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心中的紧张突然舒缓可下来,然后,发现自己也有些饿了。
……
黄河,曹村埽,禹王庙。
庙宇很破败,那位中华历史上因治水而登上神位的人物,如今残破的身躯披着一身的尘土,正用忧伤的眼神,看着面前忙碌的一群人。
大宋治水最高部门,都水司提举宋用臣,站在神像之前,眉头深锁,满脸的忧色。
陈昭明在一边的黑板上用粉笔唰唰唰地运算,看样子实在构造一个函数。
一旦进入运算状态,陈昭明就如同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啪。”粉笔折了,陈昭明将粉笔扔掉:“有没有干点的?”
“来了来了!”窦仕拿着两盒粉笔跑了进来:“才烤干的……”
一名理工学院的学子奔了进来:“山长!上游数据来了!”
“多少?”陈昭明抬头问道。
“洪峰过汲县,持续时间三个小时,河边的水流速度,从二点九米每秒,增加到三点二米每秒!河心从三点一米每秒,增加到三点六米每秒!”
陈昭明从窦仕手上的粉笔盒里抽出一支粉笔,将黑板几个单元擦去,然后填上数字:“一组二组,算!”
这是皇家理工学院根据多年采集的详细河情资料构造的函数,两个小组的组长开始将之分解,然后将计算单元交给组员。
组员们利用算盘啪啪地算出数字,交还给组长,组长将新得到数字填进去,然后继续分解简化成算式单元,重新交给组员。
陈昭明扭头问宋用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小组一位成员看着神龛上的红木座钟:“按照现阶段流速,还有……十六个小时。”
很快第一小组的数字出来了:“报告山长,根据计算结果,洪峰将再现有警戒水位之上……二点一米。”
“报告山长……”第二小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和沉重:“我们也是……二点一米……”
宋用臣噗通一声跪倒在大禹的坐像之前,捶胸嚎啕:“十年之功,毁誉一旦!你个狗日的贼老天!为什么不再给老子一年!再给老子一年时间……黄河大堤就保住了,河北就保住了啊……完了,这次全完了!”
陈昭明摇着头,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地说道:“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土地庙里所有人,都是新人沉重,窦仕急切地问道:“学士,还能想想办法吗?物资还有……”
“没时间了……人力也已极竭……”宋用臣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中官,一时失态宣泄,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人却转眼恢复了过来,木然说道:“没用了……六十年一遇,八个时辰,就算是神仙降世,都无法将曹村埽增高这么多……”
语气中,充满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瓠子歌》
将头上乌纱摘下,抹了一把脸,宋用臣对窦仕说道:“永之,回去告诉陛下,就说罪臣无能,辜负圣恩,靡耗国用,结果却是一事无成……”
“使河北人民再临漂没,用臣罪大于天,无可恕赦。”
“告诉陛下,理工之学,湛为神器,万万不可因臣之败,就认其无用而弃之,坚持下去,自有后来,终将见功。”
“可惜臣是没有这个福分,继续为陛下效力了。”
窦仕说道:“司判……”
宋用臣站了起来:“通知种将军,让军士学院的娃子们,和你们一起撤吧……我这就去曹村埽上,与大堤偕亡,以谢天下。”
“且慢!”陈昭明突然扑倒庙内的大桌之上,在地图上寻找起来,一边对小组头目喊道:“将洪峰净增高度减少三分之一,再算!”
“啊?”理工小组的组长傻了:“为何?”
陈昭明怒道:“别问为何!算!”
说完将宋用臣和窦仕拉到了桌前,指着地图上一处地方:“这里!《瓠子歌》!知道吗?”
窦仕说道:“瓠子决兮将奈何?浩浩洋洋兮虑殚为河。武帝那首吗?”
陈昭明说道:“就是这里!汉元光三年,河决濮阳瓠子口,移道东南,注钜野泽,通淮河、泗水,泛滥成灾。”
“如今的瓠子河,经鄄城、郓城、梁山、阳谷、阿城、茌平,东入济水!”
窦仕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昭明:“学士是想……是想……”
陈昭明一拍桌子:“炸开瓠子口,通过汉武帝时决口的故道泄洪,可以分掉黄河这次洪峰的水势,保住曹村以下!”
窦仕吓得脸色惨白:“那是汉朝最严重一次水灾,河决瓠子口,入兖州钜野泽,再注淮、泗入海。遭受水灾的有整整十六个郡,无数的良田被淹,庄稼被毁,人为鱼鳖。”
“武帝亲自率领十万人上堤,以白马,白璧祭河,命将军以下亲负木石,终于恢复了大禹故道。”
陈昭明说道:“对,所以连地方都不用另找,因为那里有一处地标——宣房旧殿!”
汉武帝“复禹旧迹”之后,为了庆祝此次抗洪胜利,曾经在瓠子合垄处,建造过一座宫殿,赐名为“宣房”。
而那一次治河工程的胜利,对于汉朝来说,还有另一项重大的意义——那是人类能够战胜咆哮狂野的黄河的标志。
也正式以此次事件为契机,水利灌溉工程,开始在汉代普遍展开,迅猛发展。
司马迁曾在《河渠书》中这样写道:
自是之后,用事者争言之利。
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
而关中灵轵、成国、渠引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