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22 章 过往6

金以恒觉得全身软如飘絮,在云海飘渺间无尽沉浮,他想不起来今朝何年何日,也分辨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孤魂野鬼,耳畔有嗡嗡烦烦的声音,但听不清一个字。

忽而窜起火焰灼热燃烧,被包围其间无处可逃,好热,他想大叫想吼出声来,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盛大的火焰瞬间又消失不见,眼前闪现无数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刃,一点点割开身体血肉,他能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放肆狂放如鬼一样的笑声。

这是黄泉地府么,他捡回了一点意识,全身仿佛受油煎热烹,每一处都发疼。

视线朦胧处,有一人守在身旁,他掌心温暖,护在自己心口,抚平了身体的哀痛。

金以恒想睁开眼睛将这个人看清,无奈意识难以维持,再次陷入了昏迷。


逐鹰派人马奉命前来高渝战场接应,野利蒙尘将金以恒安置在搭建的帐篷内,人马即将离开此地去寻找若黎鬼苦城,石莫潇掀帘进了帐中,“掌门。”

帐中不见野利蒙尘,只有榻上躺着一人,石莫潇不禁又看了一眼,这就是传闻中原四大派燕齐明霞之主吗?金以恒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显出原本的容貌,闭眼安静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孤零零得躺在一片白纱中,莫名有着惹人怜悯的味道。

野利蒙尘正在后帐内更衣,因为耗费灵力疗伤不止,原本的里衣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此刻已简单漱洗换过干净的衣衫。

“何事?”野利蒙尘从后方走出。

“请问掌门何时出发,属下好令人马准备。”石莫潇急忙收回视线,行了一礼。

野利蒙尘长发散开,里衣一侧长带未系,他想了想,才说道,“再等等。如果中原有人来到高渝,速来报我。”

石莫潇领命退到帐外。


世上无生路,地下无容身。

金以恒深陷幻觉与记忆交错中,母亲未留下任何话,就去了战场接应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平日在宫中深居简出,无暇得见,他已经模糊了记忆中幼年时双亲的脸。抹去了过往所有事,在燕齐,在逍遥京,他就像世间格格不入的独行者,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什么也没有。

金以恒原本已被抚平的经脉突然闭塞,整个人在床榻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野利蒙尘几步来到他身边,阻止了他牵动伤口的大幅度动作,再次搭脉探息,还好没有大碍,只是伤后虚弱人常有的滞瑟。野利蒙尘神情一松,呼了口气,却不料到金以恒再度挣扎着,无意识得要摆脱减轻身体的痛楚。野利蒙尘不得不用两指点在了他胸口几处穴道上。他力量刚劲,几击输力,另金以恒昏沉的意识转而清醒些许。


金以恒双眉簇动,仿佛冥冥中有受指引,他睁开了眼睛。

睫毛簌动间,金珀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恢复了神采。

眼前有一人,肤色白皙,面容五官英气勃勃又美如瑛瑜,长而凛冽的剑眉飞扬,鼻梁高挺,绯唇轻抿,一双墨色的眼眸清泓得令人无限沉醉。他长发披散,里衣敞开,自下颚,脖颈,喉结,锁骨,胸口连缀成完美的曲线,两滴汗水由脖子侧缘流淌过锁骨顺着胸膛往身下而去。

金以恒目不转睛。

野利蒙尘见他无恙,松开了手中的力量,系好里衣,又转身取过外袍极快穿戴完毕,再回头时,见金以恒又迷蒙得闭上眼睛。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榻上人终于发觉自己肋骨处都是绷带纱布,被捆成了粽子,他意识清明,沙哑着嗓子问身边的绝美之人。

“高渝。”野利蒙尘回答道,声音如惊鸿游龙,唤醒了濒死不济的心。

“哦……”金以恒放弃了动弹,原来还没有死……那高渝战场?!他猛然记起了先前惨烈之战,霓盛阳是死是活,大战是胜是败,远在扶风的人马如何,“那,那?”他不知道从各处问起,无助而费力地转头,眼神看着野利蒙尘,纵使是人生初见,这个人给了他莫大的心安。

野利蒙尘一身专属于漠狄旖兰野利氏才有的锗红色衣袍,是金以恒见过的最华美的颜色,红而不艳,独蕴尊贵。

“霓盛阳被燕齐明霞之主挑落了人头,首级就在帐前,”野利蒙尘扫过了金以恒的伤口。

“掌门?”石莫潇在帐外容禀。

“说!”野利蒙尘仍旧看着金以恒恍惚又费解的神情。

“中原有人来了。”石莫潇的声音传来。

野利蒙尘似笑非笑得对着金以恒,“这里留给你休息养伤。”说完便掀帘出帐,杳无踪迹。

金以恒目光不离野利蒙尘的背影,他想留住这个英姿焕发的人,无奈伤势在身,只能无助得看着他消失不见,脖子扭得生疼,也再不见任何动静了。


空中流动着焦火气味,像是剧烈燃烧后的渣土墟骸,金以恒全身不能动,又沉沉的陷入了昏迷。

“教主!有人!”凤华尹一人当先率领扶风漱玉的人马飞驰高渝瑾晖琼楼战场,身旁漱玉教下属发现了空中疾速远去的人影。

野利蒙尘等人显然已经认出了来者,身为漠狄人与逐鹰派掌门,他难得与中原人照面于战后废墟。来得不慢,他心中绕有赞赏地想着,漱玉教教主在扶风直面霓盛阳人马的进攻,临危不乱,掌控战场,打赢了高渝之后不忘驰援此地燕齐的人马,也算是赵孞的得力干将。至于金以恒……野利蒙尘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地间的军帐,不由得勾起了一点笑容。

这笑容正好被紧随身后的石莫潇看见,掌门多年来冷峻恣睢,处理漠狄旖兰间门派纷战狠戾无情,自从在高渝救下了燕齐明霞的金以恒,似乎整个人染就了一点温和平易的颜色,特别是刚才对着榻上人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柔和。想到这,石莫潇连忙告诫自己收回遐想,屏气凝神,一心只跟从掌门行事,其余无需分心。


凤华尹也早已发现空中远去的人行,他沉思一瞬,派了几名下属前去追逐,自己脚步不停前往瑾晖琼楼,那处已由冲天的火光变为袅袅轻烟,大火燃烧了七天七夜,枭雄的治所变成了焦黑的断壁残垣。

瑾晖琼楼不远处的山地上,扎了几座简易的军帐,炊烟仍在,食物烧香,应该是方才那些人留下的。

凤华尹步履轻盈落在此间,警惕环顾四周。

“教主!”被凤华尹派去追逐野利蒙尘等人的下属已经回来,匆忙从空中跃下,“我等无能,让人跑了,山间辽阔,雾气浓烈,四下都找不到那些人的踪迹,请教主责罚!”

“不用追了。”凤华尹挥袖不再追究。云雾缭绕间,自己匆匆一眼瞥过那些人,那应是疾行符,漠狄旖兰逐鹰派的独门飞行利器,寻常人根本无法追及,至于那个没有用符纸的人,红衣身姿,他已猜到了身份。

凤华尹心中急切想要找到金以恒的下落,只得将逐鹰派之事暂放一边,“留意残存的高渝人,全力寻找金城主!”他吩咐所有人务必仔细搜寻打探。


漱玉教的人领命散开,凤华尹直觉军帐有异,他确认了四下并无布阵,才抽出了袖中剑进了其中一座。

“教主!”下属的声音再度传来,凤华尹寻声穿过两座军帐,来到了最外缘的一座,几个下属纷纷退后,让他进得内里,被安置在床榻上的金以恒视线聚焦,看清了来人,哑声道,“凤教主。”

“公子……”凤华尹收拢了长剑,向来端庄持重的人一时哽咽,金以恒全身伤口缠满了纱巾,脸色比纱还要白,凤华尹急切握紧了他的手腕脉门,金以恒感受到了手腕处的温热,源源不断的灵力正渡给自己,他劫后余生,如隔世一般看着凤华尹还有他风尘仆仆沾惹了树叶残花的披肩,“死不了……”

凤华尹毫无怠慢得仔细甄别,才确信金以恒全身经脉顺畅,内伤已被疗平,假以时日,一定能复原,这才脸色平和道,“公子无碍了。这战事……”

“哦,”金以恒闭上眼睛,他得益于野利蒙尘的施救和凤华尹的助力,灵力慢慢复原,已经能自我调息,“霓盛阳死了,首级就装在那里。燕齐的人马,我不知道剩了多少。”他记得野利蒙尘的话,回答了凤华尹,可忍不住猜想是漱玉教来人了,他们才撤走的吗?是专门候着我等到了中原接应的人马?不,他又否定了,自己只是那个人的素昧平生而已。

凤华尹瞥见了帐前的木匣,又看了一眼众人,在场人领会了他的意思,退了出去,留他两人独处。

凤华尹替金以恒盖好一层薄被,遮盖了一身伤痕,“公子大胜,我这就发急信给逍遥京。”


“教主,雷霆卫首领来了。”帐外漱玉教的人禀告道。

不需要凤华尹修书,昭王纵横中原的耳目和亲卫也即刻到了,来的正是吕风林。

金以恒和凤华尹对视一眼,凤教主默契地点头,不过还多用了一招,点中了金城主的睡穴。

吕风林步履生风,来见两位门派之主,凤华尹已经立在帐前专侯来人。

“凤教主。”

“吕首领。”

“我奉玄尊与昭王命令,前来高渝亲见战事。”吕风林行了一个见面礼。

“高渝战事已了,金城主将霓盛阳杀死,首级在此。”凤华尹冷冷得说道。

高渝锦绣反叛,撼动了中原政权稳固的基石。倾尽扶风漱玉和燕齐明霞两派所有力量将霓盛阳剿灭,是可堪入史做传的大事。

“哦?”吕风林来之前,只知道昭王命凤华尹在扶风抵御高渝大军,而燕齐的大军在瑾晖琼楼下止战待命,然而金以恒不顾昭王命令,强令大军夜袭霓盛阳治所,大战激烈,胜负不明。方圆百里内都能见高渝锦绣火光冲天,烈焰不绝,中原疯传都传两军全部覆没。今日一来,就被告知战事已经有了结果,他只见凤华尹,不见金以恒,“那金城主呢?”

“休息。”凤华尹站在帐前,不挪一步,“此地战事已了,累了。战事详情不日就会上书禀告玄尊与昭王殿下。”

吕风林目光不离凤华尹,也同时打量着他身后的军帐,未发一言。

凤华尹一指木匣,“霓盛阳首级在此,还请吕首领呈献昭王殿下。”说完对军帐布了一个结界便离开了。


月上夜空,繁星点点,金以恒再度醒来,昏睡了多日,他终于捡回了力气,刚抬手想要起身,就被人止住了动作。

一豆灯盏微光下,凤华尹的脸有些明暗不清,金以恒看了好久才确定是他,“是阿尹啊……”无人时,终于能用儿时的称呼。

“是我。”凤华尹回答道。

金以恒老实道,“扶我起来吧,这样像停尸,我又没死。”

凤华尹垂默了一瞬,终于扶他慢慢坐起,一阵头晕目眩后,金以恒说道,“霓盛阳用天罗地网阵取我性命,在生死之时,有人闯入阵中救了我。听闻漠狄旖兰的野利氏以红色为尊……”

“是锗红,”凤华尹知道金以恒的意思,“我到这里时,他刚好离开。”

当今世上除去漠狄旖兰之主野利荣坚,只有他的弟弟野利蒙尘。

他的下属唤他掌门,纵观漠狄旖兰,只有逐鹰派与他身份相配,逐鹰派掌门历来为漠狄之主兼任,原来竟也是野利蒙尘。

“公子不必担心,中原无人知道他大战时就在高渝,吕风林正命人清扫战场,霓盛阳首级由他亲自送往逍遥京,此战是公子对高渝,对霓盛阳的大胜。中原时局已经变了。”凤华尹心思缜密,他将金以恒所想都一一道来。

金以恒试着抬了抬手臂,牵动了肋骨的伤,疼得龇牙吸气,却犹带笑意,“是啊,此战过后不一样了。”漠狄野利氏……他心中默念着。


野利蒙尘停步在高渝边陲,此处位于峡谷纵深,两侧山峰直耸云霄。

高渝锦绣已灭,中原四大派减为三大派,现任门派之主都是赵孞任命的后起之秀,他大权在握,俨然是中原实际的统治人,高渝大战,最大的得益就是他。

漠狄旖兰虽没有适时进攻,看似失去了夺取高渝锦绣的时机,但霓盛阳之子霓承岳和心腹厉刃山还活着,亡命在昔日治所,赵孞便不能完全接掌高渝,那一处就是各方权力都能渗入的微妙地。

漠狄占锁兰山,若扶持将死的霓氏,让中原陷入内斗,再培植边地异族势力,三面包围中原,玄尊和昭王再想对漠狄开战就不得不顾忌后方高渝不稳,而漠狄可随时越过锁兰山滋扰攻略,如果开启战事还能煽动异族策应,这才是野利蒙尘的布局,是不损一兵一卒而长久利于漠狄的谋策。

可异族若黎,踪迹全无,究竟隐匿在何处?

野利蒙尘似乎在享受夜色微风吹拂,任由衣摆和刘海翻飞。

世事难料。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感,已对诸事做了最好的安排,日后会如何,就交由未来的自己来见证吧。


“掌门!!”一声急切的称呼从云端传来,是另一个心腹下属徐丛。他从逐鹰派逐邪山飞速赶来中原高渝,连追数日终于寻到了野利蒙尘的身影,急忙直坠而下,跪倒在野利蒙尘脚下,千里路远,身上的团花锦袍沾了尘土。

野利蒙尘负手而立,声音冷漠,“何事?”

“北部固守山有异动!”

野利蒙尘长眉微蹙,眼神一凛,带着令漠狄门派无不胆寒的弑杀气势,“是琢珊派么?”

徐丛回道,“是!他们集结了北部若干门派,再次誓师出兵,扬言进攻妙京,主上听闻后,命掌门即刻赶回妙京。”

起风了,是北风。

狂风不止,野利蒙尘的衣摆舞动如火焰,他墨色的眼睛因为体内灵力激流,闪现暗红隐光,如同血色浸染。

“哼,果然!鼠辈望风而动!”野利蒙尘甩手,指尖也是猩红光芒。

残阳没入地面,野利蒙尘背逆西面,身形只余一抹黑团剪影。

徐丛被他浑身的深切恨意震慑,低头不敢直面主人。

“回妙京!另,逐鹰派点齐门派人马,时刻听我命令向固守山进发!”


高渝瑾晖琼楼的大火燃烧了七天七夜才慢慢止熄,城中万千人或做了刀下亡魂,或失去家园至亲离散,不计其数的生命泯然于战火,在至尊者的权力前渺如尘埃,世间流传的只有得胜者的战绩。

凤华尹奉玄尊之命将此地大战详细始末呈送逍遥京,第二日就收到昭王赵孞亲笔信,信中大加赞赏了两人的功劳,称赞他们为社稷扛鼎功臣,还叮嘱凤华尹将金以恒带回逍遥京好好养伤。

金以恒已经能坐起身来背靠床榻休整,他将昭王的手书放在一边,转而看着记载漠狄旖兰轶事的书籍,“逐鹰派,添虹派,琢珊派并列漠狄旖兰三大最强门派,十年前添虹派……”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长发未束,披散在肩头,视线不离文字,思绪也沉浸其中。

“公子,启程了。”凤华尹现身前来唤金以恒。

金以恒书卷在手,看得津津有味,没有听见凤华尹的声音。

“公子,为何对漠狄旖兰的门派有了兴趣?”

漠狄两个字吸引了金以恒的注意力,他连忙问道,“那个人是不是野利蒙尘?”

“嗯?”凤华尹一时不知金以恒所为何事而发问。

“漠狄旖兰王族以野利为姓氏,世间再没有其他家族门派以此为姓,”金以恒指着书卷,“我想去漠狄旖兰看看。”

“野利氏为漠狄最尊贵的姓氏,只有漠狄之主和其继承人能以此为姓。”凤华尹明白了金以恒所言,如果没有野利蒙尘在高渝战场上的援手,中原明霞派的掌门或许已经战死,胜利的是霓盛阳,所有一切都会改写。

漠狄王族之人,野利氏的继承人为何要救中原燕齐明霞之主,答案只在野利蒙尘一人心中。


长风直抒胸意,金以恒与凤华尹两人共乘“一日千里”符纸化成的凤凰神鸟,由西南向中原中心之地——逍遥京进发。

金以恒蓦地想起,有一年他跟随着尔朱菱去平江,也是在天地浩淼间穿行,他伏靠在尔朱菱的后背上,疲惫得下一刻就会睡去,却死命得忍住困意,因为幼时的他害怕一觉醒来,至亲分离,身边又是空无一人。

他清晰记得尔朱菱在平江乘龙碧波烟云庄前,对他说过的谆诚话语,“阿恒,你一定会找到的。”

师父……金以恒回忆故人。


“公子,伤口如何?”凤华尹在旁看着金以恒出神,神情似有感伤,这才问道。

“有点疼……”金以恒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心中久久没有过的哀伤,指指自己肋骨。

凤华尹知道,伤痛绝不会被金以恒挂在嘴边,他说的疼是心中隐痛,这一刻,他仿佛能感知到金以恒心中所想,“公子,谢谢你,你杀了霓盛阳为师父报仇。”

漱玉教前任教主青含嘉揭露了霓盛阳的反心,死于其手中,凤华尹自小就受青含嘉悉心教导,授业恩师之死也是他心中至痛,如今敌人生死,终于可以告慰逝去的人。

“何必说谢谢,太生分了。”两人并肩而坐,金以恒能闻见凤华尹衣服上的淡香,这是漱玉教的琼花香味,年幼时他在华盖宫中第一次见过凤华尹,就闻见了这个味道,“这个小人人怎么这么香啊,一定是小美女。”金以恒那时也不过四岁,指着同样年岁粉妆玉砌的凤华尹。

“啊,呸!”凤华尹小脸一皱,出手就是一拳,没把金以恒推倒,又大力补了一脚,吓得前来拜见霓夫人的青含嘉连忙拉开了他们的距离,赔礼请罪,霓夫人并不动怒,反而欣然得将一对玉琢般的孩童一并搂过,“让他们在宫中做伴吧,日后中原任他们驰骋。”

“逍遥京尊上和昭王面前……”凤华尹已经能看见远处天地交界处显出的城池。

“在外,你我只是同僚。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至亲手足。”金以恒说得郑重。

两人对视,风扬衣袂,眼中倒映彼此坚定之意。

“哦对了,”金以恒朝着凤华尹笑道,“你在扶风大战高渝的战绩,我还没听你好好说呢,什么时候去十里徘徊一边喝酒一边跟我说说?”

“扶风各地都有战事,最后一战在两地边界大战三天三夜,高渝大军几乎全部折损。”凤华尹仿佛在说他人事,三言两语一并带过。

金以恒眨眼,“没了?就这样?”

“不错。”凤华尹默念了一句口诀,“一日千里”飞得更快,凤凰云间翱翔,直冲逍遥京。

“慢点,我伤没好,我头晕。”金以恒抗议道,“凤教主,你那么急着回逍遥京?!”


都城繁盛依旧,人流摩肩接踵,远方战乱涂炭在这里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会在意无亲无故死去的陌路人。

金以恒跟着凤华尹进了十里徘徊落脚,漱玉教的美人们纷纷前来拜会两人,凤华尹把一番诸事吩咐,金以恒找到了缘忆,重描眼下花钿又挑了新织的料子裁剪新衣服。

“凤教主,喝一杯?”金以恒在回廊尽头的水榭中品酒,他听见了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对着身后薄纱帷幔的人影说道。

十里徘徊是回字型修筑,中央留空,可见天幕,水榭修建在中央,阳光洒在金以恒肩头,衬得肩上刺绣流金夺目。

“凤教主在哪里?”一道人影跨入了白玉雕栏中,挑开了帷幔,问金以恒。

金以恒听见了声音,偏头所见即是故人,他朝着来人嘴角一扬,“我倒想问问,你怎么来了,尔朱庄主。”

“呵,”来人正是平江乘龙一派之主尔朱颀,他一袭深色华服衬得本就翩然的气质更显倜傥风流,尔朱颀居高临下扫了一眼坐着的金以恒,然后隔着圆桌在金以恒对面坐下,“你金城主能来,我当然也能来,我不仅能来,还要凤教主把这十里徘徊送给我。”

“送给你?”金以恒忍住了嗤笑,点头佯装附和,“那你住这里,天天美人相伴,碧波烟云庄就送给我了。”

尔朱颀再度哼笑,坐姿豪横,风流更显,“我和凤教主之间的事,他人是参与不进的。”

“哦,凤教主!”金以恒朝着踏入连通水榭九曲回廊上的人喊道,“这里有人扬言要占了十里徘徊。”

凤华尹看见了尔朱颀,一计转身,又远离了水榭。

“凤教主,”尔朱颀几个掠步,连金以恒都没有看清他的步履,瞬间已穿过回廊挡在了凤华尹面前,“千里不遥远,共赏一株花,很久未见,扶风的琼花也开得一定很好。”

凤华尹道,“尔朱庄主自便。”

“那是,跟凤教主不需见外。”尔朱颀笑意不深不浅,点头道。

凤华尹撇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

尔朱颀视线不移,扶风漱玉教各色美人,都不及这位掌门人,他心中赞叹着,“凤教主,昭王有命,明日卯时,华盖宫前觐见。”

“还有谁同去?”凤华尹终于理会面前人。

尔朱颀背靠墙壁,另一手指指远处水榭中的金以恒,“金城主也要去。凤教主风姿傲人,期待明日华盖宫再见。”

明日华盖宫前,三大门派之主共见玄尊与昭王。

“不用看我那师弟了,”尔朱颀移了两步,挡住了凤华尹的视线,“他伤势没有痊愈,动作不利索,转不了身。”尔朱颀微微弯下腰,凑得凤华尹更近,深吸了一口气,悄声说,“我们说话他听不见。”

“凤教主,尔朱庄主说要占了十里徘徊,天天和你下属美人喝酒。”金以恒已经站在了几步开外,手持酒壶背靠着回廊的栏杆。

凤华尹脸色还未有变化,尔朱颀已经加深了笑意,“扶风与高渝对战,凤教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风姿在我眼中无人能敌。”

扶风与高渝大战,平江乘龙的人马从大江以南千里驰援,方有最后胜利。尔朱颀如今奉昭王命令到达逍遥京,门派之主时隔多年,又齐聚在了都城。

“所以尔朱庄主是向凤教主讨要大战时支援扶风的谢礼?”金以恒摆出和尔朱颀一样的神态,老神在在,“尔朱庄主被奉为中原第一高手,这点举手之劳不在话下,不要这么小气啊。”

尔朱颀瞥了一眼金以恒,“本门规矩,回去抄百遍。”

“一遍都没看过,不抄!”金以恒理直气壮拒绝。

凤华尹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尔朱颀的距离,“尔朱庄主,昭王还有其他命令吗?”

“凤教主,”尔朱颀每一声称呼语气各不相同,而脸上都是笑盈不减,“我前来十里徘徊自有见面礼,你想不想看看?”

“好。”凤华尹应道。

这个直爽的回答出乎尔朱颀意料,他大笑出声,指了指水榭。

三人在薄纱帷幔之中坐了,尔朱颀品了一口酒,“凤教主猜的没错,我已到过华盖宫见了昭王,明日即是尊上和昭王对你们两位此战的表彰奖赏。”他自得能看出凤华尹心中所想。

金以恒听闻后放下了酒杯,不再喝酒。

“还有一事,霓承岳没死,雷霆卫打探到了他在高渝的踪迹。”尔朱颀正色道,恢复了平江乘龙执掌人的威严气魄。

“这是昭王告诉你的?”金以恒问道。

“不是,他没有对我说。”尔朱颀拂袖为两人斟满杯中酒,“雷霆卫掌握的事,我还是能知道的。”

尔朱菱是雷霆卫的创建者和统领,尔朱颀师从于他,自然有办法知晓这些。

“高渝,并没有全灭。而且,此战中有一方没有任何动静,绝非表面一般相安无事。”尔朱颀将酒一饮而尽,点破了如今的时局迷雾。


漠狄旖兰,绝不会在中原大战中袖手旁观,然而漠狄之主野利氏确实没有派出人马抢夺高渝之地,他们的谋划,中原无从知晓。


门派之主无故不得私下见面,尔朱颀在都城掩去了行踪,来赴齐聚此地之约。

容貌非凡,各有气质的三人,围绕圆桌,“那我就去妙京,打探一番。”金以恒重新端起酒杯满饮。


次日华盖宫正殿广场前,群臣分列,雷霆卫护卫四周,玄尊赵元旭的宝座安置在五重珠玉流苏的伞盖下。

清早便有马车在府邸前等候,金以恒踏入车厢,车轮辚辚载着他去往宫中。离得宫禁近了,便能看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他挑开车帘,默默看着愈来愈近的华美宫殿。

曾经出生成长过的地方,他从不回忆,今日又重回。

磅礴巍峨的宫门前,早有侍从等待多时,他们在前引路,金以恒一步步走向权力中枢之地。

宫中礼乐齐奏,妆点隆重。尔朱颀和凤华尹已立在宝座台阶之下,一人青雀色华服,一人淡色霓裳,加上浅金衣衫红色披氅的金以恒,三大门派之主一同并列在群臣之首。

黄钟大吕之后,赵元旭自大殿中走出,他已十余岁,穿着玄尊独有的绣满天地江山纹样的衣袍,坐在宝座之上,隐约留有少年稚气,却已然是中原之主多年,众人唱诵着祝词,依礼跪倒在阶下。

金以恒只是行礼,并没有开口祝颂,眼中只有玄尊的宝座,父亲曾坐在那个位置,把自己抱在膝上,受万人朝拜,“小念心,以后……”

父亲的话,自己什么都没有记住。

群臣之上未见昭王,他立在宫殿北面的高台上,远眺那些臣子。赵元旭身边的侍从展开了布帛,对得胜归来的金以恒和凤华尹念诵表彰之词,所有人俯首聆听,屏息凝神。

赵孞默然得看着那三人。

“……燕齐明霞之主金以恒,举大军远征,剿灭叛臣霓盛阳,大胜而归,功绩甚高。平江乘龙,扶风漱玉,燕齐明霞三派同盟,护卫社稷永固,特封金以恒为中原门派之首,其余两派受其协领……”

这赏赐是昭王的意思,金以恒与凤华尹是挚友,与尔朱颀师从同一人,他联结了另外两派之主。

金以恒封为同盟之主,从今以后,中原都要敬称他为金盟主。

金以恒双手接过了侍从捧来的帛书,千百人在他背后注目,他嘴角一扬然后才道,“谢尊上。”

他正视赵元旭,赵元旭也在看他,这位金盟主令几万人身死沙场,原来并不是一个青面獠牙的粗汉,而是明眸飞扬,灿若晖霞,赵元旭从未见过任何人红色在身能这般如火艳丽,他离开了宝座,走下玉阶,来到了金以恒身前,他身量不高,只够到了金以恒的肩膀,遂抬起头来,“金盟主,你的伤好点了吗?”

“我……属下,”金以恒身后是无数双眼睛,他退无可退,“谢尊上关心,已经无碍了。”

“哦,”赵元旭点头,解下了自己的外袍,“金盟主为江山社稷立不世奇功,谢谢你。”说完他把外袍递给了金以恒,外袍衣料考究天下独有,袖口下摆皆是天地江山的精锈,寓意坐拥天下执掌乾坤。

金以恒不曾料到赵元旭会亲自到他面前,更不曾料想会赠以衣衫,玄尊之物当世无双,若赐予下臣,便是无上荣恩。他看着衣袍,无言无动。

“金盟主是觉得热吗?”赵元旭笑而露齿,“那我帮你把红色披风脱了。”

尔朱颀和凤华尹在两人左右,旁观不语。

“多谢尊上。”金以恒退了半步,他解开了领口的穗结,脱了披风,有侍从上前几步接了过来,金以恒又接下了赵元旭的外袍,两人身量有差,赵元旭并非要金以恒穿着在身,而是单纯赠送以表谢意,意为江山有赖与他才得稳固。他初见金以恒,不知道怎样表达心中所感,如果金盟主能一直留在宫中就好了。

“不必谢我,名为君臣,实为同袍。”赵元旭开怀道,效法书籍上记述的袍泽之情。

“尊上。”

赵元旭听见了这声称呼立刻止住了笑意,朝着金以恒挤眼。凤华尹见了赵孞现身,略松了一口气,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尔朱颀看在眼中。

“叔父。”赵元旭应道。

“金盟主伤势没有痊愈,今日就到这里吧。”赵孞语气淡淡,整个人也是琢磨不透的。

“好。”赵元旭应了,转而朝向尔朱颀,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被群臣听见,“师父难得来,这次要教我什么?”

尔朱颀密音回了一句,“不让他们知道。”

逍遥京庆贺高渝大战胜利,华盖宫中大摆宴席,全城张灯结彩庆贺,此战金以恒和凤华尹名动天下,中原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孩童都知晓他们两人的名字和战绩。


金以恒在逍遥京朱门街上自家府邸中,对着满院的奇珍异草,举杯邀了明月满饮。

府中的旧人们迎接他归来,欣喜万分,美味佳肴张罗得热闹。他草草吃了几筷,借口养伤休息离开了酒席,踏入卧室,靠着雕花窗棂,偏爱独处。

烈酒入口,才能舒展心中有抑。

“分我一杯么?”一个声音自院中响起,身形继而清晰,是赵孞。

“昭王殿下前来,当然款待。”金以恒出了卧室来到院落中迎接。

赵孞只穿了一件达官贵人间寻常不过的长袍,配了玉簪,褪下了执掌乾坤的威严,显得随和非常。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上坐了,分享同一坛酒。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酒?”赵孞斟酒,问道。

“在燕齐,那里的人都想要我的命,我就喝酒壮胆。”金以恒接过了酒杯,神采俊逸得说道,一点也不像会在燕齐迷茫无助。

“我少年时曾以为诗酒赏花就是自己一生。”赵孞喝了一口,皱了眉,“你这酒也太烈了。”

“三十年的陈酿,我在逍遥京好容易才买到的。”金以恒颇为欣赏赵孞皱眉的模样,“三十年前,没有你也没有我。”

赵孞又抿了一口,“天意难测,命数皆不由人。”

“你我,众人皆有命数。”比起赵孞的量浅,金以恒又满饮了一杯。

赵孞看着月辉下的金以恒,在燕齐挥霍无度的人变了,他能进得华盖宫,能直面赵元旭,肆意变为了纵意,散发出洒脱逍遥的气质,定是经历高渝大战的缘故。

“战事紧急时,我很担心你真的回不来。”赵孞坦白道。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回不来也没什么。”

赵孞微笑着,帮他又倒了一杯,“除了那些送回来的战报,那些世间流传的,我也听说了,你那把剑战力绝巅,助你手刃了霓氏反贼。”

“嗯。”金以恒肋骨伤处有些疼,抿了酒杯掩盖了不适。

“我记得那把剑是我父亲遗物中取出,交给了上代尔朱庄主,他转交给了你,当时剑没有名字,还想着请他取名,他说让你取,如今你有没有为剑取了名字?”赵孞前来既是探望也是为了叙旧。

“取了。”金以恒痛楚缓解,神情恢复,“叫心铭。”在高渝大战后想到了这个名字。

以心为鉴,以你为铭。

“哦?好名字。”赵孞称赞道,神情与童年里一直对六弟袒护的兄长一样,现实与回忆重合,金以恒顿时有些恍然。

“金盟主本就战力高强,此种宝剑才配你。”赵孞由衷道,“不知你身体伤势如何,漠狄之主野利荣坚在妙京大开盛会,高渝大战他没有出手任何一方坐收鱼翁之利,本就耐人寻味,如今战事结束了反而大张旗鼓聚集门派,我很好奇他打的什么算盘。”一提到锁兰山背面的漠狄旖兰,赵孞语气变缓,又成了华盖宫中发号施令的昭王。

他看着金以恒直言不讳道,“漠狄旖兰不知有多少密探在我逍遥京横行,来而不往非礼,所以我想请你——中原高手,潜入妙京,看看野利氏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此话正中金以恒下怀,只是昭王再不是三哥,终是身份有别,金以恒早已明白与他相处之道,笑道,“昭王殿下,你手中能人无数,我才不信你在妙京和辰极宫没有耳目。让我回燕齐好好养伤吧。”

“近日你养好伤,想去妙京了再说,听闻那一处火焰兰开遍,如梦如幻般美景,想来很是对金盟主的喜好。”赵孞将一袋宫中疗伤之药自袖中取出,放在在石桌上。

“听闻漠狄野利氏精于谋略,”金以恒婉拒,“我还是回燕齐继续收钱敛财来得容易。”

赵孞听得微笑连连,“想喝酒就随时来找我,但不能是烈酒,对伤不好。”

金以恒收下了补药,龇牙吸了两口气,伤口已经无碍,确是可以飞行千里越过锁兰山了。


山势纵横,锁兰山占地极广,中央是险要主峰,陡峭入云,东西向绵延开阔,层峦叠嶂,漠狄与中原间通行都选东西两条山路,自从金爰君与野利荣坚在西边山麓中激烈大战,世人总是有意避开那处战场遗存,选择东面通行。

野利蒙尘奉命自远方赶回妙京,他并没有刻意避开西面山路。

鏖战过的战场早已碧绿茵茵,不见厮杀痕迹,野利蒙尘难得用了逐鹰派的飞行符在云峰飘渺间逐风而行,沟壑蜿蜒的山脉在脚下流泄而过,人向北而行,心中却有思量留在中原。

漠狄旖兰辰极宫前亦是门派咸聚,专候他的到来。野利蒙尘从妙京南面城门而入,踏上连通宫阙的中央大道,城中奏响了华彩乐章,铿锵磅礴,无人不沉醉叹服此曲。

“这是……”野利蒙尘于骏马之上,妙京城中翩翩火焰兰花瓣拂过他肩头金色铠甲片。曲风自前段激昂转而悠扬,如同九天之上长风降世,抒怀恣意,唯有全天下的江山蓝图能描绘胸中蕴含的鸿图。

野利蒙尘听过先代漠狄之主的“八方闻来”,“唯悦君欣”,还有野利荣坚的“承玺绰丰”,唯独没有听过这首乐曲。思索间,道路尽头鼓声响彻震天,最隆重的典礼在辰极宫拉开帷幕。


一年一度的门派比试不在逐邪山,而在宫中,门派之主和高手倾力而战,力争拔得头筹。

野利荣坚为野利蒙尘在宝座旁留了位置,两人一起看着百级台阶下的比拼竞艺。

“主上,属下在高渝已有安排,霓氏余孽在高渝流亡,料那昭王也得不到那一处。”野利蒙尘对着身侧的野利荣坚说道。

“全凭蒙尘安排,假以时日,那两处就是我漠狄的,兵不血刃拓我疆域。”野利荣坚背靠着宝座,坐姿舒适,他目光虽然看着阶下,心思全在对话中,他面容不辨年龄,依旧是继位漠狄之主时的模样,连声音亦是年轻清朗,“我漠狄日后定会纵横中原,都是你的功劳。”他转而看着野利蒙尘,不吝赞赏道。

“主上谬赞。”

“蒙尘此行收获颇丰,本君要封你为王。珹王,成就王者之业,”

两人皆坐高处,众人的比拼不过是点缀的背景。

“由珹王全力剿杀琢珊派逆贼!”


华盖宫前,赵元旭亲自为尔朱颀送行,“师父什么时候再来?你来了才能带我溜出宫去放风。”

尔朱颀笑了笑,停顿后才道,“没空。”

“南疆宵小门派作乱已平息,你要多来。”赵元旭一点没有中原之主的样子,纯粹像一个讨饶的小徒。

“就是因为我在平江,那些人才不敢再犯。”尔朱颀毫不含蓄,“尊上,灵力修炼急不来,”他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空中掠过去往西北,心情大好,顺便安慰赵元旭道,“有何不明的像之前一样,书信联系。”说完便腾空离开。


逍遥京城外,赶回扶风的凤华尹“偶遇”到了尔朱颀,平江之主今日一身涤清的白衣正与凤华尹的同色。

门派之主不得私下随意见面,何况两人驻守南北,远隔千里,在都城上空清风云海间,只得两人,不为旁人知晓。

周围万里无垠皆是湛蓝天幕,只尔朱颀一人现身,凤华尹无法装作不见,“凤教主,伤好了吗?”凤华尹在扶风大战间,曾一人力战多名高渝高手,专注作战时被流失击中了右侧肩膀。那时他已发现了刁钻的箭矢,仓促间抽出符纸化为盾牌,无奈箭来得太快,穿透了光影盾牌,射中了凤华尹。

“好了。”凤华尹白色衣裳,珍珠披肩,极似羽化仙人落到凡间。

“凤教主不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嘛,我只想与凤教主说一句,高渝那处必不平静,早晚还会有战事的,凤教主镇守扶风,直面漠狄锋芒,不可被其声东击西。”尔朱颀收起了笑意,睿智沉稳,令人不得不正视。

漠狄断不会袖手旁观,凤华尹心中也有此猜想。

“漠狄之主不能以常理推断,他会不会越过锁兰山我不知,但我预料,局势一定不会安分。”尔朱颀笃定道。

清风拂面,衣袂长发飘动,尔朱颀能闻道若有若无的琼花香,“凤教主,三年内必有一战,好好休养,他日再见。”他说完认真得看了一眼凤华尹的右肩与锁骨,噙了笑意后消失在云雾间。


同一时,金以恒从逍遥京出发,他回看身后的高大恢宏的华盖宫阙,“玄尊……”他默念这道身份。

这两年来扫清了燕齐明霞的旧部,如今手刃了高渝老贼,既然大战不死,是时候要培植实力了,不过,心中还有一个挂念。金以恒转头收回视线,前往中原以北——漠狄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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