿给大人,大人却毫无兴趣后受了委屈一般。
楚照迟疑片刻,这才配合道:“所以,陛下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东西上面还缠绕着红绳,兼以这形状……
听见楚照问她了,卫云舟这才开心起来,“嗯,那我就告诉你——”
她探出手轻轻按下楚照的头,薄唇压倒耳侧,语调极尽暧昧:“这叫作缅铃,藩属国进的。我一直想,这东西要怎么给你呢……”
楚照如今心中才是如卷过狂风骤雨。
她心都因着卫云舟的话音而起伏。
“我想这种东西,托人送来,让给别人瞧了去,等会儿她误以为我和你的关系不好,”耳边热气依旧缭绕,灼得人无力反抗,卫云舟还在轻言,“况且,楚二殿下一定不愿意被人看见……”
楚照好容易才对上卫云舟的眼睛,她眼中眸波闪耀,相当快意。
她又轻轻地吻了她一下,转瞬即逝,像是怕她沉浸。
她垂着长长卷翘的羽睫离去,然后站了起来。
她盈盈地立着,身后“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同她的背影一起,如今深镌在楚照眼中。
她手上还拿着那铃,然后俯身探手。
衣袍与铃铛磨擦,清脆悦耳的铃声因着隔着衣袍之故,声音都沉闷了几分。
楚照哑声,这回应该轮到她求人了:“我求你……”
卫云舟的手凝住,她抬眸,唇畔依旧噙笑,“我不要你求我,这秋后算账,你以为就够了?”
那眼神里面明灭着的就是抱怨,抱怨她昨日晚上胡言。
楚照如今懊悔,她倒真不该激她。
她脚踝上面还有铃铛,只要轻轻一动,便又是一阵响声。
秾丽的面庞再度靠近,这次她没那么吝惜,探舌进去席卷一番,扫过口腔。
然后便在唇瓣分离的一瞬,手部用力。
楚照闷喘一声,面色不可置信:“你……”
卫云舟笑了起来,近距离瞧着她,睫毛似乎都快要扑到对方脸上,唇息交缠,“我等下来拿。”
“卫云舟!”楚照逼急了,看她要走,竟然叫出她名字来。
卫云舟脚步微顿,楚照见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回来,一脸责怪地看着她:“怎么了?这不是在算账吗?”
楚照还得忍受心悸一般的愉悦与某种莫名的感觉,她咬牙艰难道:“什么时候?”
她如今这话不能多的样子,还真是像她以前喉咙有毒的时候。
卫云舟却还在想她适才叫了她的名字。
她皱眉,忽然又俯身而下,挪了那绳系之物。
然后便眼瞧得楚照面色绯红攀升,鬓角湿润,她张了口舌,没话说。
这是在御书房。
适才楚照回头看过,这屏风还是拿折枝宴时所用的那一块!完全不用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你可以想我,但你不能叫我,”卫云舟笑得灿烂,“哦,准你想我,也只准你想我,因为——”
楚照都被她这不知道含了几重语意的话音绕得头晕目眩时,门口却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宋大人求见!”
“宣进。”她朗声正气,完全不似脸上那一副得意表情。
楚照怔神,撞入这诡计多端的女人眼中。
怪不得她不准她叫她。
“那就在这里想我吧,记得只能想我,毕竟本宫知道,楚二殿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楚照呼吸愈发紊乱急促。
这个女人甚至还刻意变换了称呼!
她说的便是那天宴会之事,楚照说什么都在担心被人看见——
如今她唯有咬紧嘴唇,定定地看着卫云舟离开。
可恶!
可如今唯有忍耐。她是皇帝,她要找她秋后算账。
没事,想那宋大人不会说很久的。
她们的对话楚照都能听见。
宋扶央先是给卫云舟行了礼,落了座。
楚照聚精会神地听着,毕竟对话决定卫云舟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天气好。”
“重阳的时候可以采些茱萸。”
“是啊,该祭拜一下先祖,朕也该看看母后……”
“宫中还有说闲话的?”
楚照听得汗如雨下,难耐地动着脚,她动不了手。
银铃响动。
宋扶央诧异:“陛下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吧?”卫云舟还吩咐宫女上茶,“一层秋雨一层凉,如今冷,还是滚一壶大龙袍来,好好款待宋大人。”
一层秋雨一层凉。
嘀嗒,嘀嗒。
楚照眉心愈发聚拢得深,她听得愤愤,如今只敢抬头看那牌匾。
正大光明。
慢悠悠地上了茶,宋扶央浅浅啜饮一口,这才说起此行目的:“陛下如今后宫无人,可有什么打算?”
宋扶央也拿不清卫云舟所想,不管民间朝野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内院之人,更有自己的一份揣测。线注付
陛下如今喜欢这楚照上真的,但是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皇帝移情别恋再正常不过了。
卫云舟闻言莞尔一笑:“是哦,后宫无人。说起来朕最近还在烦扰着呢,那女人跟朕使性子。”
宋扶央听罢只能尴尬一笑:“使性子?”
这完全是陛下自己的私事了,她也是可以听的吗?
而且看陛下这个惆怅的样子,似乎还真是不开心呢。
卫云舟伤怀一般,慢慢地撇去茶中浮沫,浅浅地啜饮了一口之后,将茶盏重重地叩在桌上。
力道很大,声音很响,瓷器铮然。
溅起茶液的水沫来,嘀嗒。
“是啊,”她故意拖着慢悠悠的声调,“她就是使性子,不搭理我,宋大人可知道么?”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宋扶央心下疑惑,但还是问道:“臣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这种事情当然称不上赐教,她只是好奇。
卫云舟悠悠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不是在等人,等待就是她的目的——这是宋扶央的感受。
宋扶央怀疑自己耳鸣,她怎么觉着总有铃铛响声?
可是刚刚陛下回复过她,什么都没听见。
她也不敢再问,万一卫云舟烦了怎么办?
又过了良久,卫云舟才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她比较难哄,我明明待她那么好,她却叫我名字都不肯。”
“啊?”宋扶央脸上尴尬凝笑,“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吗?”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原来这皇后还是会对殿下表露这样的小女儿情态。
适才她觉得自己耳鸣,这下她听得清楚,那铃铛声音定然为真,她再问了卫云舟:“臣斗胆冒昧,陛下可曾听到铃铛声响?”
卫云舟一顿,闲适的脸上忽而出现些许波动,她牵动了下嘴唇,然后重复了一遍:“声音?”
像是反问,但更像是叩问。
宋扶央正应声,两人侧耳细听,那声音却消失了。
宋扶央只能尴尬一笑:“也许是臣听错了,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卫云舟浅笑。
宋扶央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卫云舟高兴的事情,她今日就是来闲聊闲聊,也没说什么呀!
“说起来,陛下,怀禾园如今重修好了,您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正是观景好时候。”宋扶央忽而想起什么,“有我们司掌局众人陪您,给您介绍介绍新出的那些规矩。”
楚照听得心在滴血,她已经愤愤然诅咒宋扶央一千遍!
你怎么敢跟我抢女人的!!
哪里知道卫云舟居然答应了:“好呀,那朕就去看看,求之不得。”
宋扶央笑了笑起身,却听见那铃铛声音又起。
还有椅子磨搓地板的声音,但是她问了两遍,不敢再问第三遍。
楚照清清楚楚听见卫云舟吩咐旁人:“别让人进来了。”
“是。”
一声“是”过,楚照心如死灰。
还是浸湿的,五脏六腑如同浸在铁水一般,压迫得肺部难受。
好狠心的女人。
正当她扭捏出一阵声响,那清丽声音却又转瞬抵达:“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想我?”
她怎么又回来了?
楚照瞪大眼睛,终于艰难启唇:“你……”
卫云舟这才走过来揽住她,“我忘记了,没告诉你我要走,记得在这里等我。”
楚照欲哭无泪:“你还要走?”
卫云舟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当然,宋大人请我去,我自然要去。”
“我还是比较好,走的时候没想起来,回来都要知会一声,”她的语气中带了浓浓的责备,“不像某些人,走了的时候,谁都不说。”
她眸光泛着狡黠。
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卫云舟伸手,莹白的指尖掠过楚照潮湿的鬓角,眼睫如今还在晃动,眸光几乎破碎迷茫。
“好好在这里等我。”
但她听见楚照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她求你你就去,那我求你留下呢——”
修洁的手悬在她漂亮的额角,卫云舟愣了愣。
心软。
“我都为你停留,那你凭什么还走?”
心悸。
卫云舟失笑,将她抱住:“好,那我也为你停留——”
她扣住她潮湿汗津津的手掌,指缝交叠缠绵。
司掌局的女官们今日没等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