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瞿棠

  瞿棠笑了笑,问道:“怎么老说我蠢,我哪里蠢了?”

  他有着哪怕深处最危险之境也能云淡风轻的本事。

  哪怕瞿棠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整理领子,但已经发生过的事,又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擦干净?衣领上的褶皱仍然存在,皱巴巴地立在前面,将瞿棠巴掌大的脸蛋严严实实地遮住,只露出上半张脸和一双透亮的双眼,明晃晃地表达着主人的心情。

  没有被抓到这儿的愤懑,也没有被欺骗的不甘,他看起来甚至要比身后的月光还要皎洁无暇,遥远而又古老,又近的触手可及。

  军师道:“随便相信别人,还不蠢吗?”

  明明吃到信任福利的是他,现在批评别人的也是他。

  瞿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扒拉着细数他这个结论的来源,最后总结道:“间谍才不会故意表达出喜欢和讨厌呢,如果你真是间谍,反而应该对我阿谀谄媚才对,而不是对我爱答不理。”

  哪怕军师看在狼王的面子上,已经竭力在隐藏这种不喜欢又看不起他的情绪,可瞿棠对别人的情绪多敏/感啊,一下就察觉到了。

  瞿棠笑眯眯地说道:“除非你才是那个蠢狼。”

  如果真的想要绑他,不如巴结他,再糊弄着将他搞到白水狼的领地来,不比现在这样简单多了?

  瞿棠干脆地问道:“你是不是就想要寻找这个地方?我先前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军师斜眼看了一眼瞿棠:“你倒是聪明,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你提前声明,我用你当饵的事,没有和狼王提前说,等狼王过来,估计还要一会儿,这段时间还劳烦你安分点,我可不像狼王,一切都以你为重。”

  瞿棠盯着军师。

  被盯久了,军师感到浑身发毛,厉着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瞿棠道:“唔,我发现你竟然没有喊我狼后了哎。”

  军师也是被说的一愣。

  他早已习惯带上虚伪的面具,哪怕跟随狼王这么多年,心里有再多不满,也没有在言语上表达过,面对讨厌的人也保持着毕恭毕敬,对待下属同样恩爱有加。

  他深知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知道没有谁能够永远一帆风顺,这些深入骨髓的敬语说不定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机缘。

  还是第一次,连敬语都忘记用了。

  军师嘴角一提:“可能是被你蠢忘了吧。”

  窗户上的围栏缝隙很小,哪怕是军师这种娇小的体型也无法进去,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瞿棠,忽然道:“狼后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吧?”

  瞿棠摸了下肚子,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感到诧异:“嗯?是啊。”

  “不饿吗?”经过军师前段时间的观察,发现瞿棠可以不在意穿、可以不在意娱乐,唯独不能不在意吃饭,一日三餐特别准时,无论他在干什么,到点就会觉得饿。

  但又不会明说,只用手捂住肚子,眼睛不自觉开始往门外看,因为害怕影响到别人的缘故,所以动作幅度并不大。

  瞿棠惊了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有点,你怎么知道的?”

  军师下意识接道:“你每次感到饿了都是这个样……”

  不对,他怎么也观察的那么仔细?

  军师闷闷地闭上嘴,从怀里掏了一个烧饼,扔了下去:“条件苛刻,没有那么多山珍海味给小狼后。”

  也正是因为中途去拿了个烧饼,先前才会差点跟丢,急急忙忙的,看到狼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其实以他先前对狼后的看法,不出面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毕竟狼后脑子不灵光,万一不小心中途暴露了,两个人双双丧命在荒郊旷野。

  但看着狼后东张西望的样子,还是免不了心软了。

  瞿棠接住烧饼,咬了一口,香酥可口,他眯起眼睛,幸福地看着军师。

  军师没再多看,从窗台一跃而下,只留下一句话:“你注意安全。”

  *

  砰。

  监狱的大门开了又关,推着一高大人影进了屋内。

  比起瞿棠手脚都没链子,那人的待遇可就没那么好了,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住,沉重地每走一步,都无比困难。

  来人眼上被密不透光的黑布遮住,常人被遮住视线,走路时都会小心翼翼的,生怕撞到什么,但来者却是闲庭信步,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脸上有点脏兮兮的灰,衣衫褴褛,却都不影响来人。

  他被推着进了监狱里。

  跟在身后的一群人,忽的拿起链子,抓着瞿棠的手到角落处,给他右手上牵了一条绳,挂在墙上。

  来人听到动静,耳朵往声源处一侧,重重地抿了下唇。

  脸上染上一抹红,又飞快地转动脑袋,对着瞿棠的对面。

  即使如此,瞿棠还是认出了来人。

  是军师。

  关押他的人似乎很害怕军师,几个人强压着他跪下,一用力,反倒听到自己手腕咔哒骨折的声音。

  瞿棠非常清楚地看到军师挑了下眉,又很快摁了下来,军师双腿一盘,坐在草地上。

  结局是符合这两个人的要求了,就是过程完全不同,押送的人丢了面,暗暗咬牙,故意拉紧锁链的长度,军师的手腕上很快被拉出一条血痕来。

  血慢慢地低在草地上。

  那押送的人似乎解气了,嗤笑一声,将门重重关上,隔着一层坚硬的铁栏,他这才得意洋洋地露出笑容来,警告道:“别乱搞,否则有的你受着的。”

  监狱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脚步声慢慢走远。

  最后还是瞿棠先开的口,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

  瞿棠观察着军师的脸:“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那么脏?”

  说脏,那都叫好听的了,军师半边衣服都快摩擦没了,脸上也是,都是灰,要不是瞿棠过目不忘,都看不出来这是军师。

  军师道:“失误,衣衫不整的出现在狼后面前,真是失敬。”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种事。

  瞿棠焦急道:“有哪里受伤了吗?”

  军师道:“没有,还请狼后放心,火药的强度还是在预料之内的。”

  瞿棠受到了惊吓:“火药?!你这身伤……不会是炸伤吧?”

  如果是被火药炸伤,那可真的是轻伤了,皮肤更多是擦伤,伤口并不深。

  “嗯。”军师被蒙着眼,无法看清瞿棠的表情,但也能从他的语气猜测出瞿棠的心里,安慰道:“狼后不用怕,衣服是专门定制的。”

  这也是他一直保持着狼型活动的原因。

  “就是有点可惜。”军师的语气不咸不淡,“用一次就全炸没了,本想将炸药偷偷移走的。”

  瞿棠快要被军师的胆子给气疯了,这可是炸药啊……

  脆弱的生命在如此强有力的威力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瞿棠有点生气,语气不免严肃起来,带着点鼻音:“这种大事,你肯定也没有和狼王商量吧?你知不知道,万一那个炸药威力比你预计中的大,你、你就死了啊……”

  他说道死这个字时,声音有点颤抖。

  军师不理解瞿棠为什么如此生气,平淡地点点头:“我知道。但白水狼运来的炸药是大问题,如果没办法很好的解决,这一仗很难打赢。”

  瞿棠严肃起来,腮帮子鼓起道:“那也要和狼王好好计划一番啊!”

  军师解释道:“炸药我调查过他的威力,只是启动方式可能和池星辞那儿的不同,所以才误点了。”

  “误点?”瞿棠快要被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失误,你就会死,你、你疯了吗……”

  军师沉默了下。

  尔后,他张开口,问道:“狼后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他自顾自地回答道:“是因为害怕我死了后,没有人带你出去吗?狼后放心,我给狼王留下了线索,哪怕我不小心死了,狼王也定能将狼后救出去的,我只是拿您当了饵,但不想您死。”

  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

  还敢说他蠢,明明蠢的是军师这头狼才对。

  瞿棠幽幽地道:“不是,无论谁的命,都是命,都一样宝贵。我并非害怕死亡——不对,人对死亡有所害怕不是正常的事情吗?我是在担心你,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因为一个失误白白丧失性命。”

  瞿棠没好气得说道:“我看你就是对死亡太没有敬畏之心,所以才什么事都敢做。”

  军师侧耳倾听。

  他无法想象此刻的狼后是什么神情,也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黑布太碍事。

  让他不能好好看看狼后。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狼后,狼后的意思就是:狼王的人。

  他怎么可以对狼王的人,有了觊觎之心。

  军师缓缓开口道:“狼后真不想这个时代的人。”

  瞿棠心里蓦地一条,一直在吧啦的小嘴瞬间停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什么意思?”

  军师也觉得他这个想法是无稽之谈。

  狼后是有过去的人,又不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呢。

  军师摇摇头,道:“是我多想了。”

  只是狼后比起那些贪得无厌的狼族,对生命更多了一分尊重。

  虽然在他看来,这是没有必要的。

  他们更向往能够统一狼族,为此,愿意付出生命。

  没有任何一条结论能够说服所有人,生命和自由,哪个更高。

  但,不得不说,被人关心的滋味不错。

  如果所有狼最后都如同狼后那样,军师想,那他的决定就没有错误。

  军师说道:“狼后,本名叫什么?”

  瞿棠:“嗯?”

  军师说道:“一直喊狼后狼后的,还从未问过狼后的本命叫什么呢。”

  瞿棠不懂话题为何转移的那么快,不过他巴不得能够跳过那个话题。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世界的人好像都能发现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果要说他身上有什么性格和这个世界不对付吧,但玩家们不是都来源于不同世界吗,为什么唯独只有他被发现了。

  瞿棠闷闷不乐,干巴巴地回答道:“瞿棠。”

  “我叫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