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14 章

“凤教主,这青龙符纸比起你送给我的凤凰‘一日千里’快多了,你再给我画一张吧。”追风逐云飞行,金以恒靠在凤华尹背后,调侃道。凤华尹后背上长发有好闻的香味,发间的珍珠链子和丝带随风飘动。

门派各家各自修炼,本门咒语是不外传的绝密,凤华尹刚才念咒出声,情急之下全力运转灵力,为的就是尽快带金以恒离开。

“你为何在华盖宫里?”金以恒头晕眼花,再不强装,声音微弱。

“公子,逍遥京中传言你通敌漠狄,与野利蒙尘勾结,中秋洛阳城纵火,白麟苑行刺都是你们指使,都城半数以上的官员向玄尊请命将你治罪。”凤华尹在前,明知青龙飞得极稳,还是握紧了身后金以恒的手,以免他受颠簸坠下云端,也为了给他输送灵力。

“霓承岳干的?”金以恒轻笑出声,唇角鲜红褪了色,“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解决,死了还不消停。这些我都知道了。”

凤华尹回首,确信没有人追踪,继续说道,“若黎得了漠狄旖兰助力,出兵占了几处高渝疆土,逐鹰派越过锁兰山,侵扰扶风地界,昭王命我来逍遥京,为的是亲自传我应对之策。”

“昭王……”金以恒喃喃道。

“昭王他要亲征漠狄。”凤华尹据实以告,“扶风与燕齐人马尽数合并,组成大军,分两路进攻,一路北上攻打逐鹰派,一路西行到达高渝后攻打若黎。”

“怪不得……”燕齐的人马被收服派往逍遥京,赵元旭自以为是假借昭王名义剪除燕齐军力,命自己这个燕齐之主顺服,其实昭王也正有此意,顺水推舟而已。这叔侄两人真是……好一对“君臣相佐。”

那野利蒙尘呢?他是不是已经布局了一切,专等战事大开。

世间又将掀起惊涛飓浪。

“我们去哪里?”金以恒在烈烈风中问道,身后东方尽头已露出了晨曦之光。

“带公子去扶风。”

“青龙腾飞”是凤华尹倾力绘就的符纸,飞行速度极快,不消半刻,已到了凤华尹的治所——扶风漱玉。

公然违背昭王命令,私自带领金以恒回治所,只为他的安全。


扶风城坐落中原西北,镇守玄尊的北部疆域,极北处与锁兰山接壤,直面漠狄旖兰锋芒。得了野利氏默认的漠狄众多门派时常越过此山,来到边境小镇抢掠财物,这些纷扰都由凤华尹麾下的漱玉教教众前往平乱。所以凤华尹不仅是四大门派之主,更是守卫北疆的重臣。他轻易不出治所,只有玄尊亲命,才奉命出战各方。中秋暴动,漠狄旖兰有人跨过锁兰山潜入逍遥京,昭王赵孞怀疑高渝遗孽霓承岳和北方劲敌野利蒙尘暗中勾结,借名纯钧剑将暗处的两方势力揪出,才会命凤华尹入逍遥京,顺便沿途把追击逐鹰派久时不归的金以恒带回。

野利蒙尘将计就计,激将霓承岳在白麟苑行刺,惹得赵孞布局大乱,幸而有凤华尹和金以恒两人在场,才没有对玄尊造成伤害,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两大门派之主在场,定会保护玄尊无恙,野利蒙尘才肆无忌惮得搅乱白麟苑游猎,让昭王不得不对高渝赶尽杀绝,他更方便追查纯钧剑的真伪,得到了纯钧剑下落,对昭王也是有利,两人对弈一损一盈,环环相争,计谋镶嵌,此消彼长,厉来已久,只是若黎一事实为意外,脱离了两人掌控,此番野利蒙尘得了若黎赢了一局,霓承岳已死,赵孞也不算失利,纯钧剑仍是下落不明。野利蒙尘又起一招,利用若黎进攻高渝,挑衅中原权威,两方各自再掀新的博弈,大战一触即发。


凤华尹在白麟苑游猎和庆花节后,奉命赶回扶风,防守北方漠狄,又因高渝旧地与他镇守的疆域接壤,金以恒是赵孞击灭霓承岳的绝杀先锋,倘若霓承岳还有后招,再掀各地暴动,凤华尹也会紧随出征。

凤华尹得知金以恒与霓承岳大战后失踪,曾亲自到瑾晖琼楼旧地找寻,他认出了心铭剑劈山裂地的剑痕,山石碎裂遍地焦土势必有一场生死攸关的激斗。凤华尹虽不擅毒药,是制符高手,百张“传音寻踪”使出,探不出金以恒一点行踪,悬崖深处有厉害的阵法将符纸吞噬,一时也不知阵法为谁所布,他只得使出数张“投石问路”,才探出血迹和剧毒浓重弥漫过的痕迹,金以恒与霓承岳对战,中原山川为之一颤,原本以金以恒之战力,在高渝一定所向披靡,但他生死不明,这些剧毒是不是霓承岳使诈,凤华尹心中疑虑不消反增,坚定信念一定要找出金以恒下落。

“自从公子与霓承岳大战后失踪,我时刻关注高渝,吕风林押霓承岳回逍遥京的路上已经对他严刑审问过,确实是他污蔑公子通敌,后来他寻机逃向若黎,吕风林一路追击,亲眼看见漠狄珹王和公子都在鬼苦城,更是怀疑公子你。与此同时,逍遥京中就有了谣言,玄尊和昭王殿下不管本心如何,下令把公子押回。公子进了逍遥京,就有不测,我不能再让公子犯险。”凤华尹简要将近日动向告诉金以恒,催动了青龙缓缓降落脚下城池。

扶风城占地极广,内有城民百万,是北方最繁华最大的城市。

青龙不受结界阻挡,直接飞入漱玉教所在——白羽登仙阁。

天光大亮,数重屋宇阁楼坐落城中央,自平原拔地而起,依次向高处修建,宛如阶梯状,最高处与城北的山麓合一。沉香木质的楼宇斗拱古朴典雅,洁白琼花经年不败,盛开在每一处走廊复道间。

“我将公子带回静养,白羽登仙阁有我教众防守,雷霆卫进不来。”凤华尹收了符纸,落在一处琼花簇拥的高台殿宇前,他扶住金以恒,进入室内。

“这样做,凤教主也会被认定有不臣之心。”金以恒得了凤华尹诸多灵力,脸色稍有恢复,他停步在雕花木门前不进,对着凤华尹说。

“只要公子安好。作为公子侍从,定当终生不改。”凤华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一向冷清之人怀有赤诚无悔之心。

金以恒朝他轻轻点头,唯有回以微笑。


室内陈设简约,而物什用料考究,与金以恒拂夜通晓城中的富丽居所不同,此处清雅淡泊,一看就是扶风白羽登仙阁招待贵客之地。

穿过前厅和当中院落,两人来到了卧房。

“公子,你……”见金以恒躺下,凤华尹欲言又止,神色凝重。

“怎么啦?”金以恒坐了起来,朝着此地主人问道,扶风之主一身烟云之色的衣衫,层层绫罗轻纱的袖口渲染了高雅的氤氲淡色,皓如明月,皎若清荷。

金以恒虚弱一笑,“凤教主不用担心,我从若黎回来时,不小心吸了两口他们的毒草,有点头晕,休息几天就好。”

凤华尹站在床前,眼神担忧地注视金以恒,尤其是额头那一处红艳,“公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想换件衣服,要扶风城里最时新的样子,还有城外的面和馍馍。”金以恒想了想说得毫不见外。

“好。”凤华尹微然一笑,“公子累了,尽早休息。有什么直接吩咐门外。”他边说边放下了床帐,退出了殿宇。


吕风林一路飞驰入了华盖宫禀告。

昭王在逍遥京中建有府邸,多年前为了陪伴年幼的赵元旭,高效处理政事,在华盖宫里设了殿宇居住。

殿宇坐落在宫中东面,宫苑里培育了昙花,每日一现,次第绽放,世间独有。

宫殿的南面是赵孞书房,竹叶掩映,曲水潺潺,室内墨香萦绕,上万卷轴整齐码放在书架上,伶人在帷幔后弹奏琴曲,袅袅琴声像丝缕熏香轻烟,仔细听才能真切。昭王一夜未睡,刚从安政殿归来,见了吕风林进来,就知道他事有意外,不易察觉的怒意在眼中一闪而逝,他徐徐入座,吕风林跪在脚下,将金以恒和凤华尹两人所做事无巨细一并说了。

赵孞脸色越听越忧郁,一贯温文尔雅全盘在手的做派消失全无,“啪”的一声,他抬手将案台上的青瓷茶杯摔得粉碎。

四大派,昔年拱卫玄尊尽忠职守的四大派早就没有了……赵孞以手扶额,不对,还有一人。

经历了一夜混乱,安政殿于破晓时清理完毕,宫中恢复了秩序。赵孞平复完千江倒海的情绪,理顺了思路,他掏出随身的巾帕,擦了擦手上的茶渍,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尔朱颀最近如何?”

吕风林连忙化力将地上的碎瓷拂去消失无形,“属下已派人驻守在平江乘龙,如果尔朱庄主这次出征南疆回来,定会及时来报。”

旭日阳光从窗棂竹帘的缝隙中投射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澄黄的光影,赵孞走到桌案前,捡起案上昨晚刚呈送来的各地奏报。他临窗而站,几缕阳光照在深色裳摆,窗外翠竹溪流,恬静祥和,不惹尘埃,世间大事只在手中薄薄的绢绸上,赵孞低头看着奏报,并未抬头,“尔朱颀岂会不知道你的细作?”内侍重新奉上了明前茶,“没有来报,就是没有归来。扶风,燕齐,暂且任他们两人去吧。明日你替我去趟平江等候尔朱颀。”

“殿下对尔朱庄主下什么命令?”吕风林问道。

“你只需要将他出征时这些大事说给他听,然后让他,”赵孞随手扔了奏报,回到了桌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然后扣在桌案,“看着办。”

吕风林领命退了出去。

赵孞来到了书架深处,“尊上都听到了?”

“听到了。”赵元旭答道。

他受了内伤,虽然没有性命大碍,但需静养数日,凌晨醒来时绝口不提与金以恒发生了何事,只对着守在床榻前的昭王深深作揖。“叔父。”他自请即日起跟随昭王勤勉政事,再不偷懒懈怠。

安政殿的书房须修缮,赵元旭把书籍都搬来这里,昭王与吕风林见面时,他正翻阅前朝旧事,数百年前门派争斗,无数英才自创招数,争雄魁首。

“我不明白叔父为什么放过金以恒和凤华尹,他们拒不奉命,应该押回逍遥京,略施惩戒。何况两大门派之主都在扶风,不利于叔父说的平衡各方力量,万一他们有异心,合力起兵该如何?”赵元旭摒弃了昨夜荒诞的事,他脸色发白,衬得剑眉星目尤其明朗。

“尊上问得好,私以为治国理政没有万无一失的对策,只不过是当世人的一时选择。尊上想押他们两人回来,可有谁能敌过他们两人战力?雷霆卫?况且野利蒙尘回了漠狄,战事一触即发,让他们两个守着扶风和锁兰山,表面上也能暂压漠狄锋芒。这些事还是交给尔朱颀吧,看他如何行事,我想他定不负尊上。”赵孞和蔼地解释。

“嗯!”赵元旭豁然明了,对赵孞道,“交给师父。有叔父和师父,再难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赵孞语气和顺,殷殷嘱咐,“不过是替尊上把烦心的事理一理,日后尊上独掌中原,如果能收服漠狄,天下一统,上无愧历代先祖,下布善黎明百姓,尊上一定是古往今来史书彪炳的明君。”

成为青史歌颂的明君,“明君……”赵元旭重复着,他仿佛一夜之间成熟,内心思绪万千,中原为保玄尊政权独揽,只封三大门派,禁止其余一切门派私立,然而暗地里修炼人士不可计数,他们掩藏在绿林山野或蛰伏在兴盛之地,拉帮结派各自媾合,无时无刻不想要脱离玄尊统治,自成一家,恢复数十年前门派林立,各自为政,据守一方,财富独揽的旧制,焚花义军就是最大最具威胁性的一支。

不过眼下最微妙的恰恰是燕齐明霞,赵元旭想到金以恒,伤口更疼,被他情急之下的一掌伤了肺腑,剧痛传来时惊觉自己心脉都被震碎了,疯狂的恨意滔天,自己死了也要拉他陪葬。而今日苏醒后,把后悔懊恼不甘愤恨统统嚼碎咽下,固执强迫自己不再想金以恒。

赵元旭顺着思路,继续游刃,中原不仅内忧,还有强大的外患,漠狄旖兰咄咄逼人,无日不在觊觎中原江山,挑起边境抢掠,如今更是陈兵聚众备战。

“做明君是不是很难?”赵元旭问道。

赵孞看着踯躅的少年,“难。可这是让无数人倾尽一生的执着,尊上是当今世上最有资格实现这一宏愿的人,不试试?”

赵元旭看着成排的史书墨迹,前朝叱咤风云之人无论当时如何煊赫,最后都化为了字迹,他听着赵孞的话,没有回答。


凤华尹安排完白羽登仙阁防守事宜,又返回了卧室,金以恒半昏半睡,意识不清,颓然得蜷缩在被褥中。

经过逍遥京惊心动魄的一夜,旧伤加残毒,早已耗尽了气力,又强撑了一路,再也支持不住。

凤华尹轻轻探查他的手腕经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忧心稍解。

念了安睡诀,拂袖燃起炉内的安神香,床纱飘然而下,将床榻的人包围隐约。

金以恒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寂静安宁。

“教主……”

门外声音响起,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凝烟一定不会打扰。

凤华尹往外间走去,不用下属知会,他已能料到,扶风地界上来了众多不速之客。


漠狄旖兰多山,境内山川起伏连绵不断,都城妙京坐落在三面环山南面临河的风水绝佳地。

野利蒙尘在城外驿道,踏上了专为他入城而备的骏马车架。马车行进,驶入只有漠狄之主才能行走的中央大道。大道横穿妙京,足有数十丈宽,左右两边竖立数百面兽皮大鼓,漠狄高手分列其间,各个身姿高挺,英气勃发。

珹王车架辚辚,城上号角悠扬绵长,百里之外都能听闻。妙京里所有城民聚集在大道两侧,注视城门方向,竞相目睹珹王风采。隆隆鼓声响彻云霄,百人挥舞擂鼓,张弛有度,孔武有力,连续不断的鼓声听得人人血脉喷张。

朱轮华毂,金涂五末,骏马装饰纯金与宝石打造的全套饰品,当卢鞍辔在阳光下耀眼刺目,马车内端坐的就是当世声名赫赫的珹王殿下。

珹王头带金色发冠,身穿白黑金三重衣领的锗红锈金袍,双肩佩戴繁复花纹的绶带,腰系蹀躞,足蹬皂靴,靴上金纹与衣袍呼应。

鼓声,号角,鸣铮等各色乐器奏响了“启拓封疆”,如万马奔腾山川震动,恢宏壮阔。

道路两旁数不尽的火焰兰竞相开放,吐蕊馨香,鼓架上系满了五色绸带,沿途楼宇屋檐上都高挂了漠狄旖兰专属的兽纹旗,旗帜飘带在风中招展,烈烈吐霓。

车架在震撼人心的旋律乐曲中进入城中,万人景仰,匍匐行礼,无人敢说一字。

乐曲激昂,其人如虹,人们离得远根本看不清珹王殿下的面容,只一道挺拔的身姿让人折服在上位至尊的气势中。车铃悦耳,几片火焰兰的花瓣吹入车厢,其中一片从野利蒙尘嘴角旁拂过,娇丽之花艳红如火,与一人眼角笑靥重合。

伸出手来,将打旋飘落的花瓣纳入掌心,眼前浮现那人笑意,明媚得触手可及,引得野利蒙尘也不禁一笑。他松开了手指,一袭鸣铮之音如玉珠落盘,花瓣再次随风飘动,远离了身侧。

漠狄珹王心中指点百川谋算天下,历来只在乎博弈胜败,却是不知方才那一瞬的心动叫做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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