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春,兔子岭的佃农都从龙虎山请了辞,回家准备新一年的耕种,而各个工地全面开工,都在招募人手。徐晚却在这个时候跟油坊借了半间铺子,办起了“房产中介”。

  徐晚从售房处调了两个机灵能干的,又贴了告示亲自把关,招了两个刚从学堂出来、初入社会的“应届生”,加上徐晚一共才五个人的中介团队,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开业了。

  着急买现房的客户多是徐家村拆迁户,安置房还没建好,手里有钱的人家就想着买处宅子先住着。而安泰城里的原住民因为见苏府开发的两处项目都卖得火爆,也想卖掉手里的旧房子,伺机再购置一处更大更好的新院子。一买一卖,这房产中介的生意刚一开张,就火爆起来。

  “很好~”终于打了烊,徐晚在店里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开业几日的到访资料和登记数据,未来成交率有多高,心里已经有数了。

  “晚姐,还不收工?”张洵跟着徐晚来做房产中介,还是改不了爱加班的好习惯,把登记房源全部誊抄到公示栏里,准备放工回家,见徐晚还在对着数据册发呆,竟然比她收工都晚。

  “嗯,没事先回吧,我还要等个人。”

  “哦~~”张洵尾音上扬,一副“我懂”的表情拎起包袱出了门。

  店里只剩下徐晚自己,她才把册子一放,往门口去东张西望一番。

  “徐姑娘,久等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站在铺子旁边的胡同口。

  小伙子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没有旁人,才走到徐晚身边,毕恭毕敬地说道:“货已备齐,请徐姑娘验货。”

  徐晚锁上店门,跟着一老一小进了胡同,来到一架载满了货的马车旁。小伙子伸手把盖着货物的篷布掀起,徐晚眼前一亮。

  红的、紫的、棕的、粉的、绿的,一群等比例大小的迪士尼玩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车上,用绸布围住,即时从城外颠簸过来,也没有倒歪,一个个做工细致逼真,或坐或站,仿佛在拍迪士尼全家福。

  “好!”徐晚不禁赞叹。她上前轻轻摸了摸米奇的脚,用的是上好的绒布,摸起来毛茸茸又不失柔滑,“做得很好,你们辛苦了!”

  一老一小交换眼色,老头捋捋胡子,笑眯眯道:“徐姑娘满意就好,送去苏府么?”

  这么大一车货若是走苏府正门,太过惹人注目,若是给大小姐提前知道,那就不是惊喜了。徐晚略一思索,抬头道:“苏府西墙中段有一个后门,就放在那里吧。”

  那个后门平日上锁,徐晚也不知道钥匙在谁手里。她先给老头付了货钱,才自行回了府,又趁着夜色悄悄到了湖边,回忆着苏玉谨教她如何划船去往对岸,再如何把船头卡进机关,等送货的老头和小伙子走远了,才打开暗门,把玩偶一件件抱进小船,一趟趟送到苏玉谨院子的后院里。

  关好暗门,把小船系回原位,徐晚回到前院时,已经是半夜。

  意外地,苏玉谨、默书和画扇三个人都没睡,在院子里的树上挂了灯笼,三人围坐在一起加班剪皮料。

  “阿晚,你回来了!”

  徐晚一进院门,苏玉谨便放下手里的活,像个小兔子一样蹦到她面前。

  已经进入三月,徐晚又干了半晚上体力活,身上自然是不冷的,但三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吹着风,还是有些耐不住这倒春寒。苏玉谨小脸红红的,嘴唇也有些发紫。

  徐晚也不避人,把苏玉谨往怀里一拢:“冷不冷啊?怎的不回屋里?”

  “看你辛苦,能多迎几步就多迎几步,嘿嘿!”

  苏玉谨咧开嘴笑得憨憨的,但徐晚总觉得,这笑似乎是在掩饰什么。

  “在屋里等也是一样嘛!”徐晚牵着苏玉谨回到树下,对画扇和默书道:“冷不冷?咱们回屋吧!”

  画扇和默书神色躲闪,两人默默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抢着道往西厢房跑。

  不对劲。徐晚看着两人背影,越发确认一定有事发生。

  “今日可有热汤?”徐晚问苏玉谨。

  “李师傅今日告假,没……没有汤哦……”

  “那回屋里暖和。”两人往苏玉谨卧房走,徐晚落后半步,回头瞥一眼西厢房,窗户内隐隐约约能看到画扇和默书往外观望的脸。

  “近日如此忙,咱们不如搬去售房处住一段日子?”苏玉谨揪着衣角,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售房处倒是不忙,就快到小小的满月宴了,不留在府里帮忙么?”

  “阿礼张罗着……”苏玉谨有些心不在焉,“先回去歇息吧。”

  “哦……”

  徐晚从屋里出来,却没有回自己卧房,而是往仍亮着灯的西厢房去。真要敲门,就听到默书和画扇在里面小声争吵。

  “她早晚都会知道,我们早些告诉她,好有个防备。”

  “大小姐说瞒住她,咱们只管瞒住,不要惹事。”

  “谁惹事了?大小姐想要瞒住徐晚,还不是想在徐晚知道之前亲自去解决?以大小姐的纯良,你道她能如何解决?”

  一来听墙根不礼貌,二来此事必须问问清楚。她轻轻敲了敲门,还怕被大小姐听到。

  门不但没开,屋里还突然安静下来,灯也突然灭了。

  徐晚有些气恼,两步迈到窗户边,压着声音道:“你们开开门,我知道你们没睡。”

  几秒钟后,画扇把门打开,屋里重新掌起了灯。

  “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为什么想撵我去收房处住?”

  “怕你每日来回太过劳累……”默书还想再隐瞒,被画扇打断。

  “外面有人传你的谣言,说你使了计谋骗得大小姐信赖,才进了苏府。”画扇说一句便停一停,留神着外面的动静,“今日虞新竹来府里送了小小姐的满月礼,并向老爷和二公子赔了罪,说近日家里有要事,初九日不能过来喝小小姐的满月酒了。”

  “那这事同谣言有什么关系?”徐晚疑惑道。

  “虞新竹家里的‘要事’,是他的胞弟虞尔昆死于非命,三日后也就是初九,刚好出殡。他前脚刚走,晌午外面便传起谣言,说你当时接手采石场,技艺不精,失手导致石场爆炸,事后嫁祸虞尔昆,还一路追杀灭口。”

  画扇起身瞄了一眼外面,确认大小姐屋里已经熄了灯,才继续道:“这些谣言,还偏偏是从一个在竹声书馆门外说野书的小乞丐嘴里出来的。那乞丐说自己曾经与你同门学艺,你使了些手段攀了高枝,翻脸不认昔日旧友,还对替自己背锅的虞尔昆下了毒手,日后在苏府站稳脚跟,必定,必定……”

  “必定会恩将仇报,抢夺苏府百年基业,对苏家赶尽杀绝。”画扇说不下去,徐晚替她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徐晚就是在听雨轩门外说野书时被苏玉谨赏识,接回了苏府。对方用同样的方式,吸引着同一群听客,仿佛连续剧出了第二季,说书的小乞丐升级2.0,让谣言自带流量。

  高啊,这要不是虞新竹想得招儿,我徐晚把听雨轩吃了。

  “清者自清,大小姐不信,你们不信,谣言传得再广,也不过是一段精彩的故事罢了。”徐晚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了顾虑。

  回到自己卧房,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若是老爷夫人听了,即便不相信,我和大小姐的事,他们也不会轻易答应了吧……

  虞新竹搞了这么一出,徐晚本想去找苏建功和郁开把话说清楚,再把目前手里掌握的证据都拿出来,告诉苏建功,虞新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但再有两日便是三月初九,苏府上下又开始忙着准备宴会,苏建功宝贝这个孙女,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其他事宜一概推后,徐晚根本没有机会与苏建功单独谈话。况且苏府如此喜庆的日子,她也不想扫了老两口的兴,想着等满月宴过去,她也给大小姐过了成人礼,再去好好说明情况,收拾虞新竹也不迟。

  于是第二日一早,徐晚顶着一双黑眼圈,悄咪咪溜到后院看了眼那些玩偶,又仔仔细细地用篷布盖严实,才出门去继续忙她的中介铺子。

  张洵显然是听了那些传言,看徐晚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匪夷所思的不屑。徐晚指派她做点什么,也不像从前那般麻溜了。

  “今日为张公子带看,城西那套两进的院子和城东这套老旧些的三进院,价位都符合张公子预期,趁着休沐,都去看看。”徐晚心里烦躁,受不了张洵这时刻审视的目光,赶紧安排出去带看,眼不见为净。

  “生意不错嘛,徐总监!”刘衡推门而入,见小小一间铺子里,人竟然比售房处都多,又暗暗佩服起徐晚的生意头脑。

  “衡姐!想死你了!”张洵本就磨磨蹭蹭不想出这趟外勤,见到刘衡就像见到救星,“我给你泡茶去,咱姐俩可好久没见了!”

  徐晚不吃这一套:“张洵,今日铺子里唯一的马车给你用,去城南棚户区接上张公子,把我说的那两套房子都看看。”

  刘衡看出张洵的不情愿,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帮腔道:“我有什么好想的,跟着你晚姐这位财神娘娘才有肉吃,还不快去!”说罢还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

  另外三人分工协作,负责登记房源的拿着纸笔详细记录,负责推荐房源的把客户引到谈判桌前,细细听着客户的需求,店里客人虽多,但左一拨右一拨,工作井然有序。

  刘衡把徐晚拉进里屋,担忧地看着她的黑眼圈:“知道了?”

  “嗯……”

  “别放在心上,向来人红是非多,这种事老爷夫人见得多了,不会轻信那些市井传言的。”

  徐晚看到刘衡特地过来安慰一番,就知道这事一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老爷夫人都已经听到了么?”

  “府里已经传开了。今晨几个掌柜都到府里,请求老爷暂停你在生意上的话事权。”刘衡说得轻描淡写,她拍拍徐晚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老爷显然是没信那些谣言,不但打发了那些掌柜,还差人请虞新竹回府,两人在书房说了会子话。虞新竹走后,府里一切便都照旧,老爷夫人都欢欢喜喜地准备着小小的满月宴,无人再提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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