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33 章

天也利千秋,纵横万里的一座奇山之北,只由一姓一门之人掌握灵力修炼之法,凭借强大的战力,将广袤疆域收为已有,统治万民,又因为旷野辽远,权力千秋不绝,后将姓氏定为——野利。

开启统治漠狄近千年的壮阔浩荡历史。

漠狄第三十九代君主,野利卿欣剿灭异心叛乱的同姓同族,从此全部政权归于漠狄之主一人之手,他废除君主父子血缘继承制,立天资绝伦战力无双的后起之秀为继承人,赐姓野利,传位其人。

漠狄第四十代君主,野利闻夔改政权为漠狄旖兰,他继承野利卿欣遗愿,铲除野利氏叛乱余孽,建立强权广兴门派,从此漠狄民众尚武崇战,实力崛起。他无妻无子,恪从上代之主作为,立外秀内厉智谋过人的逐鹰派小徒为继承人,此时中原内乱不止,而漠狄强存,两大地域政权以锁兰山为天然分界,野利闻夔着眼万里疆域,已有跨过锁兰山领略天下的雄心。

漠狄第四十一代君主,野利荣坚年少继位,得野利闻夔栽培时短,但秉承先代宏愿,推崇修炼,整合门派,谋取均势,漠狄旖兰于是形成逐鹰派,琢珊派,添虹派为首,众多门派依附共存的局面。野利荣坚强颁政令练兵聚财,施计无数加强野利氏对诸多门派掌控。而锁兰山南麓内乱终止,金爰君自封玄尊一统中原,漠狄旖兰不再一方独大,野利荣坚纵容漠狄旖兰门派骚扰边境,挑衅中原。金爰君不忍多年,终于率领中原所有精锐人马北上进攻漠狄旖兰,野利荣坚亲征迎敌。

两方在锁兰山中大战数月战役上百,适逢天有暴雨,山崩地裂,中原折损全部精锐,金爰君九死一生败回中原,漠狄旖兰人马殆尽勉强惨胜,无力追击,大战结束,皆无胜者。

此战之后,漠狄旖兰突生剧变,添虹派覆灭,琢珊派叛变,若干门派不服野利氏强权时久亦企图自立,在四处边地为恶作乱。大战中负伤的野利荣坚退守妙京,修养民力。他立定继承人,授予权力代己行事斩杀叛逆,又大力重建逐鹰派,将数百年来只效忠野利氏的逐鹰派实力培增恢复至最强。

漠狄第四十二代君主野利蒙尘,少年时因缘际会即为逐鹰派掌门,得野利荣坚授意,代行权力,讨伐异己,后封珹王,强权不改,诛灭所有反叛门派,将漠狄之主的权势推向顶峰,民众只认君主,不认门派,其地位尊崇数百年从未有过,他扫清境内所有敌对力量后开启了夺取天下的征程。


中原逍遥京

一声破晓,两声震霄,成千上万的战鼓声汇聚,撼动了人间。

地上空中人马无数,密集流矢如骤雨从天而降攻击中逍遥京禁制,光亮的箭头钉上无形屏障,迸发出光芒,那一点点微小之光在逍遥京上空汇集成一道巨型的圆弧,刺目而震撼。

城下十里,禁制之外,逐鹰派精锐先锋正和雷霆卫对弈搏杀,兵戈争锋,吼声发馈,满目鲜血鏖战激烈。

城下雷霆卫由新任副首领率领,其后排布凤华尹的扶风大军,两重布阵直面漠狄大军,再往后穿过城墙是尔朱颀镇守华盖宫门,最后一道是吕风林和精锐护卫宫中的赵元旭。昭王赵孞立于城墙之上,前方战场一览无余,后方防守也可顾及周全,头顶闪烁的光芒从未停止,禁制,城防连同人心都在经受着最猛烈的攻击。

“昭王殿下!”一个雷霆卫来到脚边叩首,“漠狄后军兵分两路,正越过逍遥京朝后方城池而去。”

赵孞始料未及,往后退了一步,手指用尽了力道紧扣在城砖上,甲面发白,他望着脚下不能计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入侵人马,咬牙道,“野利蒙尘!”


长剑未收,剑朔寒光,野利蒙尘同样也在揽尽战局。

锗红和砾金两道身影相融成绚丽的色彩,在野蛮屠戮的沙场上格格不入。

“玄尊的江山你想了很久,今日本主就夺来到手。”野利蒙尘披风劲扬,点将台上他侧首似笑非笑得说与金以恒听,宛如先前说饮酒纵乐一样恣意轻飘。

种种虚以委蛇风花旖旎浸润了野心权术,你情我愿暧昧互琢的纠缠过往终逃不过实现野心的坚实步履,裹挟着浪漫绯色与残酷血色,将漠狄旖兰飞舞的火焰兰和中原盛开的明霞花花瓣碾进沙场污泥,散发出血腥屠戮的味道。

野利蒙尘伊始就看穿了金以恒利用漠狄旖兰扰乱中原从中牟利的野心,燕齐明霞派之主已经是位极人臣,再有心思是图什么,还用问么。美人投怀又能助益大业,还有比这更令人享受的事么。

玄尊的江山既然坐不稳,那就跌下了这宝座换人吧。

“哦,漠狄之主可要记得诺言。”金以恒在野利蒙尘的军营并没有受任何刁难制约,心铭剑还挂在腰间,他握紧了剑鞘,似乎是对前军激战十分关注,“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是你想要的,本主都有。”野利蒙尘纠正道。

“呵,”金以恒眼神带笑看向身旁伟岸之人,“都一样。”经过那晚“良辰”发作,他的脸色终不见好,白孱的嘴唇不依不饶,“我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本主在意。”野利蒙尘颔首强调,“何时能夺下逍遥京?金盟主不妨说说。”

金以恒明眸皓齿带着虚弱的破碎美,“逍遥京没有那么容易夺得,昭王也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现在明面上只有这一处战事,当心后方被包抄,侧翼被伏击,中了声东击西的计谋。”

鼓声由密集变为三步一响,前军激战,这是漠狄中军推进支援的命令。

点将高台上视野极好,天幕地面交汇处横亘坚固高墙,逍遥京在那道城墙之后,城下千军万马野蛮厮杀,那处颜色浓烈尸骸遍地杀声震天,是天下最瞩目的地方。

“本君没有轻敌,当然知道。”野利蒙尘品味着金以恒的表情,想从这副面孔上探一探真心,野利蒙尘不屑他的臣服,更无所谓利用,事已至此战局明显,倒是有意领略故作镇静强撑不灭的意志。“赵孞在他中原前军布下了无数迷阵,两侧又有伏兵伺机而动,截断我大军,知道是谁领头吗?凤华尹。”

金以恒屏住呼吸,不语。

野利蒙尘两手扶住了金以恒的肩膀,“本君派石莫潇为先锋,他们二人正在对战,至于赵孞那点心思,本君已派后军分成两路,从逍遥京东西两侧,沿官道去攻打荷鲤和康庄,这两地金盟主一定非常熟悉。”

这双眼眸世间没有画师能描摹它们的神采,斜挑飞扬姣姝传神,单看一眼就会沉沦,它们覆上了世间最张扬的宏愿。目视之处随着兵锋所指,都要纳入心中蓝图。金以恒被野利蒙尘的眼睛和面容恍了神,清澈温柔的声音格外显出了话外之音的威严强横。

这两座城池是燕齐的门户,夺得这两地就扼住了燕齐的命脉,切断与中原的联络,燕齐明霞派所辖疆域尽在他手中。自己还算燕齐明霞之主?自己一无所有。

即使逍遥京城下激战无果,一旦燕齐被占,野利蒙尘一前一后再次发动进攻,届时逍遥京腹背受敌,不论战果胜败,整个中原都被拖入战火深重的泥潭。

手心能感受到激流的血液,微弱的灵力聚在指尖,是身体唯一温热的部位,金以恒眼神逡巡不定,野利蒙尘的脸在视线中摇摆不停,“漠狄之主真是算无遗策啊,他日我进攻漠狄旖兰也效仿你这出。”他气息不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头来世上最愚蠢的人就是自己。

培植实力聚众人马,利用野利蒙尘挑起内乱,夺得玄尊地位的权力,都是做梦!可笑荒诞的梦境。

梦醒了,世间是有强权高位,只是自己从来没有资格。

蠢钝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变为现实苦噩,野利蒙尘在笑,俊美无俦的笑容在激烈的战场上最是惊心动魄,他身后旌旗满天,鼓声喊杀声从没有停过,而金以恒耳中听见的只有心跳声,不止额头,胸口也闷痛,沉重又带着回响的心跳声里窜入几缕轻笑声音,“金盟主说的,本君拭目以待。”

风吹几缕残花飘过眼前,野利蒙尘单手捧住了金以恒的脸,拇指来回抚摸那枚花钿,今日才发现原来是火焰兰不是明霞花,“金盟主向来懂得坐收渔利,今日本君也来一回作壁上观,”

漠狄中军人马按照既定的调遣依次出阵,赴城下鏖战,“这些人听你调遣,助你打败玄尊做中原主人如何?”

“什么?你说什么?”金以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偏过头,想逃开指腹摩挲皮肤的触感,这样的野利蒙尘比大开杀戒更令自己惧怕。

野利蒙尘止住金以恒后退的意图,耐心似劝慰,“本君说了,你昔日的愿望就在今日实现,难道不愿意?”

“你?!”这一切太过突然而诡异,野利蒙尘发动中原战争是为了助自己夺位?金以恒反复自问。

赵元旭能做玄尊,自己有何做不得?!假想过亲自率军招摇跨入逍遥京,沿途百姓跪倒称颂,直通华盖宫的道路旁红绸裹树,笙歌曼舞,宫中宝座已空专候自己。

今时今日,逍遥京确实在前方等候自己,展开一条尸山堆砌血流漂杵的道路,中原的最高权力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

“你不信?呵呵,你出征兵败全军覆没,只身在我军中多日安然无恙,中原那些人会如何看待?”这副茫然不能决定的样子引得野利蒙尘想狠狠得吻上那双柔软的嘴唇,他忍住了冲动,伴随鼓声,“你我才是同盟,我漠狄旖兰与燕齐明霞的同盟,金盟主。”

野利蒙尘扫视两眼周遭,把金以恒圈入怀中,声音气息拂在耳边,“刺探军情的雷霆卫从高渝一路跟随,他们没少妄图潜入我军营,对你,赵孞会怎么想?”发丝上留有清香,野利蒙尘深吸一口,“大好机会,不要错过。”


野利蒙尘只攻逍遥京西门,不理其余城门,避开伏击,不入南北两方瓮城。他又兵行险招反抄后方入侵燕齐门户,燕齐明霞没有兵马驻守,大战胶着分兵乏术,即使逍遥京防守得胜也只是暂时解了危机,免不了被前后夹击的被动。赵孞身后是都城百万百姓,父辈数十年经营积累,面前是源源不断的增兵敌寇,如此战法,中原兵力耗损,亟需休整,困局之中他须得想出出奇制胜的计策。

正在苦思时,漠狄旖兰军阵后传来金石玉音,急切清脆,刺痛耳膜,大军停止进攻,有序后撤。

赵孞也不恋战,同样下令撤军,激战了一天的两方都有损伤,胜败未分。

落日的余晖渡在他周身,被召来的凤华尹自前方狼藉的废墟返回,上到城墙,来不及换下溅了血污的衣衫,对着赵孞背影停步等待他开口。赵孞听见了脚步声,也不回头,直视夕阳,呼吸血腥的味道,“大战辛苦了,等尔朱庄主来了一起再说。”

“是。”凤华尹原本守住正面城防,大战激烈胶着时,奉命侧面突袭,从东西两侧刺入漠狄前锋背后,意在阻断其后军支援,再与雷霆卫包围全力剿清。

但漠狄旖兰前锋早有防备,见这支奇军突然杀出,立刻变为攻守兼备阵形应对,石莫潇亲自从锋前飞来应战,与凤华尹激战数百汇合,两人战力不分高下,直到鸣金收兵石莫潇后退,凤华尹想再孤身深入敌军,碍于军令又顾忌这举动会对被软禁的金以恒不利,便折回而返。

不多久,尔朱颀也从城中赶到,他对赵孞行了个浅礼后毫不掩饰对凤华尹的关切眼神,顶尖高手对战多时极度耗费灵力,下一场战斗随时开启,阿尹应该好好休息,虽然心中不舍,尔朱颀也在思索退敌良策,他身在城中,但战场动向无不知晓,野利蒙尘果然不负盛名,战事攻伐纵横捭阖游刃有余,劳师远征,运筹韬略,将中原的防线一步步收缩至逍遥京,直捣都城。

“两位都到了,”赵孞面对二人,示意尔朱颀支起隔音结界,然后才说道,“本王有意派出奇兵,于扶风进发越过锁兰山进攻妙京。”

凤华尹和尔朱颀非常惊讶,两人不约陪同对视一眼后弹开视线,等待赵孞解惑。

“本王在扶风安排了一支伏兵,凤教主先前从那处撤离时,已朝锁兰山南麓出发,现在就等一声令下杀入敌境,”半爿夕阳没入地面,橙黄氤氲光晕围绕袅袅浮动,黑夜即将降临,这是最后热烈灿烂的颜色,把赵孞的衣袍连同脸庞染成金莹玉色,“如今你们二人谁愿率领这支伏兵攻打妙京?”

攻打妙京,出其不意给漠狄旖兰后方一记沉重打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野利蒙尘在逍遥京以东再添一把战火,那中原就派奇兵刺入漠狄,断其后路。

三处战火齐齐点燃,看谁能主宰疆场决出胜负。

“属下去!”凤华尹自荐,长眉倒蹙,袖中剑还没有来得及将鲜血擦拭,袖口斑驳点点都是血迹,配上他决绝的气势,十足就是街头评书里乱世渴饮刀头血的悍将。

“属下也愿出征!”身边话音未落,尔朱颀同样回应,“野利蒙尘侵我中原着实可恶,这步突入他背后的进攻定能缓解我们都城战事,到时前后夹击,灭其大军。”

这步兵行险招的进军,唯有三人知道,因为有隔音结界,绝不会有第四人听闻,赵孞嘴角微扬,长者良言般说道,“尔朱庄主,你守好平江,我中原就不会有覆灭威胁。”

尔朱颀本想再进言,被赵孞止住了,“命你带尊上即刻返回平江!”他语气陡然威吓,紧接着对凤华尹,“兵符在此,凤教主即刻出发前往锁兰山,到达后立刻率军攻打妙京!”

“那都城这里?”尔朱颀明白赵孞统兵布排,规劝无用,但他一定要问,要听赵孞亲口说出。

“本王亲自来守,难道他野利蒙尘值得我们三人共同应对么,那也太抬举他了,本王一人足够。”

赵孞守卫家国,也守卫毕生信仰,傲气之下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文儒雅,危急时刻肩挑政权重担,历经多年执掌朝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中原昭王——与漠狄野利蒙尘并称的天下两大王者。

夕阳消失,赵孞身上的光芒耀色不在,黯淡如黑色,三三两两稀落的军士陆续回城,每个人都会看一眼远方,后撤的漠狄大军什么动向都看不见,但总有冲动扭头远望。

不止三人,还有一人,赵孞默念纠正自己方才的话,开战后没有一刻将他遗忘,不知如何提及,阿恒,你怎么样了。

“昭王殿下,尊上……你知道的,恐怕不愿跟属下回去。”尔朱颀五官端正,一双眼睛在朦胧深蓝的暮色里闪烁流光,明亮又狡黠。依照赵元旭的脾气,肯定在逍遥京和敌军死战到底,怎么肯退守千里之外,他两人有师徒名分,但也是君臣,赵元旭的命令他不能违逆,尔朱颀把难题抛回赵孞。

“尔朱庄主,”赵孞立誓和都城共存亡的磐石意志已经恢复为君子昭昭的坦荡平和,华盖宫因为战时,灯火只点一半,那些初上的花灯不减她半分华美,反增了灵动,赵孞只能看到屋顶重檐,看不到披花殿安政殿这些玄尊起居的宫阙,一天已过,今天还未见到他,时机要紧,就不再分别了,“尊上不愿你就不能了么?”

尔朱颀轻咳一声,随即明白了赵孞的意思,这是允许自己事从权宜,只要把他大侄子带出都城即使敲晕了也不会怪罪。“有昭王殿下指点,属下明白了。”尔朱颀拱手道,他还想与凤华尹嘱咐两句战场凶险多加保重的关切,凤教主已经接过了兵符,转身开赴战场,不说一个字。

一袭浅紫银白衣衫远去,尔朱颀听赵孞说道,“当年赵氏能居中原,全赖尔朱氏功劳,如今江山危难,还请尔朱庄主再扶赵氏于将倾,如果逍遥京不幸失守,平江就是再夺江山的最后据点,若是再有不幸,就带着尊上远走,天下之大,总有容身地。”尔朱颀聆听不语,赵孞又强调一句,“远走前,记得用尔朱氏的秘术洗去他的记忆。”

记得与忘却,这次自己不会再有犹豫了。

尔朱颀不知这几句托付背后的渊源旧事,单听这些话生出不详的预感,昭王预想到了最坏的战果,唯独不提自身,这算不算嘱咐后事?这场胜负未分保卫家国的正义之战,中原仍有战胜的筹码,昭王为何要将后果想成如此凄嘘。他疑虑不解,但无法规劝,于是请缨,“昭王殿下,属下请求明日阵前对战野利蒙尘!属下再请求率平江乘龙人马出战,为我中原鼓舞士气,显示必胜决心!”

赵孞欣慰,由衷一笑,“尔朱庄主不愧是尔朱氏后人,”他说得缓慢却不容反驳,“你的战意本王心领了,不过本王已下过军令,赶紧去宫中吧。”

今夜浓云翻卷,遮蔽了繁星与明月,尔朱颀拱手礼姿势维持,隔音结界仍在,“昭王殿下心意已定,但属下总要多劝一句,天下局势波云诡谲,这么多年南疆高渝,战事死灰复燃又覆灭的突然,背后极有可能有非作歹势力,殿下是否还记得昨夜属下对您所说,雷霆卫夏劲安去扶风找回金盟主和凤教主那次,有人背后偷袭凤教主想取他性命,属下也在场却根本不知来人是谁。”

赵孞神色忧重,“有人在围观大战,又或者多年来中原和漠狄间的龃龉不和也可能有人推波助澜?”他对于阴谋权术有本能的嗅觉,黑色夜幕无边无际,一颗星星也没有,让人觉得压抑不安,“那些人是谁?”

“属下和南疆贼寇周旋多年,那帮乌合之众哪有能力可以威胁这么久。属下预感那股势力多方搅动,这场大战我中原和漠狄势均力敌,战后力量大有削弱,恐怕到时才是他们露出真面的时机,再掀天下动荡。”尔朱颀声音压低,尔朱氏天下为己任的信义无时不铭记,大战已到了最关键时,赵孞的托付让他不安,他要将幽灵鬼魅般的暗处势力对赵孞明说。

“属下不知确切身份,也许是当年乾坤派残余。他们一定居心险恶,为祸世间。之前逍遥京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属下不来,就是暗地里打探他们势力,但终无所获,直到野利蒙尘一路猛进,都城危急,属下保护尊上保护尊上义不容辞不能有一刻耽搁。”

“乾坤派?”赵孞重复道,脑中蓦地闪过多年前尔朱菱提到过的另一个歹毒门派——无咎派,还有与它关联的……良辰!

“昭王殿下,请与尊上一同前往平江,属下为你们守住逍遥京,誓死不退。为了中原长存,为了千万百姓生计,你们一定不能有差池。”尔朱颀再次恳请出战,退无可退就死守到底,何况还有一人在前方,两人协同作战共御强敌,此心甚慰。何其美哉,尔朱颀暗自一笑。

赵孞闭眼,脚下都城一片一瓦都在心中,风过呜咽,像亡灵恸哭,也像不明身份的人嘤嘤私语,如泣如诉。

空中飘来花瓣,尔朱颀徒手捏住一片,正是华盖宫中的昙花,他见赵孞不语,只得请示道,“殿下,属下先回宫中请尊上动身,到时再与您汇合。”说罢下了城墙。

黑夜如墨,泼染在赵孞身上,他依旧不动,身影隐约单薄仿佛随时会随风离去。


尔朱颀刚踏入城门,差点被狂风般袭来的一个人影撞个满怀,他旋踵侧身避开,手腕一转钳住了来人肩膀,挡住了去路,“什么人在城中横行!”

来人满脸焦急,见了尔朱颀连见面行礼都忘了,一边挣脱一边说道,“尔朱庄主,在下要去见昭王殿下!”正是负责保护赵元旭的雷霆卫首领,能令吕风林十万火急狂奔一定是和赵元旭有关。

赵孞还未走下城墙,折而复返的尔朱颀和急火攻心的吕风林一同出现在面前,“昭王殿下,尊上不见了!”

“尊上就在宫中,如何能不见?是不是雷霆卫玩忽职守?!”赵孞在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得质问。

吕风林双膝跪倒,以头触地,“属下们时刻守在安政殿,不敢有一点懈怠。一刻钟前,侍从为尊上添茶,发现他不在殿中,顿时慌了,属下们封锁大殿四周,仔细寻找了每个角落都不见尊上,宫中也找遍了,仍没有结果,只得火速来禀告昭王殿下。”吕风林声音不稳,身体也在发抖,因为低头,看不见他懊恼自责的模样。

赵孞对尔朱颀示意,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支起一个飞行结界,带着他赶回华盖宫。安政殿中一切如常,茶盏里的茶水温热刚好,蒸腾一丝袅娜的热气,几本书籍平摊在桌案,一支毛笔蘸满墨水,搁在笔架山上,眼前一本正好是古今通读的兵书,“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兵出而决于胜负矣。”还有一张纸笺置在最上,“焚花义军作乱,本尊亲自前去扫平,劳烦叔父镇守逍遥京。”不用细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是赵元旭亲笔所写,墨水还未干透。

尔朱颀就在赵孞近处,显然也看见了留书,“昭王殿下,你我都没有听闻南疆作乱的消息,属下动身离开平江前,形势尚可控制,真有作乱,也不需尊上前往,尊上一定是想偷溜去战场看看,待属下将他找回。”说完他手中忽然出现了符纸——“传音寻踪”,不管赵元旭身在哪里,总能探得他的踪迹下落。

尔朱颀从凤华尹处得知了扶风漱玉教的咒语,他双眼紧闭双唇念动,而后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得再次念了两遍,赵孞眉头紧簇,就听尔朱颀说道,“寻踪不能,尊上真的不见了。”

“追!去南疆追上他!”赵孞一手砸在桌案,砰的一声,毛笔应声从架山上滑落,在书面上溅染一团墨汁。

“昭王殿下,符纸失效可能是尊上自己毁了手中那一枚,”尔朱颀思维转得飞快,“也可能是他进入了强大的结界,阻碍了符纸效力。”

“不管如何,他确实不在宫中,有可能已经出了逍遥京。”殿门大开,夜风吹得昙花离开玉皿四散飘零,轻盈花瓣被席卷裹挟散曳高空,飘向远方。赵孞战事缠身下又多了一重忧难。

赵元旭一旦有意外,此战即使打败漠狄旖兰也没有了意义。空荡荡的殿宇里灯火通明,自这片宫殿落成,还未过一个甲子,玄尊的位置换了又换,目睹过一幕幕悲欢离合爱恨争斗,中原政权从没有经历过眼下这般生死攸关的危机,敌军兵临城下,玄尊不知所踪,抬头张望,又仅剩自己一个人。

是否一开始的抉择就错了?不会的,自己所做不会有错。

“尔朱庄主,你去追上凤教主,让他返回逍遥京。”赵孞替他人把书籍合上,归置整齐。

“昭王殿下,属下认为此时应尽快找到尊上下落,属下由逍遥京向四方找寻,凤教主由雷霆卫传令即可。”尔朱颀提出异议,他也明白赵元旭身份贵重,战局与天下时局到了最关键时刻,不容有任何闪失。

“凤教主的为人,认定后绝不会回头,他此战早有了打穿漠狄战线,战至最后一刻的决心,此去攻打妙京他求之不得,箭已离弦绝无收回,即使雷霆卫传尊上的命令他都不会罢手,你去才有胜算将他劝回。尊上务必找回,这是比守住逍遥京更迫切的大事。这件大事交于你们两人,我才有把握。门派之主本就是拱卫玄尊的重臣。”赵孞计划全改,下一场进攻近在眼前,他不得不改换了应对策略。

尔朱颀没料到昭王对凤华尹了解得如此透彻,自己竟然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一瞬间的哑然后,他不再虚耗时间,对着昭王俯首,“属下立刻出发,追上凤教主后与他一起返回逍遥京寻找尊上。”说完他大步离开披花殿,北上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赵孞朝着殿门外长跪不起的吕风林吼道,心中焦灼只能通过这一句简短的话发泄一二,“除了守城的,所以雷霆卫全部派出!”

吕风林羞愧难当,重重叩首,“是!”

“回来!”刚迈出两步的人又被止住了行动,赵孞怒呵完走到吕风林面前,眼神足可以将人立刻斩首,“尊上先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有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

“回,回昭王殿下,”吕风林今日与赵元旭的一切回想了无数遍,“尊上其实一直在宫中眺望战事,黄昏后出宫去找您,他到了城下严厉命属下不得跟从,然后过了半个时辰又下了城墙,属下护送他回到安政殿,他一个人在内谁也不许进入,而后属下就发现他不见了。”

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也别想窥见丝毫端倪,原来少年已经长成,城府犹深。昭王挥袖,吕风林告退,连同所有接受了密令的雷霆卫投入无边黑夜中,宛如填补了夜空中未出现的群星。


漠狄为保优势,初战试探后主动退兵,虽然退后数里,但以退为进,后军两路向东出发纵横中原腹地,行军将领正是阮清泠,野利蒙尘令下未久,又接到了逍遥京中内应的密报,城中雷霆卫悉数征调派往四面八方。

野利蒙尘听完后沉默不语,以手支颐的姿势维持了很久,雷霆卫属玄尊麾下最精锐的人马,非常之时不守逍遥京反而外遣,稀释尽兵力集中的优势,赵孞又在使什么诡计?难道要去解救燕齐?不,解救危机没有必要动用全部雷霆卫,难道是疑兵之计,这些行军只是虚张声势掩护真正目的?真正的目的……他脑中有个想法模糊闪现,还未来得及想全,猛然响起的玉碎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野利蒙尘出征简行不好奢华,漠狄旖兰的中军帐不及辰极宫千秋长生居的万分之一,厚毡铺地,帷幔为墙,列阵在营地中央仿照众星拱月彰显地位,又支起牢不可破的结界隔绝了外间一切声音动静,军士已经退下,这个声音唯有来自后方寝帐。


“盟主,你在床上已经瘫坐一天了,再下去腰会变粗的。”金山儿小心翼翼得规劝着床榻上的人。

金以恒放空的眼神终恢复了一点神采,他收回枕在脑后的手,瞟了一眼跪坐在床边娇小玲珑状的金山儿,“你这是想骗我吃饭还是想让我节食?”

“我……”金山儿挠挠头,“我看你心事重重,想劝你吃点东西,自从我们在燕齐望悠山里重见,你脸色就不好,我担心你有伤势还没痊愈,吃点吧。”金山儿把炖好的清粥捧给金以恒,“吃好喝好攒点力气,这是你教过我的。”

金以恒看着白玉雕琢的碗,里面盛了半碗飘香的米粥,并没有接过。

见主人毫无反应,以为他还在为心事烦恼,金山儿不好再劝。“小山儿,帮我打盆水来吧,我想洗洗手再吃。”金以恒弱弱一笑。

“好。”

金山儿在军营里仿佛是透明一般,所有人见了他全当不见,任由他行走,而金以恒紧随在野利蒙尘身侧,更没有人敢议论他的任何事。

水井在军营边缘,金山儿需穿过整片军营去挑水,烧开后端来。他刚离开,金以恒被折磨了一天的头痛苦楚终于不再强装,他伸出拢在袖口中的手指,苦涩得自嘲。十指指尖都在渗血,像女人厚涂的丹蔻,裹挟了浓稠令人作呕的血腥,记忆中的巨大伤害并上良辰发作,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头□□出声,从床榻上滚落,撞翻了几案。

玉碗还有诸多玉质的杯盘药砵相互碰撞,掉落在厚毡上滚出好远。

野利蒙尘掀开织金帷幔,内里的人顺着他出现的方向本能回头张望,长发披散赤足跌坐泪眼朦胧,只掀开一角,那副仓惶无助的模样也展现了全貌,一滴眼泪划过脸颊,野利蒙尘呼吸一滞。

嬉笑风流明艳动人的光鲜彻底剥落。

只有须臾的安静,下一刻,金以恒抱住了头蜷缩起身体,背对来人咬紧嘴唇倔强着不发出声音。

帷幔摇晃,刚刚掀开的那一处缝隙再度合拢,内里的一切被遮挡在繁复精美的纱绫之中。


风起云涌,不断流过的乌云遮蔽月色,赵元旭自有隐身之法,他走下安政殿的玉阶,一步三回头,他边走边吸深深呼吸,穿过复道回廊昙花花丛,在宫殿偏门与数名雷霆卫擦身而过,终于出了华盖宫。

虽然名义上坐拥中原,但亲眼见过的疆域寥寥无几,只有都城还有游猎的丛林。总有人告诫自己身负社稷不能犯险,安乐祥和时,不能出游阅览锦绣河山,危难战乱时,前方厮杀无数人死去,也不能亲临战场。他始终被身份束缚,被奏报障目。

这玄尊的位置只有虚幻的责任和道义,徒手握不住任何自己想要的。

身后的宫阙像一只巨大猛兽,分不清从幽冥或从仙途而来坐镇在此,稀疏的宫灯就是它无数双幽幽眼睛。

额前的碎发于风中凌乱了赵元旭的视线,灯火飘摇风铃作响,表面如旧的宫廷夜景里夹杂了血的味道,没有了熏香与花香,血腥屠戮的味道越来越浓,每远离一步华盖宫,这味道就重一分。

赵元旭踏上贯通都城南北的中央大道,原本通宵达旦歌舞升平的林立店铺如今统统闭门关了彻底,偶有稀疏的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脚步凌乱,即使相对路过也不提半句招呼问候,急急忙忙赶向他处避难。他隐身的符纸在手,仍旧忐忑,唯恐行踪被人发现,他不时环顾四周,一不留神差点与一个飞奔的雷霆卫迎面相撞,还好他及时跳转腾挪,大力一跃来到半空才勉强避开,那雷霆卫显然也没有发现前方有人,飞一般得冲向宫门,一定又是战报,赵元旭自顾自想着,不再留恋身后。

高耸城门就在眼前,他历来被迎奉称颂万岁,端坐车架里,于万人的膜拜声中穿过那道玄尊才能行走的中央城门。今夜所有逍遥京城门紧挨,雷霆卫驻守,战事戒严,任凭谁即便踩过千刀万刃也不能出城。

赵元旭正在仰看兀立的城墙,想着如何能出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有人由远及近走来,声音也越来越迫近耳边,“尊上救我。”宛如其人附在耳边乞求,“尊上……”斗篷上紧系的黑色狐裘围脖挠着他的下颌,赵元旭有种身旁有人的错觉。

他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是临行出征前,只隔一道丹陛,也触及不到的人。高渝激战之后杳无音讯,都说他成了俘虏,探寻不到,生死不明。自己亲笔写信给野利蒙尘质问下落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赵元旭揪了揪眼睛,哪里都没有这个人的身影。可自己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就像黄昏时分安政殿内一样,“尊上,尊上,你听得见吗?”

“他们明日就要在阵前杀了我。”

“我就在城外,可我逃不出来。”

赵元旭起初以为是幻听,但那个声音至始至终清晰无二,谁有能力传音宫中,传给自己?

“金盟主?!”赵元旭不禁叫出了声。

“尊上,我……”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不能言语。

赵元旭不可置信,可脚下比思维更快,他已经出了大殿,他要去找金以恒。

有千百人在身后跟随,他不能随意出城,只得改登城墙,城外所视方圆千里,不知哪一处才是金盟主说的“城外”,踏在砖石边缘,只差一跃就可以飞奔离开,扭头间他看见了昭王还有凤教主和尔朱庄主,三人谋划着自己全然不知的事。

赵元旭不知不觉收回了脚步,“回宫。”

宫中景致不变,可人心总在变化。夕阳落幕,赵元旭坐回安政殿,木然翻开了武经韬略书籍,他耳畔似有幻听,金以恒的余音不断,如同熏香袅袅盈盈,不经意间无处不在,着力倾听时却寂静无声。

“他们明日就要在阵前杀了我。”这句话又强行突入脑海,同时赵元旭视线染成红色,然而只有万分之一的时间,短暂得连他都没有发现,下一刻,他已经站了起来,在黑夜降临时再次离开安政殿。


此刻赵元旭已经远离了华盖宫,将要离开逍遥京。

“尊上,你终于来了。”这次确实有人,突兀得像从地底冒出来,横挡在赵元旭眼前,他身量不高,是个少年,身穿中原百姓寻常的粗布衣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对着赵元旭欣喜非常。

“你居然看得见我?”赵元旭退后一步,冷峻的眼神打量审视着这个少年。

“看得见。”少年连连点头说得诚挚,随着他抬起下巴,那双眼睛突然闪过暗红色的光,面容也变得狰狞,嘴角还带着诡异的弧度,变了语调,“怎么会看不见呢?你这区区下三滥的隐身术。”

“摄魂夺命”术操纵意识,被击中的人无不听从摆布。

“走吧,快点出城,金盟主还在等你呢,尊上。”少年上前拾起赵元旭的手,像观赏一件上好的绝世宝贝,中原的玄尊长得真标致,他啧啧称赞这张玉砌精致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善诱道,“来,我带你出城。”

赵元旭反抗全无,任由少年牵着手。这少年修为了得,带着他轻点砖石,攀岩走壁,轻松越过了厚重的城墙,来到了城外,再从层层严密的守城戍军头顶飞过,达到了郊野。逍遥京的禁制在少年面前轻如蝉翼,食指轻轻一点就彻底失去了效力,出城毫无阻碍。他撤下了“摄魂夺命”,赵元旭又恢复了意识,这才惊觉自己到了陌生之地,不见星辰,没有月光,四周一片阴森晦暗。

“尊上,金盟主他就在前方漠狄大营。”少年从他身后而现,指着大片篝火通明的远处。

“你到底是谁?!”赵元旭伸手就想从背后扣住少年的喉咙,少年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行微微一动,轻松避开这攻击,但他并没有站稳,踉跄着跌倒在荒草地上,嘤嘤哭泣,惊叫恐惧,如同大梦初醒,“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你带我回家,我家在,在燕齐。”

话中最后两个字令赵元旭眉峰一跳,他弯腰俯身揪住少年的粗布衣襟,戾如修罗,咬牙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引本尊出来到底有何企图?”

少年气息越来越弱,干呕不停,拽紧了赵元旭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我……不…知…道…”脸色白得越发不像活人,将要窒息时嘴唇颤抖不止,终于吐出了一句,“救救我……”这句声色与金以恒的一致,赵元旭如同被雷劈中,愕然惊惧得甩开手,少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元旭疑窦丛生,随即恼怒得掐住地上人的脖子,强行把他拎起,暴喝道,“你到底是谁!说!”少年任由他蛮力摆布,没有一点反应,显然已经断了气。

赵元旭将尸体一扔,再次环顾周围,大风呼啸,星辰不见,他辩不明方向,举目所见都是黯淡,自己像踩在人间地府两界的边缘,随时都会迷途不返,唯有刚才少年指着的方向有微微明火若隐若现,他扭头,发现少年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漠狄大营……赵元旭直面那处飘渺明光,金盟主真的会在那处?这个少年出现得诡异消失得离奇,显然有无限的迷雾阴谋环绕自己,而找不到任何破局之法。此时若是退后折返,回到逍遥京就能重获安全,可那些一声声求救真实而难舍,真的是金盟主在呼唤自己?金盟主……赵元旭脑海中满是金以恒的模样,初见时的露齿而笑,再见时的灿烂风华,还有卸下了伪装在安政殿的激烈交锋,他明明渴望夺走自己的尊位,却披着顺臣的外衣诓骗了这么久,临了出征时还是把自己的期望和心全部带走,留下空落落的自己,造就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还能来向自己求救。

赵元旭郁结不能再忍,满腔的愤懑冲破内心,他要见到金以恒,即使死了也要把心剖开看看以往对自己的笑颜里到底有几分真情。


篝火渐近,赵元旭已经能看清敌军辕门两侧高飘的神兽纹旗,营地外守军巡逻严密,须得想个突入的办法,他手握隐身符纸栖身在一簇矮壮的灌木丛中,冥思苦想又不失警觉。

“呵呵,想进去的有什么难的,我帮你。”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是刚刚那个少年!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赵元旭下意识得一招出击,树丛剧烈摇晃发出异响,引得远处守卫注意,“什么人!”漠狄军士疾速而来,待靠近时却发现只有蒿草并无其他。

赵元旭只觉得狂风扑面,耳边呜呜巨响,眼前漆黑一片,他以为自己被人偷袭即将死去,而下一刻又真实感受到了身下湿软棘手的荒草,他被一股强横的力量裹挟推进,霎时间就远离了那处潜伏地。

赵元旭以手撑地急急起身,此地几座营帐围绕,中央那一座大帐以金绸为顶豪华难掩,显然有显赫人物驻扎,这里无人守卫,夜色迷雾缭绕,越是寂静越是危险,事已至此,断无回头,赵元旭不再犹豫想要突入金帐,才发现隐身符纸不在手中!夜风不止,帐巾徐动,仿佛有很多人藏身在角落里,随时都会出现将他就地剿杀。

“哼。”穿行逍遥京与漠狄军营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捏着隐身符纸,悬在半空中,他就是从南疆出发逗留燕齐,又朝战事中心而来的董无香,那枚符纸繁复精湛,被衔在嘴角,他朝着地上的赵元旭露出怜悯的笑容,“玄尊,去吧,让我看看是你的灵力能在帐中人手下支持多久,到时候你死了,中原必定复仇,两败俱伤于我最有利。”

先灭中原,再炼傀儡,灌输迷药,统率大军杀回漠狄,我才是真正的漠狄野利氏继承人,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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