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池邺终于回答:“他是个各方面都很好,我特别喜欢的人。你会知道的。”池邺没有多说,大概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苏叙白笑笑,唇色有些泛白,“这样啊,那挺好的。嗯。”

  他安静地吃着菜,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掉了,嘭地一声,刺地心脏血肉淋漓麻木钝痛。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还觉得菜很好吃来着,怎么一下子味道变苦了。苏叙白一口口慢吞吞地嚼着,越来越难吞咽下去,这家饭馆的厨师也开始偷懒懈怠了吗,那下次和池邺换一家好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夹菜,好像又不苦了,变成了涩味,涩的人舌尖都发木,苏叙白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器械,只知道低头吃东西。

  “别再吃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叙白吃饭的神情看得池邺心里莫名一揪。池邺端走了苏叙白面前的干锅,里面被吃的只剩下洋葱芹菜和青椒之类的配菜,苏叙白却还在继续夹。

  池邺给他倒了一杯冰鲜柠檬水。

  “谢谢。”声音有些哽咽,像食物没有吞咽下去发出的闷声,苏叙白很快调整好表情,没叫池邺看出异样。

  池邺看他垂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把人揽进怀里好好哄哄的强烈冲动,可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便想找话题缓和气氛,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人?”话一出口,池邺就后悔了,显然这时候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但他又私心地不想把话收回来。

  于是,静静等待苏叙白回答。

  苏叙白还没从方才池邺有喜欢的人中回神,就又被这句话惊了个神飞天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他隐约记得自己说,他也有喜欢的人了,对方很年轻,也很厉害,长地还特别好看,他很喜欢。

  怕池邺再深问,苏叙白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

  没能问出那人是谁,池邺目光深了深。

  晚饭吃完,池邺开车送苏叙白回去,一路他调整了好几个姿势,手握住方向盘的位置没两分钟就要变动一次,苏叙白却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像平常一样恨不得见缝插针抓住每一丝和池邺聊天的机会,安静地像个漂亮玩偶。

  车窗倒映出他过分俊秀的侧脸,池邺喉结轻轻一动,终是开口:“不是章雅蓉吧?”

  “啊?”苏叙白抬头,疑惑看他,“什么章雅蓉?”

  “你喜欢的人。”池邺言简意赅,夹杂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

  可惜苏叙白没有听出来,“当然不是,我才不喜欢她!”

  池邺心脏一紧,旋即又蓦地一松。不是章雅蓉,那还能是谁,苏叙白身边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优秀厉害的女性,至少近期是没有的,从来没听苏叙白说过。

  浅尝辄止的试探已经僭越,一次错,就不该再有第二次了。

  池邺强行按捺下躁动的心思,然而内心的波澜却再也无法平静,让一心景仰他的苏叙白喜欢上他勉强有些把握,可心有所属的苏叙白还能轻易喜欢上他吗?

  池邺遇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到了。”池邺将人送到家。

  苏叙白解开安全带,正欲开门下车,池邺却忽地拉住他,“等等——”

  苏叙白动作听话停下,乌润清亮的瞳孔倒映出池邺倏然靠近,俊美无俦不断放大的面容,他的心跳好像又开始不争气地炽烈跳动。

  要命,会不会被池邺发觉出不对劲。

  可他真的,一动也动不了了。

  身体完全僵住了,眼看池邺离他越来越近,距离越缩越小,池邺的气息完全笼罩住了他,苏叙白心脏都要骤停了,下意识地颤着睫闭上了眼睛。

  不敢再看,怕自己心动。

  不能再看,怕自己失控。

  然而池邺只凑近了一瞬就拉开了距离,空间上的压迫骤然消失,苏叙白睁开眼睛,看到池邺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的伞,“外面下小雨了,别淋湿了,早点回去休息。”

  苏叙白茫茫然地接过伞,“好。”

  准备下车,却再一次被池邺拉住了,池邺似乎卡壳了一下,才继续说:“不用急着还我,下次见面带给我就行。”像是没话找话,又像是想和他多待一会。

  “好,你回去开车小心,晚安。”苏叙白朝他莞尔,眉眼弯弯。

  池邺不舍地松开手,目送他离去。下车后,苏叙白原本笑着的表情渐渐落下,变成挥之不去的苦涩。

  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苏叙白仰起头,逼退眼眶酸涩,不敢回头去看池邺的车,他握紧了纯木伞柄,也是之前池邺握伞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够自欺欺人,像是握住了池邺的温度。这伞柄质地很好,握了一会儿后竟真的温热起来,真像是人的体温。

  回到家,苏叙白心情苦涩,仔细珍惜地将伞收了起来。

  ·

  苏氏已经步入正轨,按理来说这正是苏叙白一展宏图的最佳时机,或是拉投资项目,或是提升公司专业能力,苏叙白都不该这样消极怠工。

  也不能说是怠工,苏叙白在工作时可谓是夜以继日全神贯注,所有事项都处理地有条不紊,仿佛没事人似的,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是在用接连大量的工作麻痹自己,和人的交流却微乎其微。

  林松神经钝,发现了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苏叙白为什么不开心,只好也努力工作,紧跟自家老板的步伐。

  崔洋这段时间依旧神思不属,见状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地更低,几乎全天都不说话。

  只有许圆,始终神经大条,问苏叙白:“苏总,你最近怎么不去池氏啦?”这样下去,她都没有cp磕了。

  苏叙白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别人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好了,别多问,工作去。”

  “哦。”小姑娘听话走了。

  人都走光,苏叙白忽然觉得整个人一下子空落下来,心神俱疲地瘫在椅子上,他是不想去池氏吗,他是不能去,之前不知道池邺有喜欢的人还好,现在知道还这么没有边界,没有分寸,像什么话。

  万一将来哪天池邺知道了,他真的会愧到无地自容。

  苏叙白抬臂挡住脸,怎么办呢,他到底要怎么办。

  之前知道自己喜欢池邺的时候,也只是担心自己无法面对池邺,后来池邺猝不及防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继续留在池邺身边,以朋友的身份。却知道了池邺有喜欢的人,两厢衬托之下,他那点见不得光的隐晦心思又算什么。

  池邺会因此讨厌他吗。

  他不想被厌恶。

  这和上辈子还有什么区别,苏叙白真的崩溃了。晚上,他打电话约了祁越,电话那头传来对方的疑惑,苏叙白并没有解释什么,只问:“喝酒吗?”

  “喝!”祁越就喜欢苏叙白的干脆。

  两人约在了老地方,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苏叙白直接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前往目的地,祁越还没到,但是他想喝酒了。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冰凉辛辣的酒液流过咽喉,灼进肺腑,心脏深处的酸涩似乎都没有那么难受了,苏叙白一杯接着一杯,完全没有知觉。

  祁越过来的时候苏叙白已经独自喝了桌上大半的酒了,祁越都惊了,脱口就出了一句国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起他,“你怎么喝这么多?!”

  他是想和苏叙白喝酒来着,但也不能这么海喝呀,身体还要不要了!祁越劈手夺下苏叙白手里的酒,“不准再喝了,接下来你就看着我喝吧。”

  说完果真把所有酒都圈到了自己这边,苏叙白唰地瞪大眼睛,不干了,“我也要喝!”然后他就气势汹汹地去抢祁越手里的酒瓶,跟小孩似的。

  祁越把酒举高,不给他喝,苏叙白就拽他的胳膊,直到把人拉下来为止,祁越被他缠的没办法,手都酸了,只好缴械投降,呲牙咧嘴地咕哝:“真喝醉了?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是你那个傻缺堂哥还是合作甲方,等我去给你教训他!”

  苏叙白不理他话,递了一瓶白的给祁越。

  祁越震撼,清澈的眼睛瞪圆:“真喝这么狠啊?!算了算了,陪兄弟喝是应该的!喝!”说完就义薄云天地掀了盖子,直接干了起来。

  两人谁也不客气,你碰我一杯,我还你一杯,很快桌上的一筐酒就被扫荡而空,剩下两个喝醉的酒鬼。

  两个人瘫在卡座里,成了没骨头的猫,好像还剩点意识,又好像什么都不剩了,苏叙白终于开口,含含糊糊,“你打个电话给林松,叫他来……接我们回去。”

  “哦好。”祁越迷糊着掏出自己手机,摁了两下没反应,发现没电了,他眯着眼睛醉醺醺地推推苏叙白,“喂,你手机在哪儿,我手机关机了。”

  “兜里。”苏叙白皱了皱眉,胃有点恶心,难受地不想说话。

  祁越把手机拿出来,划开联系人,他喝醉了眼睛都是花的,好像看到了一个两个字的名字,还是在置顶位置,确认了下,感觉是林松没错,于是想也没想地直接拨通过去。

  “嘟嘟——”

  电话音在耳边清晰响起,几乎被秒接,“怎么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在夜色里却有种独有的温情,可惜苏叙白没听到。

  祁越和池邺不熟,看到他就想跑,当然也听不出他的声音,他自然又含混地道:“小松啊,我和小白在xx酒吧,你过来接下我们。”

  说完,手机就无力地滑了下去,掉到卡座上。

  池邺:“……”

  听着手机那端的忙音,他挂断电话。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个人是苏叙白的好朋友,怕他怕到腿抖那位。

  池邺体谅他忙,没想到还有闲心跟人出去喝酒,还喝高成这样。

  池邺锋利的眼睛都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没有犹豫,换下家居服,穿好衣服就直接出门,开车前往祁越说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