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是一棵空气凤梨

  此刻, 西奥多漂浮在一片星空之中,双眼放空,与一团尾巴后面拖着长长火光的不规则彗星擦肩而过。

  事情, 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西奥多默默反思。

  大概是从得出“蝙蝠侠=布鲁斯”的等式起,事态就一路滑向西奥多难以控制的方向,提姆是罗宾的消息就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杰森不是神谕,而是红头罩的消息……更是直接燃烧掉了西奥多用以傍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秒种,西奥多站在瞭望塔的门口, 而蝙蝠侠就在他身后。

  人间凡世,宇宙星海, 千万年的光阴, 似乎都于此刻定格。

  明明只需一回头, 西奥多就能看见自己的导师兼养父, 但此刻却仿佛有莫大的阻力拦在两人之间。就宛如高悬于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只要西奥多稍微一动, 就会从天而降,把侏隼鸟斩做两段。

  世上当然没人能当着蝙蝠侠、超人、以及一众正联成员的面,将蝙蝠侠的助手切成两半。

  所以那股阻拦西奥多和蝙蝠侠面面相觑的阻力——

  当然是西奥多沸腾的、崩溃的、奔涌的像是烧开水壶一样尖叫着的羞耻心啊!

  那一刻, 西奥多的十根脚趾在鞋子里蠢蠢欲动。

  侏隼鸟浑身上下所有的知觉, 也都被放大到最敏锐的地步。

  他捕捉到超人悲悯的叹息、听见蝙蝠侠在拍落头盔上染着的石膏粉末后, 又开始机械地拍掉披风上的那些、闪电侠身上带着刚出炉的甜甜圈的香气,似乎是出于同情火速取来了自己最爱的零食,正在朝西奥多靠近。

  西奥多:“……”

  不,别给我甜甜圈,也别提醒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让他一个人呆着, 直到时光的尽头吧。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第一时间, 一股火箭发射般的动力从侏隼鸟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生出。

  西奥多自己也说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天上了。

  周围是一片寂静的星海,既不用再思考蝙蝠家成员和他们对应的身份,也不用面对同为苦主、需要补习推理的正联成员们的目光。

  太好了,西奥多有点麻木地想:这正是我需要的。

  以及……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学会飞了?

  西奥多:“……”

  他竟然会飞啊!!!

  时至今日,西奥多不得不正视起一个事实:他的超能力,可能和自己想象中有些区别,他应该不是一个半植物人。

  如果说遇到阳光就开心、力气会增大、感官会变敏锐,还能勉强规划进植物范畴里,现在这种脱离地心引力,在天空中凭意志自由飞翔的能力,可就太出格了。

  要是连这都能归属进植物的话,那西奥多的父本该是什么东西啊,蒲公英吗?

  放在往常,这消息准能在西奥多心中引发一阵轩然大波。但现在,经历过宇宙爆炸级别的刺激以后,西奥多心情平静如一潭死水。

  呵,不就是会飞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超人不也……

  超人……

  等一下!

  在空中自由漂浮的西奥多猛地想起一件事。

  男孩的五官逐渐脱离本人控制,令侏隼鸟原本写满了“毁灭吧,累了”的淡然表情,转向鲜活而惊愕的狰狞。

  一个崭新的问题,渐渐浮上西奥多的脑海,并且字体加粗,同时伴随着win系统的感叹提示音。

  ——超人那天来拜访韦恩庄园,真的只是为了作为误导选项出现吗?

  西奥多:“……”

  他好像一下子就推理出了太多。

  杰森打开房门时,习惯性地跟屋子里的一切打了一遍招呼。

  “你好,大门。你好,桌子。你好,沙发。你好……突然出现在我沙发上的西奥多,还有我的头罩们。”

  只见西奥多正以一个非常标准的入葬姿势,双手叠放在胸前,表情安详地躺在杰森的沙发上。至于原本摆在书架上的一排头罩,现在全都被转移到了地上,均匀地在西奥多周身旁摆了个半圆,宛如上供时的祭品。

  杰森:“……”

  这是什么小鸟入葬图!

  联想到了过去或许发生过的一些画面,杰森眼角微抽两下,表情逐渐变得奇异。

  听见对方跟自己打招呼的声音,西奥多这才慢慢张开了眼睛,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也好,杰森。”

  在看见西奥多的第一时间,杰森就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等到听见西奥多麻木不仁的声音,那个猜测就变得愈发肯定起来。

  怜悯地看了西奥多一眼,杰森调动起蝙蝠家为数不多的兄弟情,越过沙发背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

  “沙发借你住了,不用谢。”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西奥多的脚,稀薄的兄弟情不由增加了一分。

  看看,哪怕刚刚经历了相当艰难的时刻,侏隼鸟都记得躺沙发之前要脱鞋。迪克真应该过来学学。

  不等杰森抽手,西奥多就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腕。

  男孩蓝盈盈的眼睛一眨不眨,带着股充满怨念的寒气,幽幽地凝视着韦恩家的二子。

  “你从没跟我介绍过你是红头罩。”

  “是吗,好像有这么回事。”杰森真诚地说,“但这不是你把我所有头罩都翻出来扔在地上的理由——顺便说一句,你放在身上的那个深红色的,是殴打小丑纪念款。品味不错,兄弟。”

  西奥多终于翻身坐起,拿起小腹上的红色头罩,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试探性地把脑袋钻进头罩里。

  杰森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看着他。

  不到半秒钟时间,西奥多挂着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将头罩摘了下来。

  “你在头罩里面安装C4炸药?”

  要是每个头罩里都有的话,岂不是说明杰森每次出台的时候,都在跟一堆易燃易爆物脸贴脸?

  说实话,这疯得有点出乎西奥多预料了。

  杰森翘起嘴唇,露出一个锋利而揶揄的微笑:“哦,我习惯了跟危险跳贴面舞。”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俯身把被西奥多放在地上摆阵的头罩收拾起来。七八个圆滚滚的枣红色头罩被杰森叠成三层,最下面一层抱在怀里,看起来简直像是某种刚出炉的地方民族特色小吃。

  把头罩们依次放回原位,杰森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家族群里,蝙蝠侠毫无动静,神谕也没有消息。

  但在半个小时前,夜翼突然地发了一个让人不明所以的笑脸,笑脸下面还跟着一串安慰的emoji抱抱表情。

  像是对暗号似的,罗宾也回了一串伤心流泪的emoji表情。

  罗宾:他说他不回家吃饭了。

  看起来是很平常的互动,但红头罩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盯着那条足足堆砌了三排的黄豆表情看了半分钟,杰森才意识到,一堆伤心流泪的表情里面,藏着一颗笑哭的黄豆。

  红头罩:“……”

  你这个伤心,它正经吗?

  杰森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摆出一副长谈的姿态:“所以,到底是谁说漏了嘴?夜翼还是罗宾?”

  听见罗宾的代号,西奥多眉头重重地一跳。

  杰森观察着他的表情:“罗宾?”

  “不,是超人。”侏隼鸟阴沉地回答。

  “……”

  这个答案,可真是出乎红头罩的意料。

  他继而联想起,今天瞭望塔上,好像有一场正义联盟的例会。

  也就是说,超人说漏了嘴,侏隼鸟推理出了蝙蝠侠披风下的真身。

  罗宾应该是从蝙蝠侠那里得到了消息,夜翼的消息来源可能是超人。

  至于杰森,他虽然在信息手机上晚了两个兄弟一步,但马上就可以得到来自侏隼鸟的第一手情报。

  “具体发生了什么?”杰森拉近椅子,朝西奥多倾了倾身,“我正好买了两个辣热狗,你可以一边吃一边说。”

  来自兄弟的关心是多么的殷切!

  但西奥多很确信,在红头罩眼睛深处,闪烁的尽是缺少人文关怀的八卦光芒。

  西奥多平静地喝了一口水。

  “你知道,正义联盟原本打算开会,主要成员都在。但这么惊人的消息,我实在等不到会议结束问了。”

  杰森设想了一下可能发生的场景,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笑容太过明显。

  “哦?你当着正联的面质问了老头子?”

  纵观韦恩家上下,只有杰森会这么称呼布鲁斯。

  听见这个特别的称呼,西奥多又慢悠悠地、含义悠长地看了杰森一眼。

  沐浴在侏隼鸟意味深长的眼神里,红头罩不由收敛咧开的嘴角,同时后背处蔓延开一股不妙凉意。

  于此同时,他听见西奥多的回答。

  “所以我问蝙蝠侠——‘你怎么可能是布鲁斯?我亲眼看见红头罩跟你调了半个晚上的情!’。”

  “顺便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对,没错,我当着全正联的面质问的。”

  杰森:“……”

  红头罩站起来,冷笑着拔出大腿后的手枪,准备把这只野鸟请出自己的房子。

  西奥多终于露出会议结束以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哦,不用这么严肃吧,我开玩笑的。”

  他朝杰森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今天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不介意讲给你听。不过在那之前……”

  西奥多沉吟了一下,抬起下巴,比了比杰森大门的方向。

  “从瞭望塔到哥谭,我没走传送门。你猜猜我是怎么过来的?”

  杰森不假思索:“飞回来?”

  西奥多眸色加深:“你果然知道。”

  杰森眉头微动,想起了那个曾经在蝙蝠家流传的、关于侏隼鸟以为自己是个半植物人的笑话。

  红头罩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很意外,明明以为自己是棵植物,但却从来不需要泥土的栽培,甚至还有各种奇妙的能力?”

  西奥多闻言,眼神轻闪。

  红头罩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小鸟。”

  西奥多凝视杰森,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微微倾身。

  杰森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其实——”

  西奥多绷紧了嘴唇。

  杰森:“——你是一棵空气凤梨。”

  西奥多:“……”

  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怀里的头罩,一把对准杰森幸灾乐祸的脸孔丢了过去。

  杰森大笑起来,伸长手臂,一把将头罩在空中截住。

  “哦,你没当真吧,我也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