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云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安陵王府。

  他一头扎进卧房卸掉伪装,脱掉灰色衣服,挑了一件最钟意的白衣,快速打理。

  完毕,他来到前厅坐定,等待某人登门道谢。

  坐下那一刻,他吐了口气。

  真累。

  但,还是挺直了腰板,准备某人的到来。

  钱管家端了杯茶过来,放在桌子上,“王爷请喝茶。”

  萧云谏淡淡“嗯”了声。

  钱管家慢慢后退离开,没走几步,听到王爷喊。

  “站住!”

  钱管家一愣,回过头,“王爷有何吩咐?”

  萧云谏面无表情,目不斜视,“本王衣冠如何?”

  钱管家抬头,谨慎地用眼神上下打量自家王爷,“王爷人中龙凤,仪表堂堂。”

  萧云谏瞄他,语气严肃,“你可看仔细了?”

  钱管家寻思着,王爷急急忙忙回府,又换上新衣,想必要见什么大人物。

  他眯着眼,又看了看,“王爷您的玉冠不太正,可以”调调……

  话在前半句,他家王爷急忙抬手调玉冠。

  钱管家:“宫绦系有折痕,该顺顺。”

  他家王爷马上调整。

  钱管家:“靴子底纹沾了土。”

  他家王爷大手一挥,“给本王拿双新鞋!”

  门口站立的下人忙不迭跑去拿鞋。

  一番重新整理,他的衣着终于一丝不苟,把人遣散,他端坐在前厅等待某人到来。

  时间在他挺直的腰板中慢慢流逝,那腰都挺累了,某人还没来。

  萧云谏唤来管家,“可有人来访?”

  钱管家弯腰答,“回王爷,今日有不少人来拜访,这是他们的拜帖。”

  将拜帖呈上去。

  萧云谏扫了眼拜帖,没看到想看的那张。

  “还有其他人吗?”

  钱管家:“没有了,今日就这些人。”

  萧云谏摆手,“退下吧。”

  钱管家转身离开,走到院中,听到王爷大喊,“你去门口守着,若有人来访,速速来报。”

  钱管家老胳膊老腿忙不迭跑走: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面子让王爷这样等?

  萧云谏在前厅喝了五泡茶,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某人还没来。

  “嘭!”萧云谏重重把茶盏放在桌面上,眉心拧紧。

  可恶的某人!

  到底还来不来!

  萧云谏气得甩袖离开前厅,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没必要非得在半盏茶的时间赶回来。

  更气愤的是还特意挑了件衣服!

  精心打扮!

  可恶!

  不来也罢!

  “王爷,来啦,来啦。”钱管家急匆匆跑过来。

  萧云谏正在气头上,明知故问,“谁来了?”

  钱管家哈腰,“丞相大公子来访,王爷见还是不见?”手抓衣袖擦额间的汗。

  萧云谏嘴角一勾,甩袖,重新坐在太师椅上,悠悠拨茶盖,“叫他等着。”

  另一边,

  池高男和壮牛站在安陵王府门口。

  为了避免人认出来,主仆二人特意上街买了掩饰的装备。

  池高男戴帷帽,壮牛贴了假胡子和额头纹。

  钱管家从内走到门口,看到主仆二人的装扮,其中有疑问,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将王爷的话带给二人。

  钱管家将话润色,“抱歉池大公子,我家王爷现在有事不便,您二位且等上一等。”

  池高男拨开帷帽露出面容,问:“他在忙什么呢?”

  钱管家一怔,暗道:丞相家的公子长得越发俊了,哪里还有传闻中的猥琐蜡黄病态样,怪不得王爷要费尽心思打扮,原来如此。

  “王爷正在会客,池公子再等等,马上就好。”钱管家说完,转身回府。

  那刻,他听到丞相公子说:“那算了,不等了,你叫他好好会客吧。”

  池高男作势离开。

  “等等。”钱管家忙道:“容我再去看看。”

  池高男嘴角含笑,但还是表现得不耐烦的样子,“快点啊,要是他很忙,我就走了。”

  明明叫我登门拜访,结果还摆出架子了,让你嘚瑟!

  “好,好。”钱管家又跑走了,今夜他的膝盖老遭罪了。

  王府内。

  管家急匆匆跑去前厅。

  “王爷,池大公子说改日再来。”

  “什么!”萧云谏一巴掌拍桌案,“没等多久就走了?这么没诚意。”

  本来还想让对方等个把时辰,结果倒好。

  萧云谏烦躁道:“叫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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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壮牛在偏房等着,池高男把帷帽摘下,扔给壮牛,随后跟着管家往王府深处走,一路打量里面的景物。

  里面构造古典雅致。

  过了几道门,来到院里,透过对折的扇门,只见屋内点着几盏灯笼,大反派着一袭月白挖绿丝线的长袍,长发用玉冠绾起,五官精致立体。

  他坐在主位上沏茶,动作优雅,身边无人,屋内宽敞,半明半暗的灯光,显得他格外的清冷。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萧云谏抬头,和池高男对上目光那一刻,他站起来迎接,露出温柔的笑,“池公子让你久等了。”

  不得不说,池高男对大反派的笑真的没有太多抵抗力。

  大反派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面对萧云谏,池高男会暂时忘记他的其他马甲。

  毕竟那些马甲对自己还挺可恶的。

  池高男被萧云谏邀落座。

  池高男没落坐,而是作揖,故意调侃,“安陵王听闻你在会客,我来的不是时候,我看我还是改日再来。”

  话毕,转身准备离去。

  萧云谏急忙站起身,笑着,“不忙不忙,池公子难得造访,本王甚是开心。”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好你个区区池高男,让本王赶过来,还等这么久,现在还想跑!

  池高男看他那张略微僵硬的笑脸,觉得很受用,想到今夜过来确实有事,也没再继续作弄他。

  管家上了茶之后,退下去,只留二人在前厅。

  池高男表明来意,客套地道谢。

  萧云谏也客套的回应他。

  不过,两人都没提接吻的事。

  呸!那是人工呼吸。

  眼看大反派又要聊些有的没的,池高男话锋一转。

  “王爷,你想搞丞相吗?”

  萧云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试探?

  萧云谏保持得体的笑,“池公子这是何意?”

  池高男可不想跟他弯弯绕绕,“我可以帮王爷一把。”

  萧云谏收敛笑容,“池公子莫非和自己的父亲不和?”

  池高男心想:你明知故问。

  虽然,他和束川、王大云算知底细,但和萧云谏却只是点头的泛泛之交。

  所以,这个话题还是得聊。

  池高男将自己和丞相的关系说了一遍。

  萧云谏听了之后,认真道:“这么说来,池公子是真心实意想帮我。”

  池高男点头,“嗯,非常想帮你。”

  萧云谏:“那池公子说说,怎么帮本王?”

  池高男:“给你一个消息。”

  萧云谏:“什么消息?”

  池高男:“关系基础民生的农商要整改,其中盐被列入重要整改对象,这件事恐怕太子及其丞相并不知道,还有,你可知丞相最近掌控了邺都盐行?”

  萧云谏眼睛微眯,手指不自觉摩挲。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若不是自己重生,恐怕也打听不到这么私密的事。

  萧云谏看池高男的眼神有些复杂,“既然此事如此隐晦,池公子又如何知晓的呢?”

  池高男认真道:“推算出来的。”

  “哦?”萧云谏玩味笑道:“池公子还有这个本事?”

  池高男一本正经分析当前局势,最后得出结论,“盐商利润大,上头肯定想占为己有,再说了,盐是重要产业,控制盐能控制财政收入,说大一点,盐影响国家稳定,所以上面控制盐,是大势所趋。”

  萧云谏露出温柔的笑意,“不错,不错,池公子思虑远谋,颇有远见,真是令本王敬佩。”

  池高男对自己刚才的说辞很满意,给自己添了茶水,正品味间,听到萧云谏问。

  “即使盐商改革是大势所趋,那池公子如何确定上头在最近整改呢?而不是明年又或者后年?”

  池高男差点被茶水噎了,咳了几声,回答,“我有朋友以前是盐商,他发现最近上面偷偷派人调查盐行,所以我就推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萧云谏应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在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话锋一转,萧云谏郑重道:“池公子告诉我这件事,只是单纯想帮本王吗?”

  池高男:“当然不是,我希望王爷能保我”

  萧云谏:“如何保?”

  池高男:“你保我的水彩店平安无事。时间不长,两个月。两个月后,你我不相欠,我不管你如何利用我给的消息搞太子和丞相,你也不再管我水彩店的事。”

  “啊?”萧云谏温声笑着,“池公子觉得单凭这个消息值得我花两个月的时间去做你的靠山吗?”

  池高男:“……对啊。”

  这家伙嫌少?

  这消息已经够他挫太子党的锐气了。

  要是皇帝知道太子掺和盐商之事,说不定龙颜大怒,废了太子。

  一切皆有可能。

  萧云谏笑而不语。

  池高男被他看得不自在,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对方说:“池公子,本王觉得你甚是有趣,你做本王的人如何?”

  池高男脸皮子一抽,“嗯?”

  没记错的话,之前这家伙,还叫自己做他的狗。

  萧云谏浅尝一口茶,“池公子懂的。”

  池高男歪着脑袋,“不懂。”

  萧云谏正色道:“替本王做事。”做很多事!

  还好还好,差点就想歪了。

  池高男松了口气。

  萧云谏眼含笑意,“如何?”

  池高男正色道:“我没什么抱负,现在这样子就挺好的,多谢王爷抬爱。”

  萧云谏提茶盏给池高男添茶,随后,将茶递给池高男,“池公子,你要知道,若是跟了本王,本王许你荣华富贵,加官晋爵,将池永寿等人踩在脚底下。”

  池高男愣愣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一时没缓过神来,听到对方继续道:

  “池公子不急着给本王答复,回去认真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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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池高男离开。

  萧云谏则没有再回听风园,他回到自己的卧房,从海棠槅子取出溜溜球,瞬间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小光头教他玩溜溜球的画面。

  倏忽,小光头傻乎乎的笑脸和池高男的重合。

  萧云谏握紧手内的溜溜球。

  你到底是谁?

  为何能预判未来?

  莫非你跟本王一样?

  萧云谏望着漆黑的窗外,眼睛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