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32 章

“盟主?”

金以恒被这声称呼唤醒,迷蒙睁开眼睛,“小山?!”

“盟主你醒了,太好了!”金山儿一身简陋的粗布衣服,跪坐在金以恒的床边,见到主人醒来,喜极而泣。

一盏微灯,帐巾围绕,仍在军营啊,金以恒靠着垫子慢慢坐起,看着头顶深色的篷顶,“你怎么来的?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是漠狄之主让我来伺候你的。”金山儿解释道,金以恒怔怔看着,他继续说道,“跟着盟主去高渝的人马,大部分都折损在了和若黎对战里,那一天我们追击阮清泠快要成功的时候被漠狄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盟主你被漠狄之主抓了,我们剩下的几个也被俘虏了,被废了灵力,押到一个不知道的地方,那里全是光秃秃的山石和焦土,任我们自生自灭,我担心死了怕你有意外,可那里有厉害的结界,我根本逃不出去。”

金以恒拍了拍床榻,让金山儿坐得再近一些,“小山儿,我也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嗯嗯。”金山儿点头。

“我们劫后重生,这一见面恍如隔世,你怎么不哭了啊?”金以恒戳戳他软肋。

金山儿被逐鹰派的人带离漠狄流放地固守山,还以为要被严刑拷问后处死,哪里会料到能回到中原,更不会料到被带到对中原征伐的精锐大军中,中央大帐里的人,目光锐利得可怕,即使金山儿不怕死,也忌惮着胆寒的气势。

金山儿甫一见到躺着的金以恒,顿时泪流满面,扑倒在他床榻边,忍住不啜泣。照顾了一天一夜,榻上昏睡的人终于醒来,生离死别后的巨大震撼褪去,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为主人不甘。

被金以恒几句连蒙带耍,又替他心疼不已,“盟主啊,我的眼泪昨天见到你,以为你已经咽气的时候就流光了,现在哭也哭不出来。”

“去你的!”金以恒一掌拍在床榻上,眉毛倒竖,“本主没战死沙场,到被你气死了!”

金山儿脸上笑里带着哭,抿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金以恒立刻明白了金山儿心中所想,长长叹了一口气,唏嘘道,“既然漠狄之主让你来照顾我,说明你我都死不了。”

金山儿打量大帐入口,确认没有人在,附在金以恒耳边,说得非常轻,“那盟主你谋划个大的,有我助你,我们一起把他给……”金山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漠狄大军没有了领头的,我们联合逍遥京的大军先杀了他们,再调转枪头,杀回都城,到时候中原和漠狄都是你的!”

金以恒眉峰挑得老高,噗嗤一笑,“你灵力废了,我重伤在身,两个弱小俘虏而已,你倒也是‘死心不改’,哈哈哈哈。”他笑个不停,差点背过气去。

金山儿虽有想过为何被带来照顾金以恒,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半点,更不知主人与野利蒙尘的隐事,金以恒笑得张狂放肆,他更加莫名不解,难道这不是主人多年来的心愿?可灵力被废,确实是个废人了,金山儿神情黯淡,讷讷说道,“我这不也是随主人么,不改!”

金以恒背负太多,刚刚醒来,根本理不清思绪,他手指弹了弹金山儿的脸颊,“此事先不提。你之前不是花痴过漠狄之主的容貌么,见到了?

“见到了,”金山儿帮金以恒端来手边熬好的汤药。

“他好不好看啊?”金以恒夺过勺子自己喝。

“额……”金山儿万万没想到问的是这句,只当又是戏耍,关心得问道,“药烫不烫啊?”

“问你呢!”金以恒眼神一变,音调拔高,威严立现。

金山儿脸色煞白,他离开床榻,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属下先前乱开了玩笑,恳请盟主恕罪,盟主今生待属下的恩德,属下一定誓死报答!”

金以恒放下了药碗,语气缓和,“起来吧,过来坐好。”

“是。”金山儿听话,重新做坐回床边。

“小山,”金以恒看着他清瘦的脸,落寞道,“你能回来相当于这条命重新来过,我抹去你的记忆,让你真正只做一个伺候我的小侍从,你愿不愿意?”

“我……”金山儿哽咽,违背本心的“愿意”两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没有了记忆,一切过往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暗无天日的童年可以一笑抛弃,是因为在燕齐明霞重新活过,“我舍不得盟主对我的好,我不想忘记。”金山儿眼中闪过泪花。

“那就不抹,只做随从,再不要提我先前那些妄想,明白吗?”金以恒自嘲着,哪里还有灵力能抹去记忆呢,小山今后不该为自己过往那些可笑的“大业”而活,才能保住小命。

与金山儿的誓死忠诚不同,金以恒更不愿被忘记,两个人结识了多年,日后世上多有一个人记得自己也是好的。

金山儿有些懂得金以恒的用心,又不能全部懂得。

“盟主,喝完药我伺候你穿衣服吧。”金山儿劝道。

“不喝了,”金以恒懒得去究问都是什么药材,更怕喝苦药,先前浮浪共渡一晚的残篇记忆慢慢清晰,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略显宽大的寝衣,与野利蒙尘的同色,寝衣上飘来熟悉的熏香,怪不得昏睡时有种和他抱在一起的感觉。“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的?”金以恒看着自己整齐的衣领,全身显然已经沐浴过了,只是腰酸得厉害,他揉了揉,装作无意间问起。

“啊?”金山儿跟不上金以恒的思维,一时来不及反应。

“笨!问你我睡了多久?”金以恒将领子拉开一条缝隙,往里瞧了瞧自己胸前。

“我来的时候,”金山儿老实回答,“盟主你睡着了,漠狄之主坐在这个位置,”他指着枕头处,“我怕他对你下杀手,可是我又打不过他……”

“哦,那你多虑了。”

“他命令我照顾你,然后就走了。盟主,你睡了一天,要不要起来?”

金以恒打了个哈欠,“起!不然就辜负了漠狄之主的款待。”金山儿捧来衣服,为其穿戴。

“知道我们在哪里么?”趁着系衣带,金以恒凑在金山儿耳朵旁边问。

不知是自信还是疏漏,金山儿从漠狄被逐鹰派带到这里,不上枷锁不封五感,他常年为金以恒奔走四境,疆域各处烂熟于心,“地势平坦,植被葱绿,星辰轨迹,常飘南风,我们应该是在荥阳。”

荥阳,距离逍遥京不足百里。

“几个时辰前,我听见帐外有人马集结的声响,我出不去,不知道他们的战况。”金山儿帮他绑好了腰封。

金以恒发现自己的扇子还在,拿在手中捋顺了璎珞流苏,在他人军中执扇风流,“这是漠狄中军帐,我们出去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兵临逍遥京城下。”


自洛阳开拔,漠狄大军火速进军,达到荥阳时,前锋突受偷袭。

数不清的长箭点燃火焰射向军士,石莫潇奋勇当先,来到交锋处。

黑夜下看不清对方虚实,只有无尽的夺命箭矢满天袭来。

石莫潇用剑挑开流火,徒手抓住了一枚长箭。定睛再看,箭身已经化为轻烟消殆没有了痕迹。

“这是?”石莫潇疑惑,没有实形的箭矢居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这是幻术?

逐鹰派全力应战,但始终不见中原人马的一点踪影,对方虚实未知,石莫潇急于求解,他着人去后军报于野利蒙尘,又命人排开坚固阵形,直面进攻。

剑刃反衬了惨淡月光,籍着这点微光他敏锐得发现了有人影掠过空中,只有分毫时间,对顶尖高手来说也已足够,他长剑脱手朝不明的人影追击。

“叮”的一声清脆巨响,两道剑刃激烈对撞后分开,石莫潇追逐那柄长剑飞冲向前。

剑身的光芒隐去,其人终于现身,见到了石莫潇,解下黑色披风,白纱金线衣袖翻飞,飘逸不失利落,面容极好但有将所有人全部斩杀的凶狠。“来者是谁?”石莫潇呵问。

“哼!”来人根本不理,长剑在手挽过数个剑花,数张符纸贴在唇边,无声念动多句咒语,石莫潇立刻被凭空出现的千百支箭矢包围,那些箭矢风速一般刺向他和他身后多名军士。

运用符纸出神入化,石莫潇洞穿了其人身份,他剑尖挑起一道屏障结界,厉声朝身后命令道,“撤回中军,以防偷袭!”

长箭如雨,猛击结界,两股力量碰撞,发出阳光一般刺目的光芒,石莫潇拼尽灵力修为,保住屏障不破,抵御了凤华尹的全力进攻。

待光芒暗去,巨大动静响声归于沉寂,早已不见了扶风漱玉之主,只留下几簇旷野星火兀自燃烧。

石莫潇见方圆几里空无一人,极有可能中了对方调虎离山计,他如临大敌立刻返回中军。星夜下的军营无人酣睡,辕门处数万人肃杀整装待发,野利蒙尘独领天下强大的劲旅,负手立在锋刃最前。

他沐浴星辰之光后直面旭日光辉,金色为领,锗红窄袖长袍刺绣巧夺天工,因为阳光折射出逼人的色彩。“主上,前锋遇袭,属下已重整人马,只待您下令杀入逍遥京。”石莫潇单膝点地,中原都城就在剑指之遥,逐鹰派以及漠狄大军都在期待决战。

夜袭之事野利蒙尘早已知晓,他脸色沉沉,高举右手,振臂一挥,“进发!”


“师父啊,我们这里都改姓野利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睡觉啊?”霍运星捣鼓草药一夜没睡,例行来看看老人家。今天锁兰山的风格外大,吹得金石镇上小破屋窗子呼呼作响,糊了好几层纸都挡不住刺骨寒风吹进屋内。

漠狄旖兰进攻中原,锁兰山南麓与扶风广大的地域因为赵孞的防御收缩,已经被野利蒙尘占领,神兽纹旗插遍每个人城池,在漠狄门派的开道下,各地官署已经全部换成了漠狄人治理,丈量土地,清册人口,各门派大收弟子,教人修炼。

霍运星拿装睡的人没办法,叉着腰恨不得把窗户门板全拆了,“野利蒙尘已经到达玄尊和昭王家门口了,你再睡一会儿可能就错过可以让后世史书大写特写的百年大战了。”

周知命被子捂得严实,一动不动。

“你真不去逍遥京啊?你不去我去了哦!”霍运星一步三回头,往房门口移动。

“你给我回来!”周知命从被窝里矍铄而起,吼住了霍运星。

平房屋舍消失了,霍运星眼前呈现无垠的浩瀚星空,自己身在这重真实的幻境里,繁星点点,触手可及。“师父,这又是哪一出?谁要升天做启明星?”

“咳咳!”周知命清了清嗓子,幻象立刻消失,还是日常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屋,“星象太乱,算得我头昏,摆出来看看,你个傻徒弟别老在旁边聒噪,我头更晕了。”周知命跳下床,衣服穿得整齐,根本没有在睡觉。

“你昨天不是看了一夜星星了吗?继续看这些长得一样的容易痴呆。还是去看看你那些后辈吧。”霍运星已准备好围观那帮特能折腾的人如何彼此祸害。“我可准备去了。没想到玄尊这么不堪一击,现在中原人心惶惶,表面看着没有动静,只等这一战有了结果,流民四起,天下势力一定重新分配,你不怕为金爰君打下的江山送给别人?”

“我又不是中原人,”周知命还在掰手指算着高深莫测的星象,瞄到霍运星眼珠上翻,事不关己道,“我也不是漠狄人。”

“那你总是人吧,”霍运星决定不管师父捣鼓的破事了,“等我见了昭王,告诉他,你过得很好?”他早就知道了师父刀子嘴豆腐心,总得要再损一些,才能和他好好聊下去。

“那你记得躲开野利氏,因为若黎的事,当心他对你斩草除根。”周知命的头发挠成了鸟窝,终于不再掰手指了。

霍运星面上一皱,褶子比包子还多,他打了个喷嚏,“实不相瞒,师父,我最近晚上总打喷嚏,觉得有人惦记我,你说是不是金盟主想我了?他的良辰还没除干净呢。”

自从他出征对抗漠狄旖兰,中原大军就没胜过,这小子该不会对野利蒙尘见色忘义,开门“臣服”了吧?又或者是昭王他们诱敌深入?“真是一个个不让人消停。”

“真是一个个不让人消停!”周知命重复了徒弟的话,躺回了床上,双腿交叠,扭着大脚丫,“爱徒,你说你这就出发,为师身深感欣慰,若黎不远,半天时间也就飞过去,我就不送你了。只有你最让我消停了。”

“砰”!霍运星一拳头砸在门板上,“老子不去!十年前被你骗去高渝做卧底,说什么解毒,之前被你骗得又去一回若黎,说什么继续解毒外加找人,还能混个首领当当,结果小命都差点丢掉,还把那两个当世魔王都得罪了!什么书里雨里的?!那姓金的自己找去,再不济,让姓野利的帮他找去,那两魔王就该互相祸害。”

“爱徒不要激动,”周知命起身安慰,顺便给霍运星吃了一个定身术,“不是书里雨里,是勘天术力和徇天御力,真是的,怎么就记不住呢。这次不要你找人,也不要解毒,只要你继续当若黎首领就行了,就这一件事,就一件。你本来就是若黎人嘛。”

“这么好的事,你自己去吧。”霍运星一手撑住门板,被迫维持了一个大义凛然舍我其谁的风度。

“徒弟啊,为师就指望你了,哦不,天下苍生就指望你了。”周知命说得十分动容,“做为答谢,我给你烧顿晚饭,送你上路。”

霍运星直翻白眼,很想欺师灭祖,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哎,”周知命抬头感慨一声,劝说道,“你看表面上是野利氏和赵氏火拼,其实背地里都是两方政权多年积怨,还有背后阴险狡诈之徒推波助澜。你难道不想揪出幕后的?好解救天下苍生?”

“不想!”霍运星做闭目塞听状。

“你守着若黎那处,就是为天下守住一线生机。中原和漠狄之战,漠狄看似强大占尽了先机,气势汹汹夺了那么多地盘,结果啊很难说,战争都是实力较量,赵氏经营中原时久,而且两地分治百年,哪里是一次大战就是彻底整合一统的呢?野利蒙尘夺取天下初衷是为报野利荣坚的大仇,他有多少恒久和无私之心为天下人谋福祉?打下疆土不难,治理万民难,要将中原漠狄两处整合一统,是千年来未有过的难事,哪里是野利蒙尘一人能做到的?所以此战极有可能经年内两败俱伤,到时候那些不人不鬼的出没,露出真面目来,为祸世间,这才是我等了百年将它们除掉的机会。你守住若黎,就为饱受战火流离失所的百姓守住生机,为师身无长物,只能一拜先表谢意。”周知命说完,果真朝霍运星一揖到底,极是诚恳。

“师,师父,你编得有点长,我记不住这么多。”霍运星还维持着那个拉风的姿势,以天下为己任太沉重了,古来几人能做到?又有几人有幸能在历史的岔路口掌舵?才不能被师父忽悠,可从没见过师父这副如临大敌的正经,他老人家懒散闲居在乡野,早就忽视了他是当年跟随金爰君叱咤杀场,开疆拓土,立功赫赫的天下第一高人。这个平常的早晨,他几句言语就挑开了时局迷雾,做为高明的旁观者,理智冷静的话里席卷了千万人的生死命运,还有交于自己的重任。

霍运星茫然无措。

“嗯,那你慢慢回想下,为师再去糊一层窗户纸,够冷的。”周知命抽出老旧壁橱里的几张纸,从窗户钻了出去,他要把小院里三间屋子都糊好,再去做顿早饭回来慰劳徒弟。


长风拂过万里,自北向南而来,吹动风铃玲珑做响,华盖宫中大半雷霆卫编入守城军马,更显空旷,唯有披花殿前守卫不减,甲胄鲜亮手握长枪守在紧闭殿门前。

殿中有赵孞,赵元旭,还有单膝跪在中央的凤华尹。

“你!”赵孞手指直向凤华尹,怒意毫无掩盖。这是赵元旭第一次见叔父这般盛怒,即使泰山崩于眼前都能冷静的赵孞,持重涵养,从不厉声怒呵,如今拍案而起怒目圆睁,若不是敌军即将到达城下,凤华尹恐怕会被当庭问罪处刑。

殿中宫灯亮了一夜,内里的火烛此时依旧燃烧,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入内,凤华尹就在硕大精巧装饰了珍珠螺钿宝石的宫灯下,他跪姿挺拔,下巴轻抬与赵孞对视。

“凤教主,知道你所做要受什么惩罚吗?”赵孞字字用力质问道。

凤华尹衣袖和下裳上还沾着露水,脸颊旁的发丝也是湿的,“夜袭探漠狄军力虚实,再探其行军布置。有何惩罚?”

赵元旭端坐主座,赵孞就在身旁,他根本不敢看叔父的表情,天下还有人敢这样反问叔父的。

“身为出征将领,不遵号令,私自改变防守之地,由高渝去往扶风,惹出篡权自立嫌疑。待回防逍遥京,无视静候的命令,又私自偷袭敌军,令敌军再调人马增援又发来战书挑衅,罔顾军令全凭私心,扰乱我军全盘布排,着实不忠不臣。”赵孞把刚刚收到的野利蒙尘写就的书信扔向凤华尹,他字字有力,如同宣判定罪。

薄薄的一张书信飘摇,慢慢掉在地上,凤华尹视之无物。

“叔父,凤教主镇守扶风多年,漠狄贼寇来犯又抵御有功,眼前社稷危难,逍遥京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暂且记着,以后再说?”赵元旭商讨着说道,偷偷瞄一眼身旁,叔父的紫衣长袍上的环佩因为大幅度的举动仍有余音。

“不听命令者于大战之中危害甚大……”赵孞皱眉话才说了一半,殿门大开,一人大步流星走入,“参见尊上,参见昭王殿下。”来人其声琅琅正好与凤华尹横成一排,甩开裳摆单膝点地,肩膀有意无意得蹭到了凤华尹。

“你!”

“师父!”

不请自来的人令殿中三人大感意外。

一个个视命令不遵!赵孞原先的怒气未消再添一重,“尔朱庄主不镇守平江,擅离职守到逍遥京为何!”

尔朱颀外衣织就银练濯清,纹澜肩飞袖精绣游龙,取义平江碧波浩淼千里长流,衬托其人俊逸非常,他答道,“大敌当前,属下自请防守逍遥京,保护尊上!”

尔朱颀与凤华尹,仅有的门派之主齐聚。

“尔朱庄主守住平江就是守住陪都守住我最后一道坚固防线,无视守卫责任,只身来此,南部防守谁来主持?”赵孞苦思了多日对策,都城战术布局完毕,就等野利蒙尘前来投战,哪里料到战前,门派之主不听命令自行有为,他气恼的同时深深觉得无力落寞。

“中原危急,逍遥京只能死守不能落入漠狄之手。”尔朱颀起身,“昭王殿下战计已定,诱敌深入,只等在城下将漠狄大军一举歼灭,既然是诱敌之计,当然是越真越好,我平江乘龙派出征,更显出我中原破釜沉舟的战心,主力在此才能逼野利蒙尘全力出战,何况,”他看着凤华尹,说与他听,“金盟主下落不明,大抵就是被野利蒙尘擒拿,如果阵前拿他做人质要挟,属下请求亲自出阵对峙,属下难道不是坐镇前军最佳的人选?”他已带上笑意,直面生死搏杀战场的风流笑意。

赵元旭眼神发亮,连连点头,在听见金盟主三个字出自他人口中,心里憋闷了好久的隐忍辗转终于有了共鸣,不再是秘密的隐痛,他突然想到凤教主是不是为了去找金盟主才半夜偷袭漠狄前锋,引得漠狄大军暂停行军加强防备,打乱了叔父早已计划好的凌晨伏击战与后军包抄的战术,不得不改变战略,与漠狄在城下凭实力决一死战。智谋过人的师父是不是洞察了这些,才亲自赶来都城做强援,劝解生气的叔父,暂缓他治罪凤教主,精诚团结共同对抗漠狄。

可是师父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一切?赵元旭不解时正巧见尔朱颀两指间闪过一张符纸,冲自己抬眉一笑。原来凤教主呈送的“传信寻踪”,一张在自己手里,另一张是在他那里,逍遥京大战一旦有意外,他可以立时找到自己带回平江。有这两位门派之主守望相助真是太好了。

尔朱颀眼看昭王脸色缓和,殿中气氛也不似方才紧绷,抬起胳膊想扶凤华尹起身,凤教主眉间染得不是水滴而是霜雪,冰冷直言道,“尊上与昭王殿下要治罪属下以儆效尤,属下不予反驳。属下卸任扶风漱玉教教主,只身投入军中力战漠狄,只凭战斗不问身份,属下也有决心退敌千里,唯以此身献于战场,使逍遥京北望再没有敌寇。”

这次不光是赵元旭后仰,连尔朱颀也是一怔,原来凤教主先前对自己还算是客气的,这份对挑昭王的胆识气魄,今日才是彻底见识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凤教主的心意是从来不指望表露的,尔朱颀自嘲微笑,被凤华尹扫过一个眼神后立刻识趣变回中流砥柱的尔朱庄主。身边人白衣金线光泽耀眼,这金灿的颜色令尔朱庄主猛然意识到凤教主面对昭王怒气降罪也无所畏惧的原因——金以恒的下落,确切的说是怨怼他自己没有策应高渝作战的金以恒,致使落入敌手又寻找不能,只得任漠狄横行中原。

哎,阿尹,你这是何苦呢。昭王也是担心我那个师弟的,尔朱颀越发觉得自己的徒弟才是最好的,至少不硬端生扛,喜怒都表达得明明白白的,这长处优点跟自己一样。他欣慰得看向赵元旭,先前闯出诸多祸端立志“从良”的赵元旭,以为是尔朱庄主力挽狂澜胸有成竹,更加卖力得朝他点头。


逍遥京城墙高大壮阔是天下之最,据说规模比妙京还要广大,赵元旭终于不需偷溜出宫,明示身份登上城楼,天气如内心,阴云沉沉压抑四境。他亲自慰问守城雷霆卫,替他们擦拭兵锋,一番巡视结束,他踯躅逗留在城上不急离去。

“尊上,请回宫,大战随时开启,这里太危险。”吕风林甲胄不卸,时刻保护着玄尊不敢松懈,赵元旭站立一动不动已经好久。

“待在后方多丢人。”赵元旭见尔朱颀正在城门外监督防守工事,再远处守军正前方,模糊一团淡色人影想来就是凤华尹,很多人正在为未来战事做准备。未知的将来,他恐惧过紧张过,迷惘仿徨,得知贼寇举国来犯的头两天,他不吃不睡,深怕政权覆灭又寄希望亲征大捷,浑浑噩噩,意志自我分裂成两个极端,和叔父一起宵食旰衣,战力分配兵力布局纷杂乱事思虑再三后,能做的就是等待战报而已。“不过本尊做的丢人的事多了,唉……”贼寇将要到达,凤教主煞气腾腾,尔朱庄主沉稳如常,叔父不动声色,自己和他们都不同。


“凤教主,”尔朱颀从城门处飞掠来到守城阵地最前端,含笑的双眼将凤华尹全身上下欣赏了够。

凤华尹袖中一条飘带甩出,尔朱颀故意迎上,用手腕缠住,“丰光剑是我送你的,怎么会不知道它的威力呢。凤教主不要见了面就打打杀杀的。”

“战场之前刀剑无眼,尔朱庄主还是不要自送头颅的好。”凤华尹在玄尊面前连昭王都敢强硬反驳,中原也没有他不敢的事,尔朱颀感慨着,手腕却是一点也不放松,“我想想这丰光剑会不会变色?”

“什么?”凤华尹没有听明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变成红色,一头在你一头在我,”尔朱颀诚挚耳语,只给凤华尹听见。

凤华尹不由分说,使出十成灵力贯入剑身,剑刃锋利足可以切断尔朱颀的手腕,可这攻势对丰光剑的故主无效,尔朱颀走出两步,步伐无人看清,他已经逼迫眼前和凤华尹并肩,手中还捏住身边人的衣袖擦了擦鼻尖,“我是游龙,你是杜若,龙穿花丛其乐融融。”

凤华尹跳开数丈远,尔朱颀紧跟没有一丝分离,两人挨着彼此围绕逍遥京周围数里过了百招。“不要打了,军中禁制私斗,敌军随时进攻,凤教主可不能大意了啊。”尔朱颀压低声音在凤华尹耳边吹气,怎么凤教主不怕痒痒呢,“这里战壕深挖得不错!这里箭镞备得充足!”尔朱颀提高音量,故意说得响亮,让都城四方守军都能听见,以为他们两人正巡视城防,每过一处,军士们纷纷行礼问候,“见过尔朱庄主,见过凤教主。”


脚下吵吵嚷嚷,喧嚣混合着风吹旌旗的烈烈声叩击胸膛,自己的心跳声赵元旭听得异常清晰。

“尊上才不丢人,我雷霆卫护卫的就是明主贤君!”吕风林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率,捂住了嘴退后两步。

赵元旭回过头来,仔细打量黑衣金甲的吕风林,当初遇见时他脏兮兮无处可去的落魄样子,怎么都看不出痕迹了,“本尊饿了,回宫吃饭去。”

“是。”吕风林被赵元旭勾住肩膀。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本尊要吃三天的量。”

“为什么?”吕风林不解,两人勾肩搭背走入城中。

“万一一仗打三天,哪有空吃饭?来来来,一起塞饱。你听,远处有鼓声。”赵元旭骗他煞有其事。

吕风林凝神静气听了一会儿,“属下没有听见。”

“哈哈,吕首领果然诚实,不擅曲意逢迎。”

赵元旭紧绷的心绪稍解,空中阴云密布传来闷雷阵阵,起初是轻微的,随后透过乌云缝隙震响在世人耳边,和擂动的战鼓声无异。


“金盟主,”千军万马军阵中央,被数十名逐鹰派精锐拱卫的野利蒙尘邀请一人共赏战火。

金以恒被“请”出大帐,正抬步走上第一层台阶,点将高台上野利蒙尘居高临下,投来无波无澜的眼神,金冠和甲胄将他的气势烘托至极,无人敢看。

野利蒙尘嘴角微扬,哼笑一声,视线转向前方,“逍遥京到了。”

雷声密集,只差最后一级台阶就能登顶,行动稍滞的金以恒被攥紧了右手,强拉踏上点将台,足跟落地的瞬间,野利蒙尘抽出历代漠狄之主传承的破敌剑,青光乍现,遒健挥斥,战鼓冲天,“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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