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六州歌头>第37章 千层石窟

  城主府。

  薛鹤刚从门外进来,身上染了一股寒气,他脱下披风挂在一旁的屏风上,绕过屏风见床上的人还在发呆,微微蹙眉走上前,“不是让你喝过药就好好休息,我就离开一炷香的功夫,你是一句话没上过心。”

  风尘相听到声音这才注意来人,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半臂抬高将信递给薛鹤,“薛逢来信了,果然不出你我所料,南家出事时左池根本没在冀州。”

  薛鹤接过他手里的信摊开扫了几眼,随手丢在一边。

  风尘相轻挑下眉,嘴角漾起浅浅弧度。

  “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阿鹤,你真是的。”他拿这固执的人真是无可奈何,“这可关乎你的身家性命,岂非儿戏,你让我怎么睡得着。”

  自己虽不在乎生死,可也不能连累无辜的人,薛鹤天之骄子,却被这恶毒的蛊毒纠缠困扰。

  他左右不过一条贱命,双腿残疾的废物,也成不了大事,只有彻底划清他和薛鹤之间唯一的牵连,解了薛鹤身上的蛊毒,他才能放下心。

  心底思绪万千,纷繁复杂,脑中无数一闪而过的念头仿佛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当他努力想要遏制不去想时,这股强烈的窒息感越是明显,令他整个人缓不过气。

  薛鹤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神色平静道:

  “就算我真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

  他当然知道风尘相心里在担心什么。

  饲主若身死,子蛊必死,那他必然也难逃一死。

  风尘相没了贯日里的懒散,抬眸静静凝着他那熟悉却又格外显得陌生的眼神,坚毅决绝,虽冷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冷意,他心底微微一凛,眼底划过一抹惊愕之色。

  “现在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凡事都往好了想。”

  “说的也没错,南家出事,南府老奴私自逃到扬州后又被人截杀,后来那人不巧又被苏家所救,左池杀光了苏家几十口人,却还是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沉默了会,思索道:“或许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个问题。”

  “女人?”薛鹤视线转向一旁的信,眸底微闪,心里顿时有了想法,“左池孤傲自负,怎会心甘情愿受命于一个女人。”

  “没错,可现在左池已死。”他看了看屋外,若有所思道:“这个点,折木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屋外传来一道凛冽男声。

  “属下拜见领主大人!”

  风尘相看着来人一身鲜血,双眸微沉,皱眉问,“怎么回事?”

  折木咬牙道:“属下办事不力,江祁竟然控制了所有人,黑域发生内乱,云公子也受了重伤……”

  风尘相看着他血淋淋的手臂,“你可有受伤?”

  折木低头短暂扫过自己染了血的手臂,划破的衣服露出一道很深伤口。

  “都是些小伤。”

  那些狗东西杀红了眼,他孤身一人寡不敌众,好在关键时候云公子杀了江祁。

  风尘相让他先去包扎伤口,又吩咐下人去请白术。

  云清尘暂时就安置在他房间。

  他和薛鹤去时,三七正守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双唇完全没有血色的人,他眼里划过一抹忧色,“怎会伤这么重?”

  凭清尘的本事,究竟是谁会把他伤成这样。

  三七趴在床边哭得鼻涕横流,“师父为了突破禁锢强行使用内力,为了保护我,又挨了二师兄一掌,都怪我没用。”

  他自责不已,伏在床头哭个不停。

  白术一天往这跑了两趟,刚进门就听到男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嫌弃地看了眼,伸手漫不经心把了把男人的脉,看着床边一直哭个不停的人,头疼道:“哭什么哭,他又没死。”

  三七话里夹着哭意,吐词不清道:“可师父受这么重的伤,我担心……”

  白术收回手站起身,抛下句,“死不了。”

  三七眼睛蓦地一亮,笑得比哭起来还难看,“真的吗?”

  白术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在这傻子面前展露一番,拍拍胸脯极其自信道:“那是当然,毕竟我可是有实力的人。”

  风尘相无奈扶额,“那就麻烦东方兄了。”

  “我们可是好兄弟,你若信我,就借个人给我。”

  白术看向他旁边的男人。

  “我会给这位公子施针,但仅此还不够,这位兄弟内力深厚,正好用得上。”

  薛鹤冷冷扫了他眼。

  白术笑着朝轮椅上的人就贴上去,被一旁的薛鹤一把拎开,“说话就说话,小心我丢你出去。”

  白术挣扎了两下被人放开,“你这是什么态度,小心哪日最好别掉进本神医的手里,否则……”他握紧拳头,要不是实力不允许,绝对得胖揍这人一顿。

  床上的人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白术上前察看一番,这才看清男人的脸,“这是……云公子。”他把被子往下拉了些,低头扫过男人胸膛露在外面触目惊心的痕迹,表情痛得扭在一起。

  “造孽啊,好好的美人都让人给糟蹋成这样了。”

  风尘相惊讶的表情完全不亚于他。

  云清尘昏迷里无意识的蹙了蹙眉。

  众人在外等了许久,才见里面的人开门。

  “人估计还得等会才醒。”白术关上门,顿了下,惋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药再找个人给他涂上。”

  “我去吧。”三七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药,低头握紧的拳紧了又松。

  白术突然拧眉,一把拉过他手,微微颦眉随即松开。

  “还是别担心他了,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三七怔愣了下,二话不说越过他进了房间。

  风尘相指节微微泛白,询问他此话何意。

  “这是一种西域虫蛊,宛如蛆虫,会钻进人的脑子里,每醒一次形状便会变大。现在蛊王已死,若此蛊不解,蛆虫饥饿时便会啃食宿主的脑子,你猜他有几个脑子够啃。”

  他眼里隐隐闪过一抹焦急之色,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询问道:“东方兄可知此蛊何解?”

  白术满不在意道:“这玩意儿也算是万蛊中最低劣的虫蛊,原本并不难解,可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在虫蛊下次苏醒之前,找到解药,否则他就等着脑残变傻子吧。”

  风尘相眉心紧拧,“东方兄不必为难,你尽管开出所需药材,这药我自会想办法。”

  “这解蛊所需的多数草药并不难找,可这其中有一味红莲草实属稀罕,百年难得一见之物。”

  “我记得当年西夷前来朝拜时的贡品中便有一株红莲草,不过后来陛下将这东西赐给了太子殿下。”

  薛鹤倒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风尘相知道这事早晚都瞒不住,倒不如让他安心些好,“我曾是太子殿下陪读,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细细想来,陛下突然将他昭进东宫,让他作为殿下陪读,后来因意外坠进荷花池,人虽醒来,可身体却从此羸弱不堪。

  也是那个时候,太医院说他的双腿绝无再好的可能,陛下因此心生怜悯,便让他回了凤凰城,说是好好养病。

  薛鹤眸光微微暗沉,面庞染上点点冷意。

  “今日多有劳烦之处,我让折木代我送东方兄回去。”

  他原本是要拒绝的,毕竟和一个腿不好的人计较这么多可有可无的礼仪,这不明显着是他欺负人嘛。

  可当他看清那人的脸,心头微微一颤,舔着脸笑着贴上去,“喂这位兄弟,你身上的伤要不要我看看。”

  折木看似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触碰冷冷道:“不必了,白大夫这边请。”

  白术也不生气,反倒有种越挫越勇的意思,“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身上的伤真不需要我看看吗?”

  “快走吧,不需要。”

  他的声音明显变得不太耐烦。

  “喂我说你这人什么态度。”白术快步追上男人,边跑边喊道:“我和你家主子可是好兄弟,再说你确定你自己真的方便吗?喂你给我走慢点啊。”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风尘相耳边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刚舒了口气,就听房间里传出一声怒斥。

  “师父,就让我先给你上药吧。”三七苦苦哀求着,床上男人闭着眼,根本就没看他。

  “药放下,你出去。”

  云清尘声色冷清无情。

  三七“扑腾”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师父,徒儿求你了,就让我为你上药吧。”

  “我让你出去!”

  床上的人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云清尘翻身想要坐起,却耐不住身体受伤太重,狠狠摔了回去。

  “三七,你先出去吧。”风尘相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

  三七闻言,犹豫不定地看了看床上背过身的男人,一只腿撑着站起身,不甘心的走了出去。他尝试着想要坐起身,却不想扯到身上伤口,感受到某处传来格外清晰的撕痛感,脸色蓦地僵住。

  他身体一软,无力地倒回去,自怨自艾低嘲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肯定很狼狈吧。”

  风尘相细心替他捻好被子,沉默半晌,不答反道:“我让人给你炖了盅鸡汤,先喝点再睡吧。”

  云清尘面如死灰地发出一声自嘲,“我……我现在这模样,肯定丑死了。”他冷嗤一声,自顾自说道:“许是机关算尽,太过自负,却不想有朝一日,着了别人的道。”

  风尘相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抬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确定人已无大恙,才放下心。

  “都过去了,就别再胡思乱想了,先养好身体要紧。”风尘相说罢,握紧他手轻抚几下,拿过掉在一旁的药,俯身靠近劝哄道:“我来帮你上药。”

  云清尘怔忡了下,连忙说了句不行将人推开,扭过头安静良久,别扭道:“让他进来吧。”

  这个他自是不言而喻,风尘相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不过三七护主不力,该罚的还是得罚,那就赏他五十大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