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错睁开眼, 手脚微有麻痹,这情况不可谓不熟悉,神力消耗过多了。

  他抬手掐诀, 可惜又感应不到大道,低头一看, 炉中香火已然熄灭。

  薛错正暗搓搓苦恼, 面前忽然垂落墨色衣摆,他瞬间警惕起来。

  咄——

  那一招不可谓不快。

  老虎探爪, 五指如刀,想要制住半坐在地上的青年。在眼下极恶的环境中, 一步不能错, 像对方这样的危险因素,最好还是拿捏在手中。

  但冰凉滑腻的衣袂从指缝溜走, 白靴毫不留情, 一脚踢向虎爪。

  殷飞雪一惊, 这人的道法……有些奇怪。

  他疾退几步, 手掌轻轻颤动。

  好劲的力道。

  如狱血窟之中。

  青年撕掉了红嫁裳, 湛蓝色的衣袂流动着碧波般的光亮, 顷刻之间,道法如大泽汪洋, 形成了碧色环带, 将他护在中央。

  他托着莲花, 未戴斗笠,如同天人一般, 立在孑孑黑暗中。

  殷飞雪也是一怔, 这些香火神道的人个个都爱花架子, 他随即微微屈身, 右脚弓步,一柄黑刀缓缓出鞘。

  冰冷的银,骤然反映到薛错眉眼,他眸光一冷,手指曲起:“你找死!”

  “哦?”

  殷飞雪哈哈一笑,足踏飞血,杀机毕现。

  铮——的一声。

  二人速度极快的交手,在血窟中杀的昏天黑地。

  薛错神力有损,但他在符箓一道得天独厚,手段灵活,变化多端,又承一派香火法脉,虽然差了一个境界,却和那只白毛老虎打得有来有回。

  [烮]

  [汬]

  [囦]

  殷飞雪一脚踏在地上,却仿佛跌落奔腾的大河,耳边水声隆隆作响,眼前水雾弥漫,身躯如铁水沉重。

  水下传来隐约的歌声,他垂眸望去,一尾鲛人模样的神灵如云似雾,美如玉像,他手结道印,身披鲛绡,一轮明珠法相浮现在脑后。

  他朝殷飞雪一指,便见无数海藻凭空生长,将他四肢死死缠住。

  偏偏他面容慈悲温柔,让人只想随他沉溺,不愿意反抗。

  殷飞雪被迷惑了一瞬,又凭借意志,悚然惊醒,这小子的道法不坏!

  他身躯暴涨,一刀劈开幻象,寻到破绽,从破碎的大河道象中钻出。

  异象消失,唯有窒息感萦绕喉鼻。

  殷飞雪刀影如虹,将那把黑刀插在地上:“好道法,来试试我的。”

  蓝衫青年身形轻柔如羽,落在一块死鬼的头骨上。

  死鬼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睁着窟窿眼,仰头看着那只轻飘飘的白靴。

  薛错眼前一花,血窟消失在眼前,入眼磅礴肆意横的绿,深山大川,阳光穿透树叶,宁静异常。

  薛错往前一步,他低头一看,自己浑身发光的鳞粉,翅膀一拍,慢悠悠的飞出几分,却不知为何,落入蛛网。

  他奋力挣扎,忽然翅膀一僵。

  苍翠绿叶间,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从林中走来,他毛色如新雪,眼眸似融金,那双野兽般的眼睛没有暴虐,唯有睿智与冷漠。

  薛错奋力振翅,那只老虎从容不迫,慢慢走来。

  蝴蝶挣扎逃命,却孱弱得可怜,翅膀无力的黏在蛛网上,等待死亡。

  距离近了。

  近到能感受到老虎呼出的鼻息。

  白虎缓缓垂下头颅,似乎想要将那只蝴蝶吞进肚子。

  忽地。

  蝴蝶消失不见。

  蛛网中的蓝色蝴蝶化作了一片衣袂,从老虎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薛错勘破道象,睁开眼,那只老虎的爪子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分。

  他将自己刚刚对金乌大神与娘娘道象的感悟,融为一体,冷冷掐诀:“[氼]”

  水火无情。

  空中传来一声虎啸。

  殷飞雪打了滾,灭去衣衫上的火,拔刀再上:“好道法,再来试试我的的刀!”

  薛错哼了声,一手托着莲花,秀美指尖夹着青色符箓,微微冷笑:“你敢来,就送你上路!”

  殷飞雪耳朵动了动,手下却毫不留情,两人打着打着都露出几分火气,下了死手。

  正在此时,天空传来异响。

  血窟挨不住这般折腾,轰然崩塌,两道一黑一蓝的身影速度极快,从裂缝中溜出。

  薛错打得痛快,道法频出。

  他身旁符箓道道,一只破烂毛笔夹在手中,挡住了黑刀一击。

  “好刀,可惜霸气外露,当心过刚易折。”

  武器相接,二人距离极近。

  老虎毛绒绒的雪色毛皮,似有还无的盖住青年指尖,青年眉眼间的情绪如同烈火,灼灼逼人,清润的墨发调皮的滑过几缕,飞扬胸前。

  天上风云诡谲。

  地上诡影重重。

  二人兵器相撞,目光中杀气四溢,正待拼出胜负。

  气氛肃杀。

  风声猎猎。

  忽然,那只白毛老虎,伸出爪子,鬼使神差勾起那一缕飞扬的墨发,在鼻尖轻嗅。

  果真是香的。

  这香味,像是檀香加上莲花,很特别。

  殷飞雪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香,他长舒一口气,眯了眯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举动可能不太适宜,他毫不尴尬,甚是自然,心情舒畅的大方的告罪:“朋友身法道术绝妙,身上的香味亦是一绝,在下情难自禁,来来来,再来打过!”

  他手腕一震,刀锋如雪,一闪而过的银光,映照出蓝衫青年勃然大怒的神情。

  殷飞雪捂住虎脸,抽刀击退,身法潇洒至极:“朋友,打人不打脸。”

  薛错破笔一挥,轻微磨牙:“打得就是你的脸!”

  他凭空画出符箓,金色符文画了一半,天上却闪过红色光线,整座断头山的道随之改变。

  薛错受此影响,符箓未完,噗地吐出一小口血,轻飘飘落到地上。

  四周黑漆漆的树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薛错听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呼吸,还有又细又轻,攧手攧脚的足音。

  他抬眸,一只面色平淡的大老虎悠闲的撩起下摆,蹲在他身前不远,朝薛错递出刀柄。

  “你想做什么?”

  殷飞雪耳朵微微动了动,灿金色的眼睛眯起,他笑道:“扶你起来啊。”

  他坦坦荡荡:“眼下情况有变,你我二人不如联手杀出去,再算新仇旧恨,如何?”

  为了不显得咄咄逼人,他咳嗽一声,目光下垂,落到薛错腰间,在冰冷的银链上略微徘徊。

  刚把人得罪,不好随意再惹恼了他,还是不要随便开他的玩笑好了。

  薛错思索片刻,也觉得此时打个两败俱伤太愚蠢,他眼睛向下睇了眼。

  “用刀?”

  殷飞雪兀自笑了声,悠悠道:“用手扶,本大王怕你生气。”

  生什么气?

  这白毛老虎阴阳怪气!

  不过以薛错现在的状况,催动[极意自在功]有些艰难,与其单打独斗再被暗算,不如与虎谋皮再做打算。

  正想着,忽听一声呼啸。

  破破烂烂的鬼新郎趁机扑向薛错。

  金乌大神和娘娘竟然没把他烤糊?薛错不顾神力消耗过多,硬是召起青色符箓:“闪开!”

  千钧一发。

  殷飞雪脸上雪净蓬松的绒毛动了动,手中的黑刀银光一闪,速度极快,如虹刀气瞬间将那只倒霉鬼劈成血泥。

  咚——

  怀中冷香萦绕。

  殷飞雪摊开手,耳朵动来动去:“这位朋友……”

  二人杀的火热,转眼肌肤……呸,是毛毛相亲!

  薛错符箓未起,反而一头砸在厚实雪净的绒毛中,他自知理亏,连忙拉开距离,拱手硬邦邦地说:“冒犯了,实在是力有不遂。”

  殷飞雪不以为意,胸膛挺拔,笑道:“无需在意,说起来,此地危险重重,兄台仅以一人之力,就能破了血窟迷局,本王心中还是十分佩服,哦,多嘴一问,朋友是走香火神道的吧?”

  薛错心中霎时念头万千,微微一笑,眼神却如雪冷清:“是。”

  殷飞雪咂舌:“本大王最不喜欢香火邪道。”

  要你喜欢,薛错不动声色拉开距离,便听那老虎道:“你的功法绝妙,神道修为也颇为精深。待你养好了伤,我再同你打一场,若本大王赢了,你就放弃修香火神道,到我天都城做庙祝,如何?”

  薛错道:“我又为何要同你赌?”

  殷飞雪咧嘴一笑,目光却狡黠清亮,不似寻常妖修暴虐:“你们走香火神道的人,若信仰不诚,便力量不足,你不应我,可是对你的大道犹不自信?若不自信,不如趁早弃暗投明,岂不美哉?”

  薛错上下睇了眼这只白毛大老虎,虽有万语千言,但一句不出口,都憋成了一肚子坏水,他冷冷道:“好,如此,我答应你。”

  “不过你若输了,便给我画一幅画。”

  殷飞雪虎头虎脑,不明所以:“本大王不通书画。”

  薛错笑了笑,抱着胳膊,淡淡道:“你答不答应?”

  殷飞雪一笑:“好!来来来!”

  殷飞主动与他击掌,大而强健的毛绒绒手掌和修长的男子手掌一击即分。

  他笑道:“饮冰兄,此地不可久留,与我一道先出去再说。”

  薛错拱手:“大王先行,待我调息片……大王!”

  殷飞雪的身躯徒然变大,将薛错单手托在胳膊上,浑身雪白的毛发银色的绸缎一般,光滑雪净。

  他站起来,朗声笑道:“何必如此麻烦,大敌当前,你我朋友,自然无需客气,你在我处好好调息疗伤,也让你见识见识,本大王的手段。”

  薛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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