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晓盯着自己的头像愣神，陶乐开口解释说：“哦，这个头像是我随便换的，既然那个动画算是你送我的，我截它当头像你不至于还收版权费吧？”这句话带点儿打趣意味以防余晓往深了想太多。
“嗯，不会，送出去了就是你的。”余晓的回话让两人陷入片刻沉默。
陶乐不知道余晓这时想起了什么，他自己倒是想起和余晓分手后去公寓搬自己的东西那会儿，他默默把所有的东西一件件收进箱子里，余晓在一旁站着看，全程谁也没说话。
和其他情侣分手就把对方送的物品尽数返还或是丢弃不同，他和余晓都没有把对方送的东西还回去，余晓送他的东西至今都被他放在东京住的公寓里，没有使用也没有放在显眼的位置，就静静放在看不见的角落，至于后来余晓有没有把他送的那些东西丢弃陶乐就不得而知了。
陶乐垂头叹了口气，点开了刚才那个格斗游戏的Demo，说：“你操作左边这个角色吧。”
“好。”
由于没有匹配音效，游戏界面的小人来回挥拳或踢脚把对方击倒的画面看起来软绵绵的颇为滑稽，在无声的办公室里，他和余晓都没让着对方，这边被击倒了便立刻站起来补上一拳，那边被击退了又前进几步操作摇杆踢回去。
就这么几个回合下来，陶乐对余晓那没缘由的愤懑不可思议地减轻了不少。
时间分分秒秒逝去，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有组员来跟陶乐打招呼询问聚餐时间，陶乐回应后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余桑，走吧。”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把这个月应还欠款转了过去。
余晓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他拿出微微瞥了一眼，随即疑惑地朝陶乐看去：“你干什么？”
陶乐假笑两声，说：“既然你都在我面前了，欠你的就不用通过程一来还了吧？”
“你……知道了？”
陶乐无奈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什么？知道前男友为了给我爸治病把自己上学的钱都垫了出来，还是知道前男友分手后甘愿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也要让我念东大？”
“我……”
陶乐打断余晓的话：“这些事我四年前就知道了。”
不小心从程一那发现真相那天，陶乐不凑巧地又被面试的游戏工作室拒绝了，他浑浑噩噩晃到新宿二丁目，不时有男性或是辨不出性别的人凑到跟前问他想不想排解寂寞，他棱着眼一一拒绝后拐进了一家gay吧，点了一瓶酒坐在角落翻看最后两家意向公司的官方网站。
一瓶度数半高不高的酒下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这个行业，余晓为他放弃UCL值得吗？
往事在心头游走，陶乐继续道：“算了，反正都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你借钱给我，我有义务去偿还，现在就这么简单。”陶乐的眼神有些摇摇欲坠，他是怨恨的，怨恨自己被蒙在鼓里，怨恨自己安然躲在余晓的羽翼下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怨恨的是自己的无能，怨恨的是他想和余晓共同去面对时，余晓却把他推开了。
良久，余晓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陶乐不再多说，种种往事都没有揪扯的必要了：“走吧，去吃饭。”只要等建筑方案落地，他和余晓就能回到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
两人站在电梯里，沉默了许久的余晓忽然说道：“其实我也不算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如今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都是好的，你上了东大进入了梦寐以求的行业，而我最终还是去了UCL也如愿成立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
陶乐静静听着，末了微抬眼皮朝余晓望去：“嗯，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个月前的凌晨……你为什么打了我以前的手机号？”
“抱歉，是……我不小心拨错了。”
陶乐淡淡笑了笑，不再言语。
哦，原来真是他打错了，行吧。
余晓等在路边，陶乐戴着头盔骑着他那辆黑色铃木从停车场里出来，车灯远远投射过来晃得余晓不得不眯起双眼。
他捏着刹车停在余晓身边然后递了个头盔过去，余晓接过戴好后跨坐在他的身后，然而一坐上去就看着陶乐的腰犯了难，左右想了想把手撑在了身后的车壳上。
陶乐侧头用余光去检查余晓是否坐稳，但发现余晓的手撑在了后面便意识到余晓在介意什么。
余晓这副回避的样子跟他是洪水猛兽似的，挨着他一下像要了命一样，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随即转头启动了摩托车。
东京已经入夜，伴随着轰鸣声，陶乐的摩托避让着车辆和行人在灯火交织的楼宇间穿梭。上一次两人同时坐在一辆车上还是许多年前的新年夜，那时是余晓在前头踩着车轮，他搂着余晓的腰坐在后头的车架上。
那时他们还相爱，所有的烦恼都离他们很远。
车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蹿出个人影，陶乐猛地捏了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啦”一声。受惯性影响余晓猝不及防撞上了陶乐的后背，手也为了保持平衡不经意扶上了陶乐的腰，但车一停他立刻把手放回了之前的位置。
车前的女孩双手合十用日语表达了歉意，见陶乐挥了挥手才抬脚离去。
余晓的声音在陶乐身后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小心的。”是为不小心碰到陶乐的腰在道歉。
陶乐又开始心烦意乱了，他冷着脸笑了几声：“没什么你随意，我骑车载悠桑时，他也搂我的腰。”
“……”
见余晓不语，陶乐拧着油门准备再次启动摩托。
余晓的声音掺着夜风，凉凉地传上前来：“男朋友搂你是应该的，我……不合适。”
陶乐皱着眉转过头望他：“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
原来这厮这些天都这么误会自己跟藤原悠的。
陶乐气笑了：“我跟他什么时候谈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好歹也是领导，办公室的八卦你也信？”
“……”余晓继续沉默。
“算了。”陶乐启动了摩托。
两人抵达饭店时，公司的大部分人马已经到了，陶乐跟自己的组员坐在一块儿，而余晓则跟合伙人一起坐在了藤原悠旁边。他们的座位隔得虽远却能互相看到，席间几次目光交错两人都只停了一秒便移开视线，继续和身旁的人聊天。
饭后，他们又去卡拉OK续场。
策划组的几名同事抢占了麦克风在一旁唱歌，余晓和他的合伙人则跟美术组的同事坐在一起聊天，藤原悠本想拉着陶乐一起玩游戏，但陶乐今天既没有唱歌的心情也没有玩游戏的心情。
但团建始终是为了联络感情，没过多久便有同事站出来提议玩国王游戏，陶乐无奈只能加入其中。
第一轮游戏结束，一名性格较内向的女程序员当了国王，只是面含羞涩地点了同组的同事唱了首歌。
一曲唱完，场子也热了起来。第二轮游戏开始，牌依次发到每个人手中，很快第二轮游戏的国王身份落在了项目经理头上，项目经理坏笑着看向藤原悠，尤为胆大地指名藤原悠亲吻陶乐。
项目经理话音刚落，狭窄的包房内就炸开了锅，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藤原悠无奈地扶额笑看着陶乐，陶乐耷拉着肩直言自己招架不住。
先不说藤原悠对自己的态度过于暧昧，他不能真的让这个关系再进一步，此外，余晓也在场。
“快点啊，不就是个游戏吗？别那么认真。”项目经理怂恿道。
现在藤原悠跟陶乐都进退两难，不亲的话像是遮掩他们的关系，亲的话反倒像是坐实了公司的流言。
藤原悠是个多情浪子，即便是在对陶乐有好感的时候恋爱对象也没少过，加之从小在欧洲国家长大，一个亲吻而已对他而言代表不了什么，若是换一个人他不由分说就能吻上去，但今晚的对象却是他一直捂在心底的人，他笑着掩饰自己的心绪，犹豫了会儿，坦荡开口：“行吧，もも，你过来。”
陶乐坐在原地没动，问：“来真的啊？”
“一个游戏而已，纯洁的上下级关系你怕什么？”藤原悠这么一说，之前在公司私下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趁陶乐愣神的功夫，藤原悠走向他，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双唇印上一秒顷刻分离，神情却如同亲吻自己最珍爱的宝藏。
“嘁——”周围响起“不做数”的扫兴声，藤原悠端起领导架子控制局面：“行了啊，别得寸进尺”。
在这一吻落下的过程中陶乐没忍住看了余晓一眼，余晓端着盛有冰啤酒的玻璃杯坐在角落，偶有几束移动的灯光掠过发梢，看起来有些落寞。
余晓回望着他，眼神黯淡空寂，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片刻后，余晓把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和身边的人说想出去一下麻烦让让。
众人瞬时安静下来，纷纷看着余晓。
一位刚刚缠着余晓喝酒的美术组同事开腔问道：“余桑，你去哪？”
“哦，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玩。”
陶乐直勾勾看着余晓拉开门走出去，没再看他一眼，他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心不是心肺不是肺，有些难以呼吸。惘然几秒，他没控制住自己的双腿，几乎是余晓出门的瞬间就跟了上去。
藤原悠在他出门前扯了下他的衣袖，他挣开沉声道：“我也出去抽根烟，你跟他们玩吧。”
陶乐出去后，藤原悠的手悬在空中半晌后放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众人在卡拉OK的歌声中面面相觑，旋转霓虹灯变幻着色在地上交织，不少同事互相推搡着小声说“玩脱了”。
陶乐出到门外在走廊的尽头看到站在那抽烟的余晓。
余晓斜斜地倚着墙指间夹着烟放唇边吸了一口，又在一旁的烟灰柱那弹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没问，甚至没有给走到面前来的陶乐任何一个眼神。
陶乐说：“我上个卫生间。”
“哦，好。”余晓应答，语毕给陶乐让出一条路。
见陶乐进到卫生间里，余晓自嘲地笑了笑，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只是来看他一眼就足够了，现在又是干嘛呢，他早就不属于自己了，该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