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到达售房处的时候,栗虎和孙富海正在会议室里吵得不可开交。厅里几个做惯了小伙计的置业顾问听着两个管事大吵大闹,吓得拿着抹布细细擦起桌椅,任徐晚怎么问都不敢吱声,生怕说多说少得罪了哪个领导。

  见徐晚和刘衡推门而进,孙富海横鼻子竖眼还没来得及收敛,栗虎脸红脖子粗也还未消停。

  “怎么不吵了?继续吵啊!让外面伙计们都听听,两个管事闹分家,咱们项目就快关门大吉了!”刘衡一进门就骂。

  徐晚见状也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路上刘衡简单跟我说了些,具体的她也不太懂,你们两个好好给我说清楚。”

  “我好声好气跟他商量,你看这个粗野鄙夫,就知道吵!”栗虎一副斯文书生样,好似很委屈。

  孙富海却不吃这一套,一拍桌子吼道:“吵你两句那是爷爷疼你,就你出的那馊主意,让老爷知道不剥了你的皮!”

  “少废话,说事!”眼看又要吵起来,徐晚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

  两个人各自别过身去,气呼呼地不吭声。

  “栗虎,你先说!”刘衡一把把栗虎掰过身,让他面对着自己,“孙富海你也坐下,像什么样子!”

  四人终于围着桌子坐到一起,栗虎开口道:“我按照徐总监的吩咐,所有成本都算上,然后加四成利,得出了宅子定价,我们三个先考量了一番,发现这个价位有些高。就拿咱们几个来说,在苏府做到管事,在安泰城也算中产,况且咱们的项目定位就是中端,大部分院子都是适合咱们这种管事、掌柜和工头来买,可是核算出来的价格,即便是先付三成,我们几个也都负担不起……”

  “有这么高?”徐晚诧异,安泰城看着富足安乐,这个项目只不过付出些建设成本,都不需要拆迁安置,怎么一个刚需盘都买不起?

  “问题出在哪里?”

  栗虎支支吾吾不说话,徐晚又看向孙富海,孙富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孙管事,你说。”

  “这孙子非要我替换一些品质差的建材,来降低材料成本!”孙富海说着又激动起来,“咱们苏府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偷工减料的事?苏家几百年声誉,苏老爷半世英名,要毁在咱们几个手里?你小子有没有良心!”

  栗虎红着脸,也不乐意了:“我只是说可以不用最好的材料,适当用一些中等的,房子又不是不结实,一样能住人,怎么就毁了苏家声誉了?再说你要我少加两成利,就是对苏府声誉好了?咱们这么多人忙活这么久,到头来你去告诉苏老爷咱们没赚钱?”

  “好了别吵了!”徐晚大致明白了问题所在——建材太贵。

  “把你们核算的清单拿过来我们一起看看。”

  二人各自去拿了一本册子摊在桌子上,徐晚拿起来翻看。

  刘衡自知也看不太懂,托着腮不住地打量两个吹胡子瞪眼的男人。

  “建材不可能用次的,利也不可能降太多,都做到管事了,凡事先想办法少抱怨,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刘衡虽然年纪不算大,论职位也跟他们是平级,不过家里几代人都给苏府做工,她自己也已经做了十多年,而且为人活泛,得郁开喜欢,两个男人被她教训着,竟都红着脸一声也不敢吭。

  来到安泰城已经几个月,徐晚对物价基本有了了解,按理说未经加工的原材料,价格都不会太高,然而看着册子里的数据,她不禁啧啧皱眉。

  “这些木材不论珍稀的还是平常的,怎的都这样贵?”

  孙富海答道:“城外山岭环绕,少有平地,木材种类虽然丰富齐全,但砍伐难度大,价格偏高。”

  “石材呢?石材为什么也这么贵?”

  “石材……嗯……”孙富海看了一眼刘衡,支支吾吾不说话。

  “怎么了?”徐晚从册子里抬头,错愕地问。

  “你直说就行。”刘衡痛痛快快给了一个允准。

  孙富海才道:“城西龙虎山采石场关闭,石材需要从外地采购,运输费用太高……”

  “龙虎山采石场……”徐晚咀嚼了片刻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名字,恍然记起是这具身体自己家的业务:“徐家村采石场?”

  “正是。”

  徐晚点点头,面无表情继续翻看册子。

  孙富海和栗虎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幸存者小场主为什么丝毫没有被影响情绪。

  继续询问了几种建材的价格和高价的原因,徐晚把册子往桌子上一拍:“建材价格我来解决。除了石灰、油漆和铜铁金器保持原价之外,其余主要材料按照目前的价格再降低两成,你们重新核价,利还是四成,再给我一个销售定价出来。”

  孙富海和栗虎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款惊愕,瞪着徐晚不敢吱声。

  “让你们做你们就做,咱们徐总监本事可大着呢!”

  一旁的刘衡开腔,孙富海和栗虎才点点头接了单。

  “程火火现在在哪里上工?”徐晚起身欲走,貌似不经意地向刘衡问起。

  “今日应该在府里西院的工房。”

  “好,我知道了。”徐晚拿起册子,“对了,再遇到什么事及时找我,别跟个小孩子似的就知道吵架!”

  丢下一句话,人已经出门去了,留下尚在懵圈中的两个男人,和一脸老母亲欣慰的刘衡。

  问题很明显,安泰城几十上百年都没怎么搞过大的建设工程,没有基建行业的牵动,周边产业就不成型,也不聚拢,才会导致建材成本高,运作难度大。

  这在现代来说,一个开发商同时经营一些建材、绿化,甚至物业公司,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以苏府的实力来说,收几个已经成型的石场、林场更是不在话下,既减少中间商赚差价,降低了成本,还能保证建材质量,一举两得的事。

  徐晚抱着册子,一下马车就直奔主院去找苏建功商量。

  “上次阿晚带程管事过来,我已经知道你是城西采石场场主之女,只是没想到你如此有抱负,还要重启家里产业。既是这样,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投这门生意对咱们施工成本有利,我允准了。”

  苏建功捋着胡子,答应地十分丝滑。

  徐晚虽然开心,还是更正道:“老爷您误会了,苏府投资让石场起死回生,那石场就是苏府的产业。而且我并不懂如何经营石场,我这里有一个人选,不知……”

  “你是说程火火?”

  “对!我刚刚已经差人叫她过来,应该快到了。”

  苏建功下翘的眼尾突然一弯,憨憨地笑道:“好你个徐晚,画好了圈等着老爷我跳呢!”

  “嘿嘿嘿……”

  这父女俩,都是一样的好拿捏。

  程火火到了后,三人又针对石场的经营细细讨论一番。

  一说道石场,社恐话少的程火火仿佛被扣了扳机的机关枪,突突突一顿输出。

  她指出,石场石材资源丰富,龙虎山坡度缓,好运输,为自己项目施工提供石材,能大大减少成本。

  她强调,龙虎山采石场往年以外销为主,重新营运起来之后,要安排人疏通销路,即便东南新城项目完成,后续的经营也将会有可观的营收。

  她要求,尽量召回从前的工人,这样能够尽快步入正常营运,不至于耽误东南新城项目施工。

  一段话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徐晚心里暗暗佩服,这就是技术型管理人才!

  苏建功听了也是不住地点头:“这样吧,以后火火你就做石场的总……嗯,徐晚你那个工位叫什么来着?”

  “总监。”

  “对!火火你做石场总监,徐晚你还是场主,你家的生意还是你的,每年给府里一些分红就行。至于收购林场那些,都是小事,让刘衡去谈!”

  苏建功摆摆手,让她二人去忙。

  出了大厅,徐晚正想一表崇拜之情,顺便跟新上任的总监拉拉关系。

  程火火却瞪着一双星星眼先开了口:“小……噢不对,场主你真有本事!这么快就把石场复兴了!”

  “呃……呵呵呵!”徐晚挠挠头,对石材一无所知,却给自己要了个分公司副总的位子,很不好意思,“程总监才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量!”

  突然想起什么,徐晚正色道:“你当年在石场上工,可知道我七叔?”

  “七叔,我知道的,他时常去石场帮忙。”

  “原先的工人不一定能找齐,我想着七叔毕竟也熟悉些,能不能……”

  一整个项目的石材都要从龙虎山石材厂进料,徐晚也是怕程火火忙不过来,别耽误项目进度,而徐七又是个信得过的人,就想让他去帮忙。

  “那是自然,他也在我召回名单之列。”

  “我这就去问问他!”

  徐晚去叫马车,府里的马车竟一辆都不剩全都出去了。

  她看看天色,心想即便去了,七叔也该收摊回徐家村了。于是便趁着还未到晚饭时间,出门溜达溜达。

  入了秋的街道有一种暖色调的美。徐晚漫步到河边,见安顺桥已经修缮完成,新换的实木栏杆刷着古铜色的漆,对岸的银杏树在夕阳下,如一尊散发着金光的佛头。

  “阿晚——”

  金光里走出一驾马车,大小姐从小窗里探出头,笑得温暖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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