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奥斯瓦尔德来找她那天,玉刚刚好丢了学院院长的位置。

  这是那个社会学教授的报复。

  啧,学校里的勾心斗角哟。

  “我心情不好你别烦我。”

  玉把奥斯瓦尔德关在了门外。

  他听说了那个消息,但他觉得玉倒也是不至于为那种无所谓的事情生气啊。

  所以他敲了敲门。

  “玉,如果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去死吧你。”

  “……”

  过了一会,玉突然匆匆忙忙的开门,可幸好,他还在那。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会,然后玉就一把把他扯了进来。

  地上一滩血,玉的裙摆上满是猩红可怖的颜色。她握着刀的手,还在抖。

  奥斯瓦尔德瞪着眼睛,嘴张的大大的。

  “你——”

  “我忙着分尸呢。”

  话说到一半,玉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觉得我杀人,很奇怪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点莫名的……欣喜。

  可嘴角却是苦涩的弧度。

  地板上血淋淋的被割断了脖子的社会学教授,长桌两边站着哥谭恶人奥斯瓦尔德,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单薄的玉。

  “你去洗一下好了,这里我收拾。”

  他熟门熟路的拿过她手里的刀,缓慢的蹲下身去。

  而玉没有动。

  他开始分尸。

  身后的人终于开始挪动,地板发出痛苦的咯吱声,然后就是匆匆的脚步声。

  过了有一会,可怜的教授已经成了黑色塑料袋里的一些碎尸块,奥斯瓦尔德长舒一口气。

  玉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他身后。

  “好了。”他看着她。

  “没事了。第一次杀人难免——”

  “第一次?”她笑了一声。“怎么会是第一次呢。”

  奥斯瓦尔德愣了一下。

  “你以为我怕的是杀人么?”她补了一句。

  “我怕的是我自己。我本以为……”

  眉头皱起,指节摁在太阳穴的位置,她紧紧闭着眼睛。

  “我本以为,我自由了。”

  “自由?”

  他下意识重复了她的话。

  “但很明显没有。”

  她笑着回答,然后笑着笑着,坐在了长桌上。

  “谢谢你啊,企鹅先生。”

  熟悉的称呼,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没什么……玉,你杀人我不觉得奇怪,当然,不是说你看起来就会杀人,只不过我觉得能和我聊得来的人,起码不会是手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说黑白这些东西,说到底还得是经历过才知道。”

  “哦,这样啊。”

  她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垂下眼睛盯着他手上的血,似乎着了迷。

  “我本来是为了躲避过去那个我才来到哥谭的,可你却告诉我,能和你认识就注定了我还得是过去那个我……”

  “其实也没那么糟。”

  奥斯瓦尔德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拭着指尖的血。

  “你总说不找事不惹事,可你才没有那么冷漠。”

  “冷漠?你见过热心肠的杀人犯么?面前就一个。”

  说着说着,玉笑了起来,奥斯瓦尔德也笑了起来。

  僵硬冰冷的气氛就这样在笑声里溶解了。

  “吃点东西么?想办法把这个老东西分批次拖回家我可要累死了。”

  玉站起来,然后突然逼近奥斯瓦尔德。

  彼此的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她笑着,落在他唇边一个吻。

  奥斯瓦尔德愣在原地。

  “到底吃什么啊。”

  她一边问一边走向厨房。

  “你不说,我就煮面吧,有新鲜小白菜,西红柿也有……”

  唇边温热柔软的触感和血腥气一样挥之不去,奥斯瓦尔德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脑子一边空白。

  “面,面,面就行——”

  回过神来,厨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奥斯瓦尔德做了几次深呼吸,可脸颊依旧热的厉害。

  他握着染了血的手帕,突然不知所谓的四处看了看。

  窗台上一枝白梅开的正好。

  冬尽了。

  【十七】

  “法尔科内小姐还是没有消息么?”

  “啊,事实上我们刚刚才通过电话,而且我也刚刚才听完她一番失控的喊叫。”

  “洛可可·法尔科内……”她沉吟一会。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于是就有了一个故事。

  “哦……”

  她点了点头。

  “孩子长大了,就成了可怜的大人。”

  玉最终盖棺定论。

  “他们过不好了,也许会在一起吧,但只有不安宁的、彼此折磨着的状态下,法尔科内小姐才能觉得好一些,也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你是说洛可可和维克多?”

  “不然是和你么?”

  玉颇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什么呐。”

  “没什么。”奥斯瓦尔德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就是看你突然对洛可可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有趣而已。我以为你对什么都……”

  他顿了顿,一个词没有说出口。

  “怎么呀,别憋着不说啊。”

  还是沉默。

  奥斯瓦尔德看着她,又匆忙把视线别开,过分慎重的斟酌着那个词。

  于是玉也笑了一声。

  “我之前算是和你说了法尔科内小姐的坏话,所以现在怎么也得替她的坏脾气辩白两句,才不算白背后说嘴一回啊。”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奥斯瓦尔德想了一会,没有阻拦。

  “对了玉,你上次跟我说——”

  “我那次喝多了我不知道我说的什么。”

  他眉头一沉。

  他甚至还没有说是哪一次。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抬起头看着若无其事的玉,那个不安的念头就又被打散了。

  “你很喜欢孩子么。”

  她突然问了一句。

  “啊?”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可等到反应过来了,就又陷入一种很奇怪的惊异中了。

  “孩子?”

  “是啊,法尔科内小姐,还有马丁。”

  “我……事实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观察着玉的脸色,突然觉得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干嘛呀。”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脸谨慎的奥斯瓦尔德。“你又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索菲亚之前以法尔科内名义办的孤儿院,还有里面那些不大讨喜的孩子。

  除了马丁。

  “不,我其实不大——你喜欢孩子么?”

  硬生生的一个转折。

  “我小时候挺喜欢的,觉得可爱好玩。但是……”

  她笑了起来,随即笑的不能自已。

  “但是实际上,我更喜欢掐他们,打他们,看他们哭。我觉得我心理变态,不,我可能是真的心理变态。”

  笑完,她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定定的看着奥斯瓦尔德。

  而奥斯瓦尔德还在消化她刚刚那些似乎是玩笑的话。

  “你看,其实你并不了解我。虽然你以为我们彼此了解。”她又倒了一大杯酒。

  “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吧,发现现实和幻想相差甚远,脾气也跟着糟糕。其实我哪是为了洛可可·法尔科内说话呀,我是为了我自己说呢。我不是没有忍受过不公,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杀了我的同事……但他真的有够烦人啊,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同标准成了理所当然。他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白人了不起么?这比‘驴觉得自己比马叫的声音大就优越’还要幼稚的不可理喻吧。啊,千百年的东西我也改不了。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永远高高在上的态度那轮得到我管啊……不过他烦到我了,没办法,这是哥谭,这世界处处都是黑的,可是哥谭让我暴露本性了,我只能入乡随俗,割断他喋喋不休的舌头,顺便割断他的喉咙——”

  “玉……”他终于回过神来。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在。”

  “啊,熟悉的话呀。”

  她放下酒杯,眼里毫无醉意。

  “顺便告诉你一句,我真的很能喝。你上次不会真的以为我醉了吧?”

  “……玉?”

  “算了,你当我现在喝多了吧。”她摆摆手。

  “我现在看起来太矛盾了,当然,肯定矛盾了。长久压抑在一个不适合自己的环境里,一边尽力去修补幻想,一边还厌烦这些虚伪和做作……算了算了不说了。刚才我们说到哪了,法尔科内小姐么?没错就是她。我可怜她。”

  “……玉。”

  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真的还好么……我是说,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奥斯瓦尔德握着餐巾的手攥紧,他看着她。

  “真的,只要我可以做到。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力去做到的。”

  她眨了眨眼睛,勾起一边唇角。

  “是么。可是……为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没有答案。

  许久,玉站起身。

  “明天见吧,奥斯瓦尔德——”

  “为你!”

  奥斯瓦尔德突然回答,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握着黑伞的手因为情绪而颤抖。

  “为你,玉。”

  他努力把话说的更为完整。

  “为了你,因为、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玉别开视线,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

  “我不能容忍虚伪,奥斯瓦尔德,而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违背原则……你是要我不做自己么?还是说你需要的实际上是你那位不幸离世的母亲?”

  “这和我母亲没有关系!”

  玉看着他,笑了笑。

  “你根本不知道你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幼稚的话,你只是觉得你想说而我想听,可实际上……那也只是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