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乌骨仞>第7章

  如今建安侯府里那一位,正是凭借着显赫军功被封了建安侯的镇北将军幼子。

  梁将军一生戎马,守卫边疆,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随自己奔赴前线远征抗金时牺牲了,只剩下如今还在侯府里的这位,成了他的独子了。

  梁将军此前也是个严苛性子,行军在外威名赫赫,只是如今人到了这般年纪,膝下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对其心软几分,加之因着丧子之痛,他的发妻也因病去世,心里的内疚叠加,对这剩下的这个儿子,可谓是万般珍重。

  只是梁将军常年在外,幼子一人身居侯府,又加之没有母亲管教,全是些姆妈丫鬟一干下人带着,因此养成了个跋扈性子,与他的二哥大哥完全无法相比,全然是一副纨绔草包的派头,在京城惹了不少祸事。

  可奈何皇帝念及梁将军年岁已高,还仍驻守边疆,一门为王朝鞠躬尽瘁,只留下那么个独子在京城,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着别说是寻常人等,就是世家贵子,品阶不高的,也都不敢招惹这京中恶名在外的小霸王。

  小十二高喊完这句话后,门口那家丁听到临渊营这三个字,原本驱赶的动作止住,转而叫人就去传话。

  不多时,小十二便被人带了进去。

  这侯府深宅大院,小十二跟在下人后头连进了三道圆拱门,穿过回廊,看到庭院中名贵品种的花树错落有致,已值春深时节,正是一幅满园春色收不住的艳丽春景。

  可小十二此刻心急如焚,无暇欣赏。

  等他被带到侯府大院内,来到正厅,带他来的下人便都利落退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里间里,探出来一只手撩起来门帘,紧接着一只玄底锦靴出现。

  小十二微微抬眼,便瞧见一富贵灼眼的人儿,踱步而出。

  此人身着宝蓝色团花锦纹圆领袍,腰带青玉镂牡丹佩,面相是个挑不出错儿的精致长相,眉眼像极了他已去的生母,因着年岁不大,猫似的圆眼显出来几分稚气,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面色比常人少了几分红润,苍白之下,又加之眉宇间有几分郁气,显得整个人都透露着股不符年龄的阴鸷。

  似乎是察觉到地下那人的视线,在一张小紫叶檀扶手椅上落座的小侯爷,眼尾不悦地挑起。

  小十二心中一凛,慌忙叩头行礼,又恭敬说道:“奴才见过小侯爷,此次前来是求小侯爷念及昔日旧情,能救救小九。”

  话音落下,只听那梁昱衍似是极其不屑:“昔日旧情?我与那不知分寸的奴才有何情分可言!?”他冷冷勾起来嘴角:“我当他有什么本事能耐,非要回去,端着副和我恩断义绝的架势,如今不过三年,他便撑不住了?”语气听起来虽是充满嘲讽不悦,却掩饰不住那眼里闪过的一丝自得。

  梁昱衍眼下显然是以为小十二是受了小九的指使,来到自己面前示弱求救的。

  这场主仆之间长达三年的僵局,较量,终于在此刻有了结果。

  “他是惹了什么祸事了?”梁昱衍居高临下,垂着眉眼问道。

  小十二心思回转,斟酌片刻答道:“小九……小九他办事不力,坏了大统领的事……”小十二未提及详细,瞧那小侯爷面色也不是个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又补充道:“小九与我们大统领本就几生间隙,现下大统领要发作他,我们实在是没别的法子,只能来求您了。”

  “我早说过什么,他在我这府里待这么多年,早过惯了这日子,回去那刀尖舔血的日子,自以为有能耐,其实不过是拎不清楚自己斤两得很,到了现在受不住了,才肯承认自己这把刀早温养钝了!”

  梁昱衍语气尖苛:“他这奴才捅了篓子,倒叫我这旧主给他擦屁股!”

  小十二听着这没一句好话,尽是些风凉语,他对梁昱衍品性早有耳闻,心下一时没底,又急忙求道:“求小侯爷发发善心,救小九一名命吧。”

  他语气急切至极,恳求道:“眼下小九落到他手里下了狱,上了刑,已经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了。”

  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这八个字一出来。

  才算是将梁昱衍从这场持久僵局中获胜的志得意满,得意洋洋中唤回神来。

  “什么?上了刑?!”梁昱衍紧接着从椅子上起身,神色变厉:“凌壹这个失心疯的!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明知小九是我侯府的人,他还敢私自给他惩处用刑。”

  梁昱衍沉了神色,连忙喝道:“备马!我们去……”话说到一半,他又生生止住,猫儿似的眼珠微转,又突得道:“他一个犯了错的奴才还我亲自去接,好大的架子。”

  “当年就是我太过纵惯着他,他才敢这样!”梁昱衍似是回忆起什么,眼底漫上一层戾色:“这次他回来我要好好给他立立规矩才行!”

  梁昱衍言罢,挥手招人上来,将自己的贴身武器带了上来。

  下人呈上来一上等红木雕花长盒,里面正是一长鞭,通体泛着暗紫流光,不用想能为梁昱衍所用,自然不会是什么凡品。

  梁昱衍此刻上前,将鞭子拿起,丢给自己的近侍胡钥:“你拿着它去,这鞭子说是从小伴着小九长大也不为过,他见着此鞭,心里有忌惮,自不敢多与你拿乔。”

  胡钥接了小侯爷的令,便带着一干人等随小十二离去。

  等到人都走了,梁昱衍还在那正厅站着,眼睛死死盯着胡钥和小十二离去的背影,谁也没看见他宽大的锦袖内,手已经紧攥成拳头。

  这时有一在侯府伺候久了的下人出声问道:“主子,可要奴才先将东屋暖阁收拾了?”

  “东西都没动,有什么可收拾的?”梁昱衍摆袖离去,又道:“他这回回来是犯了错,求饶回来,别叫他以为谁等着他似的。”

  “先将他放在后头下人房晾两天再说!”

  那下人应声称是,似是已经对梁昱衍的阴晴不定心思反复早已习惯。

  这头建安府小侯爷还在思索着小九回来后立规矩的事,小十二和胡钥奔赴临渊营,他们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会是临渊营原本关押小九的地牢空空如也。

  燕城内最大的酒楼客栈里,萧崇叙便装而至,身后随行的正是裴远和裴卓二人。

  “上次鹭洲行刺的事可查出了些眉目?”萧崇叙出声问道。

  裴远闻言,神情露出几分惭愧之色:“回公子,目前还未有消息。”他踌躇几分又说:“属下以为此事是四皇子母家那边的手笔,或许可朝……”

  “哦?为何不是离王?”

  裴远回道:“离王既然已身中罗莲丹,已经时日无多。”

  萧崇叙闻言,敛了眉,说不出认真还是无意般道:“狗急跳墙也说不定呢。”

  裴远额上汗出,拱手称是:“属下自会派人,多盯着离王动作。”

  萧崇叙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裴远和裴卓这时正要退下,崇王又突然问:“上次叫你拿去的小瓷瓶里的药,可查出是有何效用的?”

  这事是裴卓去办的,他回道:“是价低的金疮药。”

  崇王似是有些意外,不由追问:“有何效用?”

  金疮药还能是有何效用,裴卓觉得这问题古怪,迟疑片刻回话:“价廉质劣,能使伤口缓慢的愈合……”

  萧崇叙好像有几分不信:“只是这样?可会叫人感到四肢无力,时常头昏脑涨,需人按抚?”

  裴卓拱手,几经纠结,还是磕绊着实话实说道:“应应当是…不会。”

  萧崇叙在二人退下之后,手里掂量着一个小瓷瓶,正是那小九此前在洞穴里给他上药时所用,是他后来又回去查探时找到的。

  因为竟然真的只是平常至极的金疮药,萧崇叙陷入了对他在山洞那几日不知为何变得异常虚弱的问题的沉思。

  或许是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又这么久没能探得到小九踪迹,使得崇王情绪有几分低沉。

  因此在这燕城最大的酒楼里,满席的上好佳宴,他却表现得兴致缺缺。

  崇王正心不在焉地撂了筷,此刻正逢一酒水小厮路过,似是眼瞧这是位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气质不凡,那小厮殷切非常,躬了腰给崇王空着的酒杯里倒了酒,语调轻快地说道:“这位客官,这酒是我们寻味斋的一大招牌,客人赏脸尝尝味道如何。”

  崇王从不嗜酒,原本立在一侧的裴远正要出声,却见崇王并未阻止那小厮的动作。

  那小厮倒着酒,嘴上利索得紧:“这杏花酒啊,味醇色清,喝时不觉,后劲却十足……”

  正热情推荐店里的招牌酒水的小厮,正提着小酒壶斟着酒,腕子上却突得被搭上了一只微凉的手。

  看似是极轻又随意的一搭,却是无论怎么也抽不回来动弹不得了,半个臂膀都是麻的。

  眼看着酒水已经溢出酒杯,漫出来流了满桌,崇王这时望着眼前这嘴角长着一颗痣,相貌平平的店小二问道:“这位小哥,倒个酒而已,何故心如擂鼓?”

  下一刻,两人四目相对。

  崇王乌黑眼眸对上那双浅色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一凝。

  瞬息之间,那店小二错手一推,手腕筋骨骤缩,于崇王手下逃脱,接连暴退数十步,夺门而出。

  裴远和裴卓这才反应过来,就要作势追上。

  只听这时萧崇叙望着那人飞速逃窜的背影命令道:“不可伤其四肢,也不可伤其胸腹。”

  裴远裴卓一愣,那还能如何,只能砍头了。

  两人“噌”的一声拔刀而出,已经跃至慌乱一片的酒楼门前。

  却听到萧崇叙这时候却又在他们身后补充道:“活捉!”

  裴远裴卓自觉被刁难,还未等出声,看到眼前银光一闪。

  “罢了,这人狡猾得很,轻功了得,极擅逃跑,还是我亲自去捉吧。”

  裴远裴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