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氪星人有一腿的,是整个阿卡姆。”

  杰森正了正表情, 继而改口:“好吧,觉得空气凤梨不够时髦吗?那风滚草怎么样?”

  西奥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没找到趁手的武器,最终决定把沙发举起来。

  红头罩满嘴跑火车,只差没说自己是棵孢子植物了。夹竹桃听了他的发言都想打人。

  抢在西奥多举起沙发之前,杰森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阻止了即将发生的袭击。他用肩膀顶了顶西奥多的肩膀, 随意地扔高自己的头罩,拿在手里一抛一抛。

  “你是飞过来的, 那这个过程中, 你试着靠近过太阳吗?”

  西奥多明白他的意思。

  只不过……

  “不用靠近太阳, 只要接触到阳光, 我就能感受到力量。”

  说到这里,西奥多忽然回忆起一桩旧事:“红光对超人也有克制作用吗?”

  这个问法有点含蓄, 明面上是在打听超人的弱点,实际上还是在旁侧敲击地询问自己和超人的关系。

  杰森能领会到西奥多的意思,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准确来说, 是红太阳——怎么, 蝙蝠侠对你用过?”

  当“蝙蝠侠”和“红太阳”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里时, 有模糊的画面在西奥多脑内一闪。

  无尽的红光之下,蝙蝠侠的背影被电脑屏幕反射的光芒镀上一层冷寂的蓝光,罗宾按着自己的手,而老管家眼含忧虑地站在不远处。除此之外,画面里似乎还出现了……霸王龙?

  西奥多有个隐约的印象, 似乎是上次自己中了恐惧毒气时发生的事。

  现在知晓了蝙蝠侠的真实身份以后, 西奥多回头再看, 自己都忍不住直拍大腿。

  对啊,为什么中了恐惧毒气以后,蝙蝠侠会把自己送回韦恩宅,由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照料?按照黑暗骑士一贯的行事作风,不是该把自己放在蝙蝠安全屋里吗?

  原来真相竟然近在咫尺,他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

  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羞恼,西奥多板着脸回答:“是,他用过。”

  但在最开始,西奥多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想到的是罗宾。

  他回忆起自己刚刚觉醒能力时,罗宾为自己量身制定的训练。

  红太阳光的照射下,那一排排难拆难解的锁头、少年人按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掌、近至足以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热度时,鼻端充盈的酸甜而清新的柑橘气味。

  那是罗宾留给西奥多最深刻的印象,仿佛顺着流淌下的汗水,一路渗进毛孔和神经,牢牢地铭刻在西奥多的记忆中。

  西奥多下意识想要扬起嘴角,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又飞快地绷住。

  ——这么看,从一开始,罗宾就知道自己的来历,蝙蝠侠亦然。

  注意到身边人表情不对,杰森懒洋洋地开口:“你在想什么,超人?”

  不,西奥多在想蝙蝠侠和罗宾。

  西奥多:“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早在蝙蝠侠领养他之前?

  杰森摇头:“其实不知道。”

  感觉到西奥多的眼神猛地亮起,杰森不适地甩了甩胳膊,主动往西奥多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拜托,千万别来超家祖传狗狗眼,他煽情过敏好吗。

  “别指望我提供第一手消息。”杰森率先警告,“我那时正好去了趟外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被领养了。”

  要不是有罗宾的先例在前,极大地丰富了红头罩的接受能力。像这种“去外星出差一趟,发现养父又给自己添了个弟弟,据说孩子长得很像阿卡姆”的情况,红头罩再跟蝙蝠侠打一架都是轻的。

  西奥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他当然记得自己和红头罩富有历史性意义的首次见面。

  那时自己满心郁气,带着点被富豪强行收养后难以发泄的负面情绪。就在这时,一顶红桶从屋顶飘过,还好心赞助自己了一把哥谭特产。

  “我记得。你那时是特意来看我的吗?你送了我一把手枪,想帮我实现刺杀蝙蝠侠的愿望。”

  杰森:“……”

  杰森抬高了声音:“别把蝙蝠侠和布鲁斯混着说啊!”

  虽然他俩确实是一个人吧。

  但某些特定场合里,身份最好还是区分清楚,不然效果可太惊悚了。

  这一瞬间,红头罩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用物理方式抹去自己的黑历史。比如逼着西奥多吞下那把手枪,或者他亲手把枪塞进西奥多的胃袋里。

  在红头罩激烈的反应里,西奥多终于体会到一点揭秘双重马甲后的快感。

  果然,娱乐就是要建立在别人的黑历史之上。

  侏隼鸟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微笑。

  “是吗?可我听说红头罩没少和蝙蝠侠起冲突。你可以自己把蝙蝠侠引入爆炸现场,却不肯面对自己曾经资助我刺杀蝙蝠侠的事实?”

  杰森:“……”

  红头罩直白地发出威胁的声音。

  “别再提那个刺杀蝙蝠侠计划,不然我就揍你。”

  从他握紧的拳头来看,杰森的耻度承受能力,显然没有西奥多预料中那么高。

  西奥多从善如流地转变了话题:“好吧,那就讲讲你们什么时候才知道我的来历?”

  杰森:“真正研究出头绪,还是在我回来之后。”

  西奥多皱眉:“但罗宾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处理我遇到的问题。”

  杰森翻了个白眼:“你表现出的特征那么明显,哪怕我看见,也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的问题。”

  每个罗宾出道的时候,腰带里一定会配氪石。

  论怎么和超人与超人崽相处,属于蝙蝠家的一门必修课题。

  望着有点纠结的西奥多,红头罩当场发出嘲笑的声音。

  “相信我,要是让卢瑟看见,他也知道该怎么处理。相信我,他那边专业更对口。”

  “……”

  西奥多眉毛扬起,正打算从自己的词库中搜罗点合适的词语,好回敬红头罩一句。

  就在这时,侏隼鸟的通讯器忽然响起。

  他低下头,看见罗宾,不,提姆发来了几条消息。

  提姆用图片给西奥多做直播,几秒钟的时间里就刷满了西奥多的屏。

  提姆:[图片1,厨房近景]jpg

  提姆:我来厨房帮阿尔弗雷德打下手了。

  提姆:[图片2,一锅沸腾着的奶白色浓汤]jpg

  提姆:看看,你最喜欢吃的奶油浓汤。

  提姆:天啊,要不是阿尔弗雷德指导,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每次都会往锅里倒半罐花生酱!

  杰森好奇地探过脑袋。

  蝙蝠通讯器家里的每个人都有,但群聊没有动静,只有西奥多的通讯器响了,说明肯定是某个人在跟他私聊。

  出于对家里每个人的了解,杰森认为这个人不是阿福就是罗宾。

  看到头像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罗宾都跟你说什么?”

  西奥多的手指划过一张张颜色鲜艳温暖的图片,在壁炉火光般的暖色调里,照片里已经烹饪好的美食似乎散发着一层腾腾热气,是家一般的温度。

  不自觉间,侏隼鸟紧绷的唇角已经微微放松下来。

  “很显然,罗宾正在……”

  西奥多刚想说“诱惑我回家吃晚饭”。

  杰森就已经顺滑无比地接口:“哦,他正在勾引你回家。”

  西奥多:“……”

  侏隼鸟抬头瞪着红头罩。

  这一瞬间,他联想到红头罩曾形容布鲁斯和蝙蝠侠“关系匪浅、如胶似漆”,不由对杰森神奇的语言组织能力感到绝望。

  至于杰森本人,不但丝毫不以为然,甚至还满不在乎地指着最上端的厨房图片。

  “看来今晚有阿尔弗雷德亲手烤的派,我以前最爱吃这个。”

  西奥多啪地一声把通讯器合上。

  “你想回去?”

  杰森:“不一定,看情况吧——你不想回?”

  侏隼鸟的表情告诉了杰森答案。

  杰森没说什么,也没打算劝。

  红头罩先是站起来,打开冰箱,给自己的杯子加满冰块,倒了杯矿泉水。再转头看看西奥多写满了“我也渴”的眼神,礼节性地往另一只杯子里丢了两颗冰球,也给自己异父异母的兄弟倒了一杯。

  杰森走回来,弯腰把杯子放在西奥多面前的茶几上。

  “经验之谈,像这么轻的争吵程度,你完全可以回家吃饭。”

  西奥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轻?你说轻?”

  红头罩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不然呢?你没跟任何人大打出手、没痛击蝙蝠侠的下巴、没把阿卡姆炸开花、没把自己的继任者按在地上捅、没和哥谭反派合作商量蝙蝠侠的退休计划……”

  听见这一串长长的、如数家珍的、报菜名似的例子,西奥多的表情逐渐麻木。

  “你们蝙蝠家,真的让人很难理解。”

  杰森张扬地大笑起来,像是峡谷里试飞的金雕,看着另一只被踹下来的倒霉小鸟。

  “是‘我们蝙蝠家’。”红头罩纠正道。

  他主动和西奥多碰杯,冰球撞上玻璃杯壁,敲击得叮啷做响。

  红头罩舒展四肢,像是刚刚醒来的大猫一样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说,欢迎来到真实的韦恩家。”

  西奥多把杯子拿在手里,并没有喝。

  这次不是因为那个不喝自己没检查过的水的习惯,而是他在想杰森刚刚举的那些例子。

  暴烈、独立、叛逆。描述里承载着的感情激越而浓烈,甚至有点疯狂。

  在杰森叙述的场面里,仿佛带着扑面而来的铁锈、硫磺和火焰的气息。这非常红头罩,却也像是西奥多尚未接触到的、属于另一面的蝙蝠家。

  西奥多陷入沉思:“你的身份,和上面说的那些情况有关?”

  他当然没忘记,全家人里面,杰森是唯一一个在法律意义上被定义为死亡的对象。

  红头罩又给自己灌下一口冰水,生生把普通的矿泉水喝出一股伏特加般的气魄。

  他对此不惮直言。

  “跟你比起来,我是另外的问题。”

  西奥多也在吵架、闹矛盾、情况没准会继续往命中注定的“父慈子孝打一架”发展,就和当初的红头罩一样。

  但西奥多最介意的是被隐瞒。

  而杰森更介意的是信任……和爱。

  晃晃杯子,红头罩挑眉,用充满编排意味的目光看了西奥多一眼。

  可能因为因为生身父母的数目远超常人的缘故,侏隼鸟拥有来源广泛的先天之爹,所以在蝙蝠父亲的情结方面,并没有那么执着。

  西奥多可以平等地生蝙蝠侠、罗宾、甚至还包括超人的气。

  而杰森……或者说,二代罗宾不一样。

  对于当时的杰森来说,布鲁斯是父亲、是导师、是朋友、是航标,也是蝙蝠侠和信仰。没人能取代蝙蝠侠的位置,而罗宾,身为蝙蝠侠的助手,这身份也同样镀着一层荣耀的辉光。

  所以自拉撒路池归来,看见蝙蝠侠身边又跟着一只新的小鸟的时候,杰森感到被抛弃。

  他和罗宾大打出手,其中固然有些对于罗宾本人的怨念和恶意,但更多的是以这种方式向蝙蝠侠提出抗议,彰显自己的存在,并对黑暗骑士发起叛逆和报复。

  刚复活归来的红头罩充满偏激和疯狂。

  但即使在那种状态下,如果超人能早点告诉他,蝙蝠侠差点为了他杀死小丑,或者蝙蝠侠像当年初次见面那样主动摘下头盔,递给自己一个汉堡,说一声“你知道我从未忘记过你吧,我的孩子?”红头罩绝不会全无触动。

  倒不是说他会因此放过小丑。

  只是他很有可能会背着蝙蝠侠独自干,而不会让蝙蝠侠做选择题。

  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冰水一饮而尽,杰森把自己从旧回忆里拔出来。

  “你打算回家了吗?”

  西奥多复制了杰森之前的回答:“不一定,看情况吧。”

  但从侏隼鸟看着通讯器的表情判断,他的态度分明有点软化。

  杰森想了想,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

  “不管如何,你有权知道真相,就像我那时也本该知道更多一样。”

  西奥多疑惑:“什么?”

  杰森冲西奥多勾勾手指,循循善诱地问:“你没想过吗,超人不能控制植物。你的本领从哪里来的?”

  西奥多迟疑了一会儿。

  他缓慢地、犹豫地,用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腔调问道:“超人,爱上了一株空气凤梨?”

  杰森:“……”

  杰森:“你最好正视现实。”

  现实……

  好吧。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给出自己概念里最惊爆的那种设想。

  “超人……和毒藤女有一腿?”

  红头罩摇摇头。

  西奥多不由松了口气:嗯,不是超人和毒藤女就好。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想惊悚。哈哈哈,超人和毒藤女,这怎么可能呢。

  杰森同情地看着他,怜悯地拍了拍侏隼鸟头顶翘起的一撮翎毛。

  这一次,他没再戏剧性地压低声音,但语气里自带一种宣读真相的浓厚说服力。

  “你最好坚强一点,侏隼鸟——实际上,和超人有一腿的,是整个阿卡姆。”

  西奥多:“……”

  哪怕以半氪星人的视角来看,这个真相,也有些过于石破天惊了。

  西奥多足足沉默了三秒钟。

  就在杰森以为自己刺激过头,使侏隼鸟当场宕机的时候,西奥多忽然站起。

  “……喂?喂?还在听吗西奥多?”

  男孩对红头罩试探性的呼唤声充耳不闻。

  这一次,西奥多直接把沙发举了起来。

  红头罩:“!!!”

  “——喂,你,把我的沙发放下,西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