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文笑了笑, 极其自然地走上前坐在了顾期年身旁。

  他们所在的“鸿运阁”,是整个三楼最大的包厢,屋子内摆设齐全, 中央的大圆桌更是可坐下十人。

  楚颐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 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明白那么多位置,为何偏要赵思文坐身旁给他添堵。

  “你们早就约好了的?”楚颐面色无波问。

  顾期年点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扫了一眼, 随口道:“昨晚到了后半夜, 我让仇云去通知了思文。”

  他话语微顿, 看向楚颐问:“想吃些什么?”

  楚颐眉头皱了皱,看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心里不舒服, 尤其昨晚,他们两个才发生了那么亲密的事,顾期年一转眼居然能让仇云去约赵思文!

  他目光微冷,淡淡道:“我一向不挑食, 你是知道的,倒是你, 向来最挑剔,凡是能入你眼的, 一定十分不易吧。”

  楚颐话里有话, 目光从二人身上瞥过,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顾期年恍然抬头看他,终于发现他语气不对, 随手将菜单丢给一旁的赵思文, 好笑地拉住他的手道:“怎么生气了?”

  他柔声解释道:“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 思文知道我们的事吗?我与他自幼相识, 不过是知己朋友而已,而且今日我约他出来……”

  “知己朋友?”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嗤笑出声,“他既然知道我们的事,还会同意当我的男宠,还会深更半夜找上你,还会在我在场时坐在你身边……”

  “你的知己朋友,不觉得有点过火了吗?”

  赵思文面色一慌,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连忙道:“世子,昨晚是我不对,我自幼随父亲来了衡州,一向散漫惯了,仗着和阿年相熟就未想那么多,你别误会他。”

  见他一脸紧张,楚颐忍不住冷笑:“我误会他?你还真是会挑拨离间。”

  他缓声道:“我明明说的是你,你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赵思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直直立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出声,偏头对赵思文道:“他脾气一向如此,对我也是一样的,你不必介怀。”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楚颐,道:“你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那阿兄相信我对不对?”

  这副期待又小心的语气,仿佛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在等他安慰解释。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实在不想生气时还与人纠缠这种是非对错,干脆站起身,就欲拂袖离开。

  正在此时,包厢门却骤然被人自外大力推开。

  一个身着锦袍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哎我没来晚吧?我刚在客栈安顿好就着急赶来了,谁知衡州街道到处是水,根本无法通行,客栈里连口吃的都没,好饿……”

  他目光落在屋里沉默站着的三人身上,有些摸不到头脑:“怎么都站着?”

  楚颐看向他,隐约觉得眼前的男子有几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却又并不认识,下意识又看向身旁的顾期年。

  顾期年伸手将他拉回椅子上坐定,在耳侧低声道:“他是上次绿柳镇夜市时遇到的那个表弟,阿兄见过的,名叫岳兰舟,与我同龄,是我母亲远方表妹家的独子。”

  绿柳镇……楚颐隐约回想起来,那日夜市上拉着顾期年兴奋谈天的人,看相貌,似乎就是面前的锦袍男子。

  “他怎么来了?”楚颐道。

  顾期年低低道:“兰舟随父亲路过衡州,此行目的是去抚州提亲,他与思文在一起三年,无端被抛弃,我这个中间人怎么也要为他讨个说法。”

  在一起三年……顾期年还是中间人?

  楚颐抬眸看向他。

  顾期年一瞬不瞬回望过去,相视片刻后,将他的手紧紧拢在手心,轻声道:“阿眠别生气了。”

  空气一时有些沉闷,屋内安静下来,岳兰舟和赵思文依旧直直站着,两人都未再开口。

  顾期年见气氛僵持不下,眉头微皱:“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坐下?”

  岳兰舟恍然回神,在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他是谁?”看到楚颐,岳兰舟有些怔愣,抬头看向顾期年问。

  顾期年表情淡漠,随口道:“三年前你灌醉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三年前?”兰舟睁大双眼,看向一旁的赵思文,又仔细看了看楚颐:“你骗人吧顾期年,你当时不是说你喜欢的人喜欢白衣,骑射很好吗?”

  说着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楚颐心里微动,忽而想起绿柳镇街头那日,顾期年偶遇岳兰舟时,拉他离开不肯介绍二人认识的情形。

  当时顾期年说的是,他的这个表弟最爱抢他喜欢的,越是喜欢就越爱抢,楚颐本以为是玩笑,如今看来,隐约看出了他和赵思文在一起的原因。

  可他是如何看出顾期年喜欢赵思文的?就单凭白衣弓箭吗?

  顾期年冷冷道:“我是说过,我还说我我喜欢的人两次救过我,还曾送过我一只狐狸王,曾给我买过最喜欢的红枣糕,你不记得了?”

  “那……”

  “那什么?”赵思文轻声打断,“以为阿年喜欢的是我,抢完了发现不是,后悔了?”

  岳兰舟没料到他早已全部知道,眼睛顿时睁得滚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思文未再看他,扬声唤来小二点菜。

  席间再次沉默下来,楚颐饶有兴趣打量着二人,对赵思文的观感瞬间好了许多,倒是那个岳兰舟,让他好奇这副性子是如何练就的。

  酒菜上桌后,赵思文起身拿了酒壶替每人斟满,也不说话,自顾自喝了起来。

  岳兰舟看了他一眼,跟着一言不发地喝了起来。

  一直等两壶酒都见了底,岳兰舟不胜酒力趴在了桌上,赵思文才再次开口。

  “说吧,真打算跟别人成亲吗?”

  “我成亲怎么了?”岳兰舟勉强撑起身,含混道,“三年前顾期年醉了,我问他有没有心上人,他说没有,我不信,他就说有一个,那个人喜欢穿白衣,骑射好,长得又好看,后来看到你与顾期年在一起骑马……”

  “我那时候又不是没问过你,问你跟顾期年什么关系,是你自己含糊不清,后来还非要在上面……我早就觉得不对了……”

  他醉眼朦胧地看了顾期年一眼,咬牙道:“我早就觉得你之前故意骗我,顾期年的脾气怎会屈居人下,你就是个骗色骗感情的流氓!”

  顾期年清冷淡漠,又倔强,单凭外表脾性,他还真不像会屈居人下,可那个赵思文温和柔软,却没想到竟然能压岳兰舟一头。

  楚颐下意识看了身旁的顾期年一眼,又看向桌子对面。

  岳兰舟满脸委屈,正好朝他看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许久,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他那么好看,我亏大了……”

  “胡说什么!”

  不等赵思文开口,顾期年眉头已皱了起来,伸手抓紧楚颐的手,冷冷道:“你整日这么乱来,都不怕哪日得罪了人?到时候如何死都不知道!”

  岳兰舟收回目光,有些委屈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楚颐闲闲靠在椅背上,淡淡问:“你不是不想屈居人下吗?还敢对我起心思?”

  他说得随意,可岳兰舟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信息,不由愣了愣,又看了眼顾期年,一时也有些不明白了,挠着头嗫嚅道:“我其实都可以,你若是喜欢的话,我……”

  公然撬墙角撬到顾期年脚下,楚颐也算是见识了他这个不靠谱的表弟,别说是三年前,像他这种类型,哪怕平日在街上楚颐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惜我如今只喜欢他,你就算可以也没办法。”楚颐笑道,“不过既然你说了都可以,也不必怪赵小公子对你做的事,上面下面有那么重要吗?”

  顾期年垂下眼眸,紧抿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岳兰舟傻愣愣站着,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赵思文沉默良久,自顾自将杯子里的酒喝完,最终站起身道:“走吧兰舟,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

  岳兰舟立刻警惕起来:“你又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已经不可能了,从你骗我的那刻起,我就对你失望了,再也……”

  “你出不出去?”赵思文问。

  岳兰舟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听话地站起身随他一起出了门。

  包厢门打开再又合上,屋内重又剩下了楚颐和顾期年二人。

  楚颐轻笑道:“真是小孩子。”

  顾期年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倾身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我们以后互相信任,再不因为别人置气好不好?”

  他话语微顿,继续道:“就比如唐知衡,我现在已经知道阿兄喜欢我,对我是不一样的,你想让我心里只能有你,我都答应你,也不会再胡思乱想,那思文的事你也不要再乱想好不好?”

  赵思文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只怕缠上岳兰舟就不会轻易放手,见识到他们二人相处的样子,倒也没什么可继续乱想。

  楚颐道:“若我不信的人,根本就不会留在身边,你自己想清楚你喜欢谁就好。”

  顾期年忍不住轻笑,却又往他脖子里蹭了蹭,道:“那既然你喜欢我,也相信我不会与别人有什么,今日为何还要不高兴?”

  楚颐一听就又有些不舒服了,冷笑道:“赵思文和你那个表弟在一起之前,谁知道你们什么样子,而且你表弟不也以为你喜欢他吗?”

  顾期年皱眉道:“以为是以为,许多人以为你对陆文渊和司琴有什么,可我知道没有,这还不够吗?”

  可他明明也曾因为陆文渊生气,若真的只是信任就够,上次何至于闹成那般田地。

  顾期年还真是喜欢口是心非。

  正沉默间,酒楼老板亲自过来,在门外小心敲了敲门,直到顾期年淡淡应声才走进来道:“小店简陋,怠慢两位大人了,可要小的叫几个清倌作陪?”

  楚颐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老板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又转身陪笑道:“那,酒楼前段时日来了位琴师,技艺高超,两位大人可要听琴?”

  楚颐表情微冷,方才募捐时这位老板也在其列,全程一言不发,此时倒是客气起来。

  他随口道:“那就听吧。”

  老板恭敬拱了拱手,很快离开。

  不多时,小二带了两个伙计过来,小心将一把古琴抬进了包厢内,紧跟着,一道身穿薄纱轻衫的熟悉身影垂头进了门。

  楚颐端起茶抿了一口,目光不经意从他脸上扫过,手指僵住,身旁的顾期年已率先冷声开口。

  “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