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槿平躺在床上,双手置于腹部,默数床梁雕刻有几对鸳鸯,困意没有袭来,反倒精神抖擞彻底睡不着。

  他抬腿跨过宋清风,站在床边为宋清风掖好被角,转身随意披上外衫,手腕被宋清风拽住,身后传来暗哑地声音。

  “夫君,你上哪去?我陪你一道去。”宋清风薄衫滑至肩头,锁骨处的淡红色胎记宛如落雪梅花。

  “我去看看植株,你早些休息。”顾朝槿正欲抚宋清风睡下。

  宋清风系好衣衫,站在顾朝槿跟前,灵活的指节为顾朝槿扣好纽扣,微凉指尖触碰到顾朝槿胸膛,触电般地缩回守。

  顾朝槿低垂着眼睫,没察觉到宋清风神情变化,他自己却心烦意乱不想去看植株,只想和宋清风缠绵悱恻。

  “夜晚寒冷,夫君注意保暖。”宋清风拿起一件狐裘斗篷,搭在顾朝槿肩头,两根系带系成蝴蝶结。

  雪白绒毛衬得顾朝槿明眸皓齿,赤红眼眸摄人心魂,一根毛发飞落顾朝槿笔尖,宋清风捡起毛发吹落。

  穿过一片金色麦浪,空气中弥漫稻草清香,衣衫下摆挂着麦穗,田埂小道留下两人足迹,顾朝槿垂眸看向相握的手,指尖微动拽了拽宋清风手掌,“我有话跟你说……”

  “前面有人。”宋清风握着顾朝槿的手一路狂奔,麦穗响动,衣祛掀飞,仿佛带着顾朝槿私奔。

  宋清风率先跳下田埂,一条沟渠横在两人中间,他张开双臂朝顾朝槿轻声说道:“跳下来。”

  宋清风把他当做小孩子吗?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眼下情况不容顾朝槿拒绝,他奋力一跃扑向宋清风。

  顾朝槿携带满身月光,清冷矜贵,宛若天上神明,竖起的兔耳朵无不显露惊恐,那是只有在宋清风面前,表现出脆弱一面。

  跨越几个轮回,宋清风等到了属于他的神明。

  “别碰我兔尾巴。”顾朝槿推倒宋清风,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抱着宋清风滚了好几圈。

  宋清风手掌护着顾朝槿后脑勺,乱石枯草难眠受伤,锋利的石头割伤他手背,形成一道道鲜红划痕,鲜血滴落在枯草上。

  顾朝槿趴在宋清风身上,喘息地说道:“他们走了吗?”

  宋清风放下长袖遮盖住伤口,气息不稳地说道:“还没。”

  守旧派那帮老家伙神机妙算,不会轻易让顾朝槿进行种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必已经知道今日之事,故而会派人来再次破坏直到得手为止。

  顾朝槿听见轻微响动,不敢动弹更加贴近顾朝槿,四目相对,唇瓣想贴,田边荒草连天无人看见,他心里闪过一丝非正人君子念头,心跳如鼓,浑身发烫,一向敏感的兔耳朵垂在肩头。

  “明明听见动静,怎么无人?”

  “荒山野岭的谁会来这?我们做完以后速速离开。”

  四下漆黑,山岭间时不时传来木枝断裂,两位小跟班报团取暖,轻微的动静会将他们心底恐惧无限放大。

  田地位于半山腰常有返祖兽出没,矮小兽人踩到坚硬物,举着灯笼一瞧,白骨森森不知是什么动物遗体残骸,吓得他尖叫连连,跳到高兽人身上挂着。

  高大兽人急忙倒下背篓,腐烂的蔬菜洒在田地间,见任务完成扔下同伴跑了,矮小兽人在后面骂骂咧咧,鬼哭狼嚎地跟上去。

  “你还好吗?”顾朝槿迅速从宋清风身上起来,伸手拽起宋清风,余光晃过宋清风右手,沉声道:“你受伤了。”

  “皮外伤,不打紧。”宋清风试图转移顾朝槿注意力,“快去看植株。”

  顾朝槿站在原地不动,探究地看向宋清风,他不看有眼前这个人,甚至不知道对于宋清风来说什么最重要,心脏像是被人拧了一把。

  “宋清风,在你眼里什么最重要?”他问出困扰已久的问题。

  “顾朝槿。”

  不是你最重要,而是顾朝槿名字,是宋清风苦守破庙的执念,亦是几世轮回的得偿所愿,直白的告白像火光点燃整片荒原,在顾朝槿心底蔓延。

  顾朝槿陷入自欺欺人境地,贪念宋清风对他的好,想把宋清风占为己有,想和宋清风白头偕老,要用什么名义呢?

  他不过是入侵者,世界中的旁观者,带着上帝视角来到这个世界,身体不适他的,老婆和崽子不是他的,仅有一缕残魂漂泊。

  “宋清风,你能给我些时间吗?”

  我想承诺你一辈子,带你去看部落以外的世界,或是修建一座茅草屋,种田喂鸡,照顾崽子,头发花白也想与你在屋檐下厮守终生……

  “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几千年都搭进去了,不急于一时片刻,哪怕顾朝槿永远不记得他,只要顾朝槿在他身边,只要这个人还愿意看他一眼,无论什么宋清风都愿意。

  “你之前不是有话与我说吗?”宋清风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根木枝,扒开荒草开出一条小道,状似不经意的询问,心中暗藏期待隐隐作祟。

  “我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顾朝槿弯腰在田地中抓了一把干蔬菜,指尖微微一敛,发出嘎擦轻响,“他们不会认为坏掉的蔬菜能导致植株死亡吧?这可是上好的肥料,孤明天可得赏赐他们。”

  蔬菜坏掉的部分如若不经处理,会导致其余部份坏掉,兽世农业知识没有普及,兽人们只能根据日常经验种地,守旧派那些老家伙自然认为怀蔬菜扔地里能破坏植株。

  顾朝槿扔掉干枯的蔬菜叶,他正愁没有营养滋补植株,这下倒好守旧派反倒帮了他大忙,他主动牵起宋清风双手,“可以回去安心睡觉。”

  宋清风在路边扯了一捧紫色野花,错落有致捆成花束,想起梦境中顾朝槿笑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目光熠熠地看向顾朝槿,藏在身后的花束递到顾朝槿面前。

  “民间雌性会送鲜花给雄性,想来我还未曾送过你,今日补上。”

  顾朝槿不曾听闻民间说法,若他听说过,必然知道送花代表求爱。

  翌日,守旧派新任长老起了大早,赶在上朝前查看植株,田地里的小苗长高了些,到他膝盖位置,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一脚踩空摔进水沟里。

  上朝迟到,顾朝槿赏赐他三杯苦瓜汁,长老邹着眉头喝完,一声不吭站回位置。

  “农田继续种植粮食,孤会带人继续开荒扩大粮食种植面积,预计在年初实现每家每户都能吃上白米饭。”顾朝槿合上奏折放在一旁。

  种植中草药是为全民健康出发,部落里不能没有粮食,成为邻国砧板上上的肥肉,任人宰割,顾朝槿没有偏心任何一个派别,虽被守旧派暗中针对,但他知道那几个老头也是真心为部落好。

  长老胡子一抖,暗自腹诽道:表面功夫而已谁不会做,真要落到实处还不是占用农田?有老夫在一天,休想把农田种植那堆破草。

  他瑟缩身体只觉得全身发冷,捂着鼻子打喷嚏,努力缩小存在感。

  入朝为官的兽人频繁侧目,眼神示意长老:拜托求你别打喷嚏了,没看见陛下心情不好吗?等会一人一杯十全大补汤可就惨了!

  长老双手捂住鼻子,肩膀小幅度抖动,像是被众人欺负哭了。

  他特不想在大殿上打喷嚏,这帮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来忍受鼻子里像是有一只虫子在爬。

  顾朝槿瞥了一眼长老,看在长老今早亲自去看植株份上,他决定赏赐长老一碗姜汤,喝下去保管药到病除,“来人,赐姜汤。”

  长老立即跪下,哆哆嗦嗦地说道:“臣,不知犯了什么错,惹陛下不快,还请陛下明鉴!”

  算命先生给他算过能活到八十岁,他能怡老天年抱着曾孙四处游玩,怎么能死在一只兔子手上?!

  顾朝槿一手撑着额头,头疼地说道:“要孤亲自来灌吗?”

  姜汤味浓喝下去感到辛辣,却是一副可以常备家中的好药,种植容易熬药方法简单。

  兽臣们问道药味不敢做出厌恶神色,创新派在看守旧派好戏,凡跟辣味沾边的食物在兽世很少有人栽种,舌尖辣得像是起火,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守旧派接二连三跪下替长老求情,许多年轻兽人不喜长老迂腐做派,眼下人命关天难不成要看着长老死去吗?

  部落不可无王,派别中不可无长老出谋划策。

  “孤不想听你们废话,求情着一人一杯喝完再走。”

  此话一出殿内寂静无声,守旧派一个个低着脑袋,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身家性命全搭进去。

  长老一身傲骨跪得挺直,他双手捧着药碗,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真叫人有几分佩服,他双手捧着药碗,向同僚交待两句家事后一饮而尽。

  “老夫此生无憾……”

  话音刚落,药碗摔碎在地,长老双眼紧闭倒在药碗旁。

  大殿上一片哗然,长老堂侄当够缩头乌龟,见长老倒地想要顶替长老一职,顺便带领守旧派成员起义,到时候奉他为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堂侄站出人群指着顾朝槿说道:“大家不要怕,跟我一起杀了昏君,为长老报仇!”

  有几位大臣瞬间想明白事情原委,跟着站出来煽动大众情绪,他们带领人讨伐昏君,那是行正义之事,不算牟利造反,传到民间会有一批拥护者站他们这边。

  人群中吵吵嚷嚷,几位大臣趁机煽风点火。

  “杀了暴君为长老报仇!”

  “为长老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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