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晏疏以后,白千满并非一直待在昌水郡,他急着萧亓早日回来。

  即便身边有个灵蝶时不时和师父联系,可他心中依旧没底,所以在周边很多地方打探萧亓的消息,多日一无所获才又回到了昌水郡,他们分别的地方撞撞运气。

  白千满于三日到的昌水郡,赶巧原本住的客栈空出一间房。

  这段时间各路人马聚集于此,大小客栈人满为患,白千满下榻的地方因为位置稍偏,又恰巧有人离开,这才被白千满捡了个漏。

  一人晃荡了许久,又在客栈憋了三日,白千满委委屈屈地想师父了,又不敢追问晏疏什么回来,就只能寄相思于点心,出了门去买晏疏喜欢的桂花糕来。

  结果这桂花糕还没吃着,先要被抹脖子了。

  在那少女出剑的瞬间,白千满已经吓蒙了,怀里的小傀儡急的吱哇乱叫,奈何腿还卡在衣服里动弹不得,只有一个大脑袋晃动个不停又无济于事。

  另一边赵正初甚至都已经开始思考,若是赫瑶真的杀了白千满,这事儿要怎么圆。

  白千满人微言轻,可他那个师父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血溅三尺是顺理成章的事。

  点心铺的掌柜双手捂脸已经开始哭了,铺子里出了这种事,他以后是甭想继续开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光乍然而起,将整个点心铺都笼罩在刺眼的蓝光之下。

  视线被剥夺,围观的众人虽不知原由,却已在闭眼间默认那小兄弟必丧命于此。

  光线一闪而逝,不曾想再睁眼,点心铺还是先前的点心铺,本该穿喉的小兄弟好好地站在那,而那当街行凶的少女反倒一脸呆滞,手中剑也没了。

  此事不过眨眼空档,就好像那冷刃与蓝光都不过是恍惚间的臆想,眼皮子一翻,一切还是寻常的样子。

  “师兄……”少女嘴巴一瘪,两边梨涡深得就像她一眼看不见底的心情,双眼死盯着白千满,话却是对着后来的赵正初说,“这小子不对劲,你看他明明就那么一丁点修为,怎么,怎么……”

  怎么比师父还凶。

  后面的话被赫瑶噎了回去,这话说出口掉身份。虽然他们没有穿鹤温谷的衣服出来,但是仙门内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尤其是赵正初这么标志性的人在,保不齐就要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丢人啊。

  赵正初半个身子遮住了赫瑶,没理这个做事鲁莽的师妹,对着白千满赔礼作揖道:“实在抱歉白仙师,我这小师妹莽撞不懂事,是师门之过,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禀明师门狠狠责罚她。”

  这话说得轻巧,方才若不是那光出手阻拦,白千满此时已经横在地上,哪里是一句“别一般见识”就轻飘飘过的。

  如今不过是仗着白千满只有一人,周围无他人撑腰,想大事化小。

  说到底,欺负老实人罢了。

  赫瑶也不是真的不懂事,此时安静地待在一旁。她和莫衡年纪相仿,进鹤温谷的时间又差不多,虽与莫衡并非同一师尊,关系一向很好。

  当初莫衡出事,若不是有人看着,赫瑶绝对不会放任这些人轻松离开。如今再见,压抑许久的心情自是控制不住,这剑也就出的干净利落。

  白千满现在还有些懵,他摸着脖子下意识想说“无碍”,话临到嘴边感觉到下巴凉凉,摊开手心见着一片红后眼神更呆,幸而脑子里还知道过一遍方才经历,如此“无碍”两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见白千满只是低头不言,却也没有点破他们身份撕破脸的意思。见此赵正初心中松了口气,知道对方也是个明白事理的,内心就更加愧疚。

  “是师妹的错,此事错综复杂,小师妹未曾参与其中,故而妄加揣测才对白仙师有所误会,还好未酿成大错,此时定会给白仙师一个交代,请白仙师放心。”

  话已至此,白千满到底只是伤了一点下巴,再追究下去就显得他气量狭小不容人了,毕竟人家说了给交代,虽然不可排除是托词,但现在也只能如此。

  此时显然已成定局,白千满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和鹤温谷的人多牵扯,并非自己胆小怕事,主要也是怕给师父找事,想想也就算了。

  他刚想告辞,却在这时一人从人群里出来,拦了一下他,冲着赵正初行礼道:“赵仙师安好。”

  “范仙师。”赵正初回礼作揖,心中不免一阵头痛。

  白千满就算了,这少年是个好说话讲事理的,不会胡搅蛮缠。这场闹剧在外面大家都不好看,依着赵正初的意思是大家私下里解决。

  眼看着他们各自退一步就好,不曾想半路杀出个范沽来。

  范沽其人,是邳灵宫掌门座下弟子,虽与赵正初一样拜于掌门门下,可不同门派的掌门地位自然也有高有低。

  虽说鹤温谷和邳灵宫同称六大仙门,可邳灵宫有毕翊仙尊柏明钰坐镇,鹤温谷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仗着这一点,范沽一向目中无人,尤其是看鹤温谷不顺眼,总在外说鹤温谷就是井里的癞蛤蟆。他觉得井底之蛙不够形象,也过于含蓄。鹤温谷擅长阵法,将整个门派都划在其中,可不就像个井,而鹤温谷中的弟子又甚少出门,就是待在其中的□□。

  鹤温谷中的弟子无有不讨厌范沽,赵正初身为掌门大弟子,气度非寻常人可比,还能微笑客气地与范沽行礼打招呼,赫瑶可就不行了。

  赫瑶本就在气头上,见着范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就要开嘲讽,被赵正初拦了下来。

  赫瑶今天行径过于张扬,眼看着仙宁大会召开在即,她突如今气稍泄认识到自己差点惹了事,这会儿赵正初拦了她倒也听话,瘪着嘴很不乐意。

  另一位师兄偷偷拉了下赫瑶的袖摆,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范沽左右打量着,目光落到对面少年的下巴处“哟”了一声,道:“小兄弟得赶紧去看郎中,这镇上可有医馆?没有的话我们邳灵宫可以帮忙,你别怕,我们邳灵宫是仙门,绝不会做无故伤人之事,若是你有什么委屈也可以与我讲,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自当尽力。”

  说得情真意切,若不是眼睛里还带着戏谑与兴奋,真当他是个为人着想的仙师。

  这话是不是真的想邀请少年去邳灵宫不好说,但是嘲讽之意冲着谁不言而喻。

  这事儿确实是鹤温谷不占理,赵正初也不能说什么,满含歉意道:“白仙师,此事是我等之过,还望您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有了范沽的掺和,赵正初知道赫瑶的责罚不会轻了。

  当初莫衡的事情究竟如何,他也不知晓内情,只知道晏疏找了掌门,这事儿就轻飘飘揭过了,其中肯定有其他的,掌门师尊没说,赵正初也就没多言。

  可赫瑶这个小丫头是个直肠子。

  范沽能做掌门弟子自然也不是个傻的,该放该收如火纯情。

  听见赵正初这话,像与他们鹤温谷关系多好多熟络似的,走到赵正初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唉,赵师兄也是辛苦,鹤温谷家大业大的,除了门派一应事务需要赵师兄操持,还得关心年纪小的,不容易啊。这样,赵师兄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我们邳灵宫人多。”

  “呵,确实很多,养出了这么多闲人。”赫瑶没忍住出声嘲讽。

  范沽转身刚要怼回去,另一边安静许久的少年突然出声:“就不劳各位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涂点药粉就够了。”

  说完转身就走。

  范沽“诶诶”两声,意图留下这个一看就软弱可欺的小兄弟。这么好的一个给鹤温谷众人添堵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

  可惜他刚一张嘴就被赵正初拉住,问他邳灵宫如今在这昌水郡可还适应,等等一系列废话,。

  眼见着少年跑得飞快,周围又聚集了不少人,他一脚出了门槛,转眼就不见踪影。

  范沽摇着手中折扇,眼睛轱辘一转,小声贴着赵正初问:“我方才看了许久,没闹明白这一出到底为何,所以说那柔弱少年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招惹了咱们赫大小姐?我倒是听到了凶手二字,不知是哪门子凶手。”范沽嘶了一声,折扇一收敲在手心上叹道,“难不成是采花贼?那可得抓回来。”

  一个正经仙门的仙师被一个寻常少年羞辱,这名声传出去,赫瑶以后可真是不用出门了。

  眼看着赫瑶又要发飙,赵正初先一步拦在前面,道:“范仙师玩笑,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生了些口角,您这话若是传出去,还让那少年如何在江湖上行走,可是要误了少年前程。”

  起因经过在场看见的人不少,都见那少年模样敦厚老实,平白还破了相,本就同情心泛滥,听此更是连连点头,手指方向从赫瑶这到了范沽身上。

  范沽对于众人的议论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这些普通百姓柔弱的都不如邳灵宫后厨养得鸡,想想觉得自己无凭无据的,这点事也不能让鹤温谷难受多少,索性双手一背,留下一句:“那就祝赵师兄好运了。”

  说完晃着身形走了,身后还跟着些许邳灵宫的弟子。

  人一出门,范沽冲着身边招招手。

  一弟子上千两步,贴至范沽身侧。范沽说:“去查查鹤温谷是不是死了什么人,还有刚刚那小子的身世来历,和鹤温谷什么关系,我总觉得这是场大戏,不看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