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担心冒犯了你◎

  审判结束,有几个陪审员下来跟斯内普说话,见人围过来,卡罗尔往旁边让出了位置。斯内普的视线跟了过去,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一个无声的微笑,转瞬不见。

  斯内普的心里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和那些人说了几句。其中有个脑袋像发毛鸡蛋的小老头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大概是因为够不着肩膀——鼓励般地说:“做得不错,但还要再加把劲。”

  斯内普疑心他话里有话。

  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小老头是圣芒戈的院长。

  他僵硬地回答:“谢谢,我会的。”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加把劲。

  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人,斯内普走出审判室,发现哈利身边也围着一群人。他当做没看到,大步从哈利面前跨过。

  哈利急急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再见,好的,再见。”

  他挣脱出包围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在电梯前跟上了等候的斯内普,连忙说:“恭喜你,斯内普先生。呃,我想说,我很高兴你能洗刷污名,使大家不再对你有所误解。还有,唔,我认为,霍格沃茨的校长你是实至名归的。”

  “你最好是。”斯内普斜睨了哈利一眼,语气不冷不热。

  电梯到了,两个人走进去,哈利偷瞄了眼神情莫测的斯内普,有些退缩,但想到现在肯定是斯内普心情最好的时候,以后再想找到这么合适的时机可不容易——他很怀疑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鼓起勇气。

  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嗯,还有,我也想对你说声谢谢,当然,还有——对不起。过去是我太盲目固执了,才总是误会你的意图,没有领会到你的真实心意——”

  斯内普猛地扭头,脸色十分难看,哈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脑快速运转——他难道又说错什么了?

  “真实心意?”斯内普逐字加重语气,疾风骤雨般地说,“我知道了不起的救世主对于别人的行为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你大可不必把这份出色的想象力施加到我身上,给我作出什么恶心的、自以为是的解读。一直以来,我确实为了你这条不安分的小命忙忙碌碌,浪费了不少本可以节省掉的力气,但你要清楚,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的两个身份——霍格沃茨的学生,以及,莉莉·波特的儿子。”

  斯内普用黑沉沉的、反射不出任何光线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哈利,并不在乎那张肖似故人的脸逐渐失去血色。

  他冷漠地说:“我不会说你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但在我所说的那两个身份之外,你的身上不存在任何令我感到愉悦的特质。波特,保护一个人和厌恶一个人,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你现在足够安全,我已经做到了我答应的事情,今后,别再往我面前凑,更别再试图缓和甚至是修复我们的关系,我和你仅可能存在的关系,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明白了吗?”

  电梯到达八层,斯内普不等哈利回答就走了出去。

  “我不明白!”哈利站在电梯里冲他的背影叫道,“你为什么非要带着偏见来看我?就因为上一代的仇怨?谁都会犯错的,我已经原谅了你过去对我的伤害,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我爸爸和西里斯年轻时候的——”

  “波特!”斯内普咆哮着转身,完全不在乎大厅里的人都惊讶地看过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电梯里的人低吼:“你没资格叫我原谅!我永远不会原谅!我痛恨能从你身上看到的一切,你的脸,你的姓氏,你的狂妄和自大,你对自己被优待的理所当然,你对别人所承受的痛苦的无知,还有你此时委屈而困惑的表情,你根本想象不到它们有多叫我难以忍受。”

  喘了口气,斯内普忽地冷笑,“我最厌烦的,就是你竟然不能忍受哪怕一个人对你的恶意——凭什么呢?救世之星?哈利·波特?”

  脸色惨白的哈利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我明白了,斯内普先生。”他不再多说,闷头从斯内普身边走过,往魔法部可供幻影移形的地方仓皇而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斯内普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情绪,脚步一转,却看到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个他以为已经离开了的人正静静地望着他。

  斯内普呼吸一窒。

  注意到斯内普面皮紧绷起来,卡罗尔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斯内普微微迟疑,然后快步靠了过去。

  “想聊一聊吗?”等斯内普过来后,卡罗尔说,“我觉得你应该有话想要问我。”

  “你的感觉很少会出错。”斯内普说。

  “那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

  卡罗尔想了想,说:“荒原吧。”

  斯内普顿了下,声音有些发窘:“好。”

  几分钟后,他们面对面坐在了各自都熟悉的老位置,点了一壶各自都喝过的大吉岭,配了两份甜品。斯内普拎起茶壶为两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茶水,卡罗尔轻声致谢。

  慢慢喝光了一杯茶,斯内普才终于抬起头,轻声说:“谢谢你今天能来为我作证,弗洛加特女士。”

  “这是我分内的事。”卡罗尔说。

  斯内普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把手,跟着问:“所以,你也是凤凰社的人?”

  卡罗尔回答说:“如果说帮邓布利多做事就是凤凰社的人,那说我是也没问题。不过我心里没这么想,因为我只是想做的事和刚好邓布利多的一致,并不是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在我看来,我和他更确切的关系描述应该是朋友和合作者。”

  斯内普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毕业前。”卡罗尔说,“治疗师就是他对我的就业指导——本来我是打算一毕业就回归麻瓜社会。”

  斯内普皱眉,“是因为邓布利多知道了你的能力?当有食死徒,或者是他怀疑投靠了伏地魔的人住院,你可以用你的能力为他刺探消息?”

  卡罗尔笑了起来,解释说:“别把邓布利多当成一个连在校学生都利用的人——某人除外——是我主动找到他,告知了我的能力。我当时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怕他觉得我没有用处。”

  斯内普隐隐有了些猜测,他本来不想问,但还是没能把声音咽下去,“为什么?”

  卡罗尔平静地说:“那时我收到了雷古勒斯的信,知道他已经遭遇了不测。悲痛、愤怒和悔恨如烈火一样炙烤着我,使我的头脑沸腾,不顾一切。”

  斯内普沉默地又给自己添了杯茶。

  卡罗尔继续说:“我以为邓布利多会让我参与到战斗的前线,但他说我有更适合的地方。于是我在圣芒戈一待就是十七年——跟你在霍格沃茨任职的时间差不多。”

  “我很好奇,魔法界里有没有哪个地方对邓布利多是完全封闭的。”斯内普扯了扯嘴角。

  “我一开始也以为邓布利多是想让我帮他刺探消息。”卡罗尔会意一笑,“但后来我发现圣芒戈里其实有邓布利多的人——确切的说是画像。在圣芒戈工作了几年后,我才渐渐领会到了邓布利多的意图,他是想叫我冷静下来,并且希望我能明白,生命并不是可以凭借一时意气随意抛掷的东西,不管是别人的生命,还是自己的,都要怀有敬畏之心。”

  想到了审判室里出现的邓布利多,斯内普说:“然而一切事物都有对标的价格。生命虽然珍贵,却也并非无价。虽然不可随意抛掷,却也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卡罗尔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是说:“这就看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了。”说完她转回刚刚的话题,“后来,邓布利多给我安排了新的身份,那就是凤凰社的守秘人。邓布利多看起来算无遗漏,任何事都仿佛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也会担心发生超出他计划的意外。如果他陷入了无法行动的困境,更甚者,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死去,总要有人能将他的布局传递给凤凰社的其他人,延续他未完成的计划。”

  想到邓布利多的殚精竭虑,卡罗尔发出了一声钦佩又痛惜的轻叹,接着说:“因此,我早就知道了所有的凤凰社成员,包括那些到现在都没显露人前的,也提前就知道了邓布利多的大部分筹谋。我被要求长期保持静默,最优先的任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绝不能叫任何人对我的立场产生怀疑。比起像你这样游走在危险里的人,是不是安全又无聊?”

  斯内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却问:“这就是你离群索居,只肯放心和麻瓜打交道的原因?”

  卡罗尔微怔,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喝了口茶才说:“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我本来就更愿意回到麻瓜的社会,我不想忘记我的来处,和麻瓜社会脱节,成为一个对麻瓜的一点动静都大惊小怪的古怪巫师。后来……确实,在那样险恶的环境里,肩负着这么重大的责任,我怎么敢和任何一个巫师产生可能会影响到我,或者被我影响的交情?”

  十七年来,除了伊芙琳,她有意地避免结交任何朋友,跟拉尔夫变得熟稔,最开始其实也是抱着不纯的目的,想要从他那里套取情报。她每天重复着枯燥的工作,不敢玩乐、不敢放松、不敢倾吐,逼迫自己变得冷傲、孤僻、难以相处,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让那个盘踞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彻底地烟消云散。

  “现在,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卡罗尔长长地吐了口气,对斯内普笑了笑,“还要感谢你对此做出的贡献。”

  对上在镜片后传递着诚恳的眼睛,斯内普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低下头的想法。

  他刻意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说:“真正结束这一切的是邓布利多和波特。”

  卡罗尔闪着眼睛说:“我也感谢他们,这和感谢你并不冲突。”

  斯内普终于还是借着喝茶的动作低下头。

  明明刚刚审判结束后有不少人过来和他表达谢意,却没有一个人能叫他的心头和现在一样满足而火热,同时又紧缩而战栗。

  斯内普贪恋着这样平等且平静的对话气氛,不想因为自己的笨拙而结束它,快速思索着新的话题。

  “刚刚——”他脱口道,“你听到我对波特说的话了?”

  说完他捏紧了茶杯把手。这个话题实在不怎么高明。

  卡罗尔却像是不怎么在意,正感兴趣地用叉子去戳蛋糕上的莓果。

  “听到了。”她送进嘴里,毫无防备地被酸得五官一皱。斯内普连忙给她的茶杯里续上水,她灌了一口漱掉嘴里的味道,才震惊道:“怎么能这么酸?”

  “不介意地话可以吃我这份。”斯内普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米布丁,“它看起来不怎么甜,但应该也不会酸。”

  “谢谢。”卡罗尔欣然接受,“嗯,奶味很足。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她转动了一下碟子,将没被舀过那一边对着斯内普。

  “……”斯内普咬住牙齿,用极大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甩出拒绝——他刚才要是有这份自控力,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冲波特怒吼。

  僵硬了两秒后,他像是第一次用勺子似地,不太灵活地沿着布丁的边缘浅浅刮了一点。

  “是不错。”他食不知味地说。

  “那就好。”卡罗尔弯了弯眼睛。

  斯内普后知后觉品尝到嘴里弥漫开来的淡淡甜味。

  卡罗尔略带了好奇地说:“刚才是波特说了什么激怒你的话了吗?”

  心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松弛下来,斯内普淡淡地说:“他或许想着时过境迁,我和他也都死里逃生了一遭,应该可以放下过去的恩怨,握手言和了。但谁叫我心胸狭窄,既不愿意轻易原谅,又缺乏容让年轻人的气度呢?”

  “原来是这样。”卡罗尔明了地点头。

  斯内普:“你对此没什么看法吗?”

  卡罗尔:“坦白说,真没什么看法。”

  斯内普追问:“不觉得我对他过于苛刻了吗?”

  卡罗尔眨了下眼睛,微笑着说:“让我以我的理解翻译一下,其实你想问的是,你对波特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态度,是吗?”

  她总是习惯于直白地解读一切。斯内普轻轻地“嗯”了一声。

  “当然不会。”卡罗尔理所当然地说,“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

  虽然已经从她的态度里觉察到了一些,但在听到她没有犹豫和不包含限制条件的回答后,斯内普还是更加安心和愉快了一些。

  他微露笑意,心想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站在波特那一边。

  又坐了一会,见斯内普似乎已经没什么要问的了,卡罗尔开口说:“请别怪我多想,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因为邓布利多的请托才执着地要把你唤醒。在审判室时,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在意。”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他不否认他一瞬间有这个想法。

  “弗洛加特女士,”他嗓音柔和地说,“做一件事的初始动机和延续这件事的动机并不会完全一致,这一点我比很多人都清楚。再说,虽然的确经验有限,但我还没有愚笨到分辨不出真心。”

  卡罗尔有点想问问他到底分辨出了什么样的真心,但这个问题太唐突了,恐怕目前既不适合问,也不适合答。

  所以她只是点了下头,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话音一转,她又说,“既然你证明了自己并不愚笨,为什么还要用那么生疏的称呼叫我呢?像是想要和我保持距离似的,让我也不好意思叫你的名字了。”

  这句话说完,卡罗尔清楚地看到对面那张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红晕从脸颊漫到耳后。

  啊?她难道说了什么特别出格的话吗?

  卡罗尔既觉吃惊,又感到有趣,还要忍住保持不动声色,实在是有些辛苦。

  斯内普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抢先给出了难以掩饰的反应,脑子里飞快地思索怎么更加妥当地应对卡罗尔抛出的问题,但时间一长,未免又显得他仿佛真的不太乐意。

  “我只是——”他盯了下她的眼睛,又躲开,小声说,“只是担心冒犯了你。”

  目光在斯内普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溜过,卡罗尔心想他这个表情才真是很难不让人想要冒犯一下。

  她一本正经地说:“说真的,西弗勒斯。你还不如担心点别的。比如刚刚波特是回学校了吗?他不会趁机逃课吧?”

  斯内普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卡罗尔哈哈大笑。

  目光落到她促狭的笑脸上,斯内普的眼神又柔和下来。

  他也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正愁没理由给格兰芬多扣分。”声音微顿,他自然地接上,“抱歉,卡罗尔,我忘了你也是格兰芬多。”

  卡罗尔摆了下手,“没事,我看笑话不分哪个学院。”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祝大家心灵手巧,事事顺利。

  ————————

  感谢在2023-08-19 18:54:36~2023-08-22 23:4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魔药学副教授 3个;容时、苏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吻定终身、总是做梦的妍酱、冰羽、靖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风不溯 50瓶;雨声残响。 20瓶;芙芙莉亚 12瓶;123456、林楠笙 10瓶;CeciWANWAN 8瓶;我真的没有自1为是 2瓶;七叶荷、阿数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