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舟今日出来得早,还有大的头饰未戴。
刚刚到园的时候,举荷将东西送到了听月轩。如今快到午时,她还是要先过去重新梳妆打扮一下。
二人穿行过人群,众人纷纷侧头而视,口中有细微的讨论之声。
圣旨降下之后,靖宁公主大婚之诏也已经昭告全京。
同太后娘娘的千秋宴一起,大宴三日,歌舞不休。
由此,足见皇帝的重视。
现在能够见到卫云舟、楚照的人,与皇室的关系都不简单——仅仅是当官的,还进不了这里的主场。
楚照余光中看见一个身材宽胖、着赤衣的中年男子,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她从池的一边都走到另一边了,那个男人都还在盯着她瞧,瞧得她怪怪的。
既然不爽,那自然是找公主诉苦了。
楚照快步上前问了一嘴:“殿下,你可知道……在那丹楼下站着的男子是谁?”
卫云舟诧异,她脚步微顿,似乎没想到楚照会问这种问题。
嗯,关心其他人做什么?
不过楚照既然问了,她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卫云舟侧目,看了一眼:“那是怡康王,是先帝的侄子。”
楚照了然一般点头。
朝徽帝如今是没有亲生兄弟的,全部都在惨烈的宫变中,被他斩杀殆尽了。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她问,语带不解,只不过没有软下来。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听月轩就在眼前。
确实没有来头,就是想问问,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都新婚燕尔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想到这里,楚照便道:“我也就是问问,殿下怎么突然这样?”
委委屈屈,好像就是卫云舟刚刚凶了她一样。
卫云舟:……
嗯,是她刚刚语气不善。
“好,随便你问,随便你问,”她摇摇头,前脚踏入门槛,“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说别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楚照还在解释。
举荷早就在门口等候,她看到二人前来,本来想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但二人还在说话,她不好打断。
咦?怎么两个人的气氛这么缓和了?看来这驸马当真有点本事,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就把人给哄好了。
楚照进去之后,举荷相当识趣地关上了门。
卫云舟的动作挺快,已经坐到镜前,取下头上步摇,得换上沉重的头饰。
房间之中,只有她和楚照两个人,这种事情,驸马当然是要代劳一下。
“驸马就在后面站着么?”卫云舟盯着铜镜中人,语调悠懒,“你衣服穿好了,就不管本宫了?”
楚照:……
???
刚刚趁着衣服没穿好胡乱折腾人的到底是谁?
不行!
已经是这种时候了,楚照觉得自己再不能这么软弱下去。
她走到卫云舟背后:“殿下这么说话当真对了?那我脖子上面这……怎么解释?”
红痕犹在,数不清多少暧昧。
楚照至今怀疑,那些人的目光,都是因为这道暧昧印记惹来的。
“就是不对,那怎么办呢?”
很不幸,今日无赖遇到了无赖。
楚照彻底无话可说,她乖乖地拿了红色攒珠累金凤凰头饰、还有两枚金镶珠翠耳坠,开始忙碌。
毕竟是初次,还是生疏——但是楚照偏生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似的,磨蹭了一会儿也就得心应手起了。
她半蹲下,拿了那耳坠,捏过白玉般的耳垂,替卫云舟戴上。
许是指腹有些微微粗粝,磨过的时候有些发痒,耳垂不自觉地变成樱红眼色。
卫云舟也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嗯,全部都收拾好了,可就不能乱来了。”
楚照:……
您也知道您在乱来啊。
左边耳朵戴好了,那就是右边耳朵。
虽然是任她施为的一个状态,但就什么都不说,毕竟无聊。卫云舟没来由地就想到那个怡康王,便开口说话:“你刚刚说的那个怡康王……”
“他怎么了?”
“嗯,挺能喝酒。”
呃,这是什么话?楚照默然,“已经好了。”
卫云舟点头,对镜观赏片刻,楚照一只手还缠在青丝上面,未曾松动。
镜中美人,如芙蕖一般,高贵圣洁。所以手缠青丝,迟迟不解不离,再正常不过了。
“驸马还不肯放手?”卫云舟兀自轻笑,笑她傻,“真不会是个傻子驸马吧?”
楚照的回答确实傻:“嗯,不肯。”
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卫云舟这才读出后一层意思。
她也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好,我也不肯。”
室中安静一息,二人终于起身来,正巧门外喧嚷嘈杂声音,已经愈大。
“走吧。”
怀禾园偌大,内宴设在园中几处轩榭之前——这里风景最好,旁边还有画舫徐徐荡漾湖面。
中间搭起了数丈高的戏台,其后画了萱草椿树,仙人湖海,寓意万寿无疆。
光是内宴所设,就有近百桌——至于其他官僚,全部被打发到外面去了。
据悉,京中那些质子也要过来,只不过,像陈质子,还有那絮絮叨叨的质子,这下他们是无福再见到楚照了。
内宴所设,也颇有讲究。
太后自然是和皇帝等人一桌,这一桌都是皇帝的直系亲属:按座位排序,太后为首位,紧接着便是朝徽帝,其次便是卫洞南,卫云舟,然后就是那几个小弟,最后是嘉鹤了。
皇帝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嘉鹤年纪太小自然没有驸马,楚照便被打发到了王公的那一桌。
开宴之时,皇帝自然是站起来,说些对母亲的祝寿之言。皇帝一过,便是太子起身。
太子今日表现得极其兴奋,对着皇祖母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祝寿之词,还表现得相当殷勤,嘘寒问暖,最后还夸了一下朝徽帝。
卫云舟只是冷眼瞧着。
这人到了最后关头,的确是要疯狂,的确是要麻痹别人,更要麻痹自己。
卫洞南还祝福了朝徽帝长寿安康。
朝徽帝没多大反应,只是道:“嗯,好,皇儿有心了。”
卫洞南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坐下,继续又冲着自己的妹妹弟弟说话。
“皇祖母千秋宴,又逢皇妹大婚,实在是双喜临门,”他脸上容光焕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皇妹这大婚的良辰吉日,选得真好!”
他笑嘻嘻地举杯。
只不过卫云舟不能喝酒,只是微笑,以茶代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俱是看出彼此眼中涌动的暗流。
他不会动手,统共三日,他当然要选最让人陶醉那一日……卫云舟暗自思忖。
卫云舟坐下,又自己去和老太后说了些话。
台上也开始演戏,锣鼓喧天,鼓乐齐鸣,共祝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只不过,邻桌的动静有些大——原来是那个怡康王喝倒了一片片。
朝徽帝这才笑起来:“我说啊,怡康王,你大老远地从怡康过来,就是为了喝倒朕的这些兄弟?”
太后瞧着,心里暗嗤一声。
还兄弟呢。这怡康王,论起亲疏来,其实和皇帝血脉最为接近——但他就是个只知道喝酒玩乐的纨绔。
怡康王喝得面红耳赤,但仍然清醒:“哈哈哈哈,臣不擅他事,便只会喝酒了。”
“只会喝酒也行啊。”朝徽帝笑得一脸和蔼。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午宴过后,下午的安排便是看戏。
下午重玩乐,她索性叫人将那凤凰头面取了。
戏台子大,齐齐整整地摆了不少凳子椅子出来。
这驸马,自然是要和公主殿下在一起看戏了。
卫云舟一直在原地等候,一直等到楚照出来,她看见后者面红:“喝多了?”
“没有。”楚照连忙解释。
像是为了澄清自己真的没有喝多一样,她还专门张嘴,似乎是为了接受检查。
“没空检查,”卫云舟斜她一眼,“自己注意就好。”
注意就注意,她超级听话。
就像台上幕布掀起,开始唱戏的时候那样。
只不过今日的戏曲确实无聊——是老太后喜欢看的,那些话本里面的才子佳人故事。
落魄的才子,总有一个貌若天仙家中有财有势的女子喜欢,卫云舟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
正好楚照在她旁边,索性直接靠了上去,有些困倦,声音拉得绵,沙哑中竟然有点甜腻:“你知不知道,我们明晚入洞房?”
楚照一惊:“明天晚上?”
“不知道?”语气自然是带了微微斥责的意思。
“为何是……明晚?”
卫云舟嗔怪道:“因为本来就要在夜间成婚,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楚照:???
她明明是问为什么是明天,但卫云舟很明显把重点抓到晚上去了。
莫名其妙!
“嗯,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殿下还不是嫁给我了?”
“呃……本宫休了你。”卫云舟沉默片刻,慢慢道。
楚照讶然,语带相当失落:“真的?”
眼睛无力耷拉着,只能感受到肩膀上来传来的重量。
她好像很喜欢靠着她。
“真的,”卫云舟语气相当笃定,她忽然正过头,一只手抚到楚照脖颈上面红痕,低声慢慢道,“嗯,羞。”
楚照:???现祝服
姐姐,你说好的不乱来呢?
这下是真得羞了楚照,她耳尖又开始红得滴血。
虽然暧昧,但大家都能理解,毕竟新婚燕尔,黏黏腻腻也正常。
况且,卫云舟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手动了动。
只不过楚照很没出息地把脸羞得发烫。
然后她便感觉到肩膀上面传来一阵一阵的笑意。
真是……恶趣味,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种习惯。
下午戏后,便是晚宴。晚宴之后……
等等,既然明晚结婚,那楚照今晚就应该要准备好说辞了。
她的心忽而重跳起来,一下一下,与台上的敲锣声音重叠。
要怎么开口呢?
忽然台上一声锣响,戏结束了。
太监尖细地喊了一声,要撤桌椅,布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